第四十八章 鳳凰于飛
寧扶蕊垂眼看去,二丫頭上沁着薄汗,握着她的手微微暖熱,明顯是剛剛跑完兩圈回來的樣子。
她讓她跑步不僅僅是為了淬鍊她的心性,也是為了鍛煉她的身體素質。
古時科舉一般要連續考上好幾天,考生就住在簡約的小空間裏吃喝,若是身體素質不夠,挺不過去的考生也不在少數。
「明天要考試了,有信心嗎?」
寧扶蕊暫時將人們的慌亂拋至腦後,借了客舍的廚房,給她親手做了一碗狀元及第粥。
雖然只是個小考試,但人活一世,總得有點儀式感。
二丫抿了一口粥,伸出小小的手指,道:「若絳霄沒有信心,姐姐就要從村裡跪到城裏去了。」
寧扶蕊撲哧一聲,忍俊不禁道:「虧你還記得這一茬。」
還好她大學的時候給人當過幾年家教,有點小成績,不然,她還真不敢說出那番話來。
入夜,寧扶蕊從榻上睜開清明的一雙眼。
小女孩兒握着她的袖子,臉頰微鼓,睡得正香。
寧扶蕊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伸手輕輕拉過自己的袖子,徑直坐了起來。
她戴上一個羅剎面具,給自己多套了個保障。
一腳踏出窗外,只見大街小巷燈火通明,家家戶戶手中都抄着點兒東西等着她。
寧扶蕊心中既憤慨又無奈。
拿個葫蘆而已,又不是要了他們的命......
她輕手輕腳關上房間的窗,隱了身形,繼續挨家挨戶地稽查。
她放出了個紙人當作障眼法吸取縣民的注意力。
紙人緩緩升空,幻化作一隻火鳳凰掠向天際。
一雙巨大的燃着凰火的鳳翼緩緩從巴霞縣上空掠過。
悠長遠古的嗥鳴響起,眾人紛紛驚嘆:「快看啊,那是什麼?!」
天降異象,眾人不禁屏氣凝神,腿腳一軟便跪下來對着鳳凰行了個隆重的跪拜禮。
「是鳳凰,是鳳凰啊!」
寧扶蕊瞅準時機,又趁機轉移了一百多個葫蘆。
昨日她已經毀了七百多隻葫蘆,巴霞縣總共才一千戶不到,如今還差二百戶了。
還差最後五十個了。
用符籙是及其耗費心力的事,更何況她還在大量地用。
如若心力耗損過多,人便會折壽。
還好她也沒想在這裏活多幾年,能少些顧慮。
最後十個了......
寧扶蕊逐漸體力不支,臉色發白,頭上滲出冷汗。
「爺爺,那裏有個人拿着我們的葫蘆!」一個孩童扯了扯自家爺爺的衣擺。
眾人一聽,凌厲的眼神像刀子般立馬朝寧扶蕊的方向望了過去。
寧扶蕊嚇得趕緊甩了個符遁走了。
可惜她實在太累,一下子遁歪了。
現在大街小巷的人都來追着她了!
「呔,大膽小賊哪裏逃!」背後有人執着棍棒朝她襲來。
寧扶蕊咬牙閃避着,堪稱狼狽地抱頭鼠竄。
有人失手打掉了她的面具,露出她一張清麗卻慌張的臉來。
她一路跑向荒郊,又用了個遁地符,直接繞到了自己平時銷毀葫蘆的陷阱里。
甩開人群,她氣吁吁地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在阱底:
「一群瘋子......」
寧扶蕊再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絕處逢生。
周圍有人還在找她,聽着步步緊逼的腳步聲,寧扶蕊極不情願地又坐起了身。
天快亮了,她要儘快將今晚收來的葫蘆給銷毀了才行。
抬起一雙僵滯的手,寧扶蕊不禁疼得有些呲牙咧嘴。
她掀開袖子一看,光榮地收穫了滿手臂的紫紅淤青。
沒猜錯的話上次處理的傷口又開裂了。
手指顫顫巍巍地從袖中抽出一張符咒,她對準那些葫蘆就是一頓猛燒。
到最後,寧扶蕊累極了,她還得吊著一口氣送二丫去考場。
在使用了最後一張遁地符之後,她的手算是徹底沒知覺了。
拖着疲憊的身軀地走進客舍,才發現二丫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她心中頗感欣慰,輕聲道:「絳霄,幫我拿一卷紗布來。」
二丫見到她手上猙獰的傷,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姐姐,你去哪裏了?!」
她朝二丫勉強彎出個笑容道:「......我摔了一跤,掉坑裏了。」
「替我纏一下吧,纏完咱們出發了。」
昨日她將整個巴霞縣鬧得天翻地覆,今日要以防萬一有人將她認出來,她必須罩上一頂紗帽。
為了讓自己的紗布和紗帽顯得不那麼突兀,她又配了件素白的十二交窬裙,勉強打扮成了個行走江湖的俠女。
照着鏡子,她的神思有些恍惚。
白色是周惟卿最喜歡的顏色......
縣試是大梁一年一度的考試,總共要考四場,每場考上一天。
此時,考場外聚集了許多進城趕考之人。
一時人潮湧動,熱鬧非凡。
寧扶蕊的手臂不時被人流擠壓着,她緊緊咬着后槽牙,忍住嘴裏的痛呼。
「竟然有女子來考試?」
「這是哪個村的?」
「夫子是誰啊?」
眾人好奇的目光注視着二人。
寧扶蕊將二丫送進考場大院,不放心地又往裏面瞅了一瞅。
主考官的面相穩重和善,看起來像是個好相與的,而旁邊坐着的......
寧扶蕊果斷轉身想走。
等等......
不對啊,她現在還戴着紗帽,對面百分之一千認不出她來,那她為什麼要先自亂陣腳?
她又定定轉過身,找了個座位坐了起來。
身心一安定下來她便想打瞌睡,她低垂着頭,睏倦感一陣陣襲來,不出一刻鐘,她便倚靠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夜深了,周惟卿敲響了溫玉的房門。
「進來。」
來人應聲,推門而進。
周惟卿站在門口,望着那一沓厚厚的考卷,朝他作揖道:「溫兄可知,今日那女童表現如何?」
他作為副考官,只起到監察作用,審卷還得要主考官審。
溫玉聽到女童二字面色便有些凝重。
他略一思量,緩緩擰起眉,點了點頭,沉吟道:「尚可。」
他為官十年,主持過大大小小的考試,如今梁帝要大興科舉,男女皆可報考,考場上有女子並不是什麼怪事。
可是這個女子的思想着實有些......新奇。
「你且過來同我看看這道。」
溫玉從一堆卷子上翻出二丫的卷子,上面標註了很多信息。
聞言,周惟卿微微躬身,披着一身夜露,跨過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