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毫無防備
寧扶蕊才醒悟到如今自己攤上了個多大的麻煩。
「你睡了嗎。」
空寂的室內無人回應。
寧扶蕊轉過身,望着隔斷那端清癯的身影。
他如今已脫離了趙府,命數逐漸清晰了起來。
寧扶蕊果斷又給他算了一卦,不禁捏緊了手中的三枚銅錢。
怎麼會這樣,她為何成了他的劫數?
他前方有大好的錦繡前程,升官發財,封妻蔭子。
若是他勘不破這番情劫,那一切就免談了......
寧扶蕊很確定,對面那個人還沒睡。
「周惟卿,你回去吧。」
去過你該過的人生。
這是寧扶蕊第二次趕他走,她想把一切都交給時間。
「你還年輕,你有資本,你可以遇見比我更好的人。」
周惟卿低垂着眉眼,嘴唇翕動。
寧扶蕊輕聲說著:「而且我不喜歡你,我找對象要求很高的,你不夠格,懂嗎?」
「......那我該怎麼做?」
「你該不要喜歡我。」
寧扶蕊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回答太無力了,還是想把內心的想法給他講清楚:
「我跟你實話實說吧。」
「我是從幾千年後來的異世之人,與你有着幾千年的思想差距,你認為你可以跨越這段差距來跟我談戀愛嗎?」
「說得誇張一點,我這種大逆不道的女人娶回去可是要被婆母鄰里浸豬籠的,我可不想被浸豬籠。」
說罷,寧扶蕊笑了笑。
「我很感激你能夠包容我,不過就算你現在能夠包容我,那以後呢,五年後,十年後,十五年後?」
「你能頂住四面八方的壓力和輿論只與我共度一生么?」
她不禁輕聲嘆息道:「一生一世太長了,人心是會變的。」
她這番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讓她自己警醒過來。
她不想成為另一個長公主,囿於深宮後院,到老都不得解脫。
一切都應該回歸正軌。
一絲天光從窗外灑落下來,黑夜漸漸褪去。
寧扶蕊沉默地收拾好包裹,看都沒看周惟卿一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房間徹底陷入沉寂,周惟卿睜開了眼睛。
如墨般深邃黑暗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寧扶蕊走出客舍,心中盤算着怎麼趕去下一個地方。
巴霞縣在蜀中,六百餘里,最好的方法便是找個商隊帶着她一起上路。
這樣既不用擔心迷路,行路安全也有保障。
可她來到鏢局一問才知,如今西南地動頻繁,根本沒有商隊肯走鏢。
寧扶蕊無奈地嘆了口氣。
遇見周惟卿之後自己都變倒霉了。
出了鏢局,又遠遠望見一個頎長孤寂的背影,見她辦完事,便快步走了過來。
寧扶蕊心中忽然漫上一股無名火,怎麼他跟狗皮膏藥一樣。
青年淡淡的目光看得她發毛,也不知道她昨晚說的話他聽進去多少。
他來到寧扶蕊面前,開口道:「我要走了。」
「哦。」
說罷,寧扶蕊轉頭便走。
青年低頭望着她的發心,眼中融着絲絲縷縷的暖意:
「我會追上你,你等等我。」
寧扶蕊腳步頓住,鼻中一酸。
她背對着周惟卿,心裏軟得讓她說不出一點狠話。
可她不能轉頭,更不能再回應。
打定了注意,她毅然決然往前走去。
因為不想耽誤太多時間,她買了匹馬,不停歇地朝西南趕路,
周惟卿留在了嶺南賑災,八月末,秋初的雨終於降下這塊貧瘠的大地。
難民漸漸變少,他試着用寧扶蕊的方式與角度處理問題。
而百姓似乎十分受用,當他準備回汴京時,已經會有百姓向他送來萬民傘了。
握着那一把把富有心意的傘,周惟卿心想,不知道寧扶蕊見了會不會替他開心。
幾日後,趙旻瀾送了份急信過來。
趙褚林重病,已撐不了幾年了。
信中還附有一張小像,是個沒見過的女子,趙旻瀾點名要他去殺了她。
周惟卿眼中漫上寒意,一般只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才會丟給自己。
到底是什麼人物這麼棘手......
