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耳機與面具
【數據錯誤】
1.
失去了實體,混雜在了數據中的奧特戰士尋找到了最合拍的搭檔。
儘管在最開始，他同大空大地在磨合期時因為種種原因鬧出過小笑話，但艾克斯仍然認為自己得到的遠比失去的更多。
可以交付生命的搭檔,合拍的人間體，會為他提供支持和依靠的防衛隊。
對於奧特戰士而言，這大概就是最完美和理想的開局與經歷。
直至在安置好了怪獸的普通一天，艾克斯與大空大地接到了來自於地球意識的委託。
哪怕現在,已經成了智能電飯煲的小艾同學在回憶起自己剛到這個地球時那些堪稱“凄慘”的經歷時,他也會偶爾的產生些類似於“是不是我之前的運氣太好所以現在要被創”的念頭。
但即便是如此，艾克斯仍然會在那位畫風格外與眾不同的地球防衛隊隊長拍着他的腦袋告訴他也是隊伍里不可缺少的一員時難以克制的感覺到開心。
沒有人或者奧可以拒絕直球。
即便對面的人類並不知曉他並非冰冷毫無感情的數字代碼,但艾克斯仍然會在察覺到話語中蘊含著的真誠情感而品嘗到令奧歡愉的滋味。
就像是人類會在文學作品中描述的那樣,嘴巴里彷彿有一塊糖果正在融化,於是帶有“甜蜜”這個概念的感覺自舌尖傳遞向大腦。
儘管艾克斯此刻只是數據的集合體。
“好吧,其實那位隊長人也很不錯。”
在悄悄摸回自己的終端老家后,基地內的偽裝AI、真奧特戰士向他的人間體搭檔說出了這樣的話。
即便是在一群奧特戰士中也顯得特殊與耿直的艾克斯最終還是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
而同樣作為最初受害者一員的大空大地則看着手裏面的終端露出了個微妙的表情。
“艾克斯……你還真是好哄啊。”
相較於其他人間體而言過分消瘦的大空大地感慨。
他忽略掉手中開始瘋狂震動並試圖對自己的評價發出抗議的搭檔,視線停留在面前記錄著各種數據的屏幕上。
半晌過後,大空大地像是在安慰艾克斯,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說道：“不過艾克斯你說得確實沒錯。”
雖然名為森下千代的人類身上確實是有着脫線、日常生活中會很不靠譜、能夠硬生生把人給氣到恨不得原地暴斃等缺點,但是——
這些都無法掩蓋對方身為人類,身為一個戰士的閃光點。
“當然，我發現身為一個科學家真的會得到不一樣的待遇。”
最後的最後,大空大地當著自家終端小精靈憤怒的注視說道：“隊長几乎是對我們科學組有求必應哎。”
那態度，簡直可以說是寵溺。
毫不誇張的說,完全是可以讓某位掛牌小電飯煲兼偽裝AI心梗到想要跟自家人間體恩斷義絕的程度。
2.
在老熟人格利扎和緊隨着其降臨的三首龍種解決