寧扶蕊沒想到,這蜀中地理位置更加奇特。
她一路跋山涉水,途中遇見了幾波殺手,她如今不僅醒時要趕路,睡時還要提防背後的刀。
趙褚林應是通過什麼方法找到了她,她要甩掉這些人才能安心趕路。
她入了一個小鎮,打算使用易容術易個容。
這易容術,她以前跟父母躲避仇家追殺的時候也沒少用。
她早就觀察過,原主的臉與她自己的一點都不像。
那便做一張自己的臉先頂着吧。
忙活了半天,寧扶蕊看着熟悉的臉,還沒等她心緒複雜完,一股凌厲的寒意自背後升起。
寧扶蕊已經習慣了被人追殺,她眼瞳極快地緊縮一下,閃身避開了這一招背刺。
沒開刃的匕首若是要殺人就是個笑話,所以她自己又買了把開了刃的短刀來防身。
那人全身都矇著黑衣,只露出一雙狠戾的眼眸。
人被打擾多了也是會煩的,寧扶蕊眼中逐漸漫上了冰冷的殺意。
為了不打擾這間客棧的客人,她從窗戶一躍而下,跑到驛站后的一片荒地上。
外面下着蒙蒙的雨,二人戰鬥的身影相交。
遠處草叢中似乎還有幾雙眼睛在盯着她,寧扶蕊心中一凜,她必須要速戰速決。
解決完眼前這個黑衣人,周遭寂靜下來,她緩緩轉身環顧着四周。
客棧里有雙墨玉般的眸子朝她的方向望過來,泛着森然的冷意。
寧扶蕊猝然與他對視,心頭一慌,轉身就想跑。
才想起自己如今易了容,他應該認不出自己。
草叢中忽然又竄出幾個人,寧扶蕊與他們過了兩招,本來想用符遁走,可是他們攻速實在太快,她根本抽不出手來用。
一時寡不敵眾,來回之間她的身上已然負了傷。
肩膀處的舊傷隱隱作痛,她皺起眉,艱難地對抗着。
忽然想賭一把。
她捂着傷口,一瘸一拐地跑進驛站大堂,一把抱着周惟卿的大腿喊道:「郎君救我!」
寧扶蕊悄悄用餘光觀察着那群黑衣人。
果然顧慮了,她賭對了。
大堂里的人一時都朝她望了過來。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寧扶蕊夾着嗓子,擠出兩滴眼淚,委屈地潸然道:
「小女子孤身趕路,未曾想遇見了一群強盜,求各位大哥幫幫奴吧!」
「竟然有這種事?!」
「小姑娘你別擔心,讓我來!」
有習武之人拍桌而起,憤怒地走出了門外。
寧扶蕊抬起頭,望着熟悉的面容快要尷尬死了。
頭上忽然覆蓋上一隻手,只聽那人輕聲開口道:
「無事了。」
幽幽的語氣,竟比外面的空氣更冷。
寧扶蕊沒在意這些,緩緩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周惟卿發了什麼善心,竟然一直陪着她到了晚上。
她站在自己的房間前,繼續捏着嗓子跟他道謝:
「奴謝過這位——」
未等她說到一半,青年徑直伸出手用力地捏住她的頸動脈,她剩下的話被卡在喉嚨間說不出來。
寧扶蕊心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你為何對我毫無防備。」
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按在牆上,手中力道越收越緊。
寧扶蕊渾身發軟,說不出話。
她顫顫巍巍抬起手拍他的手臂,可是那力道比撓痒痒還輕。
寧扶蕊曾經想過無數種死法,就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的***對象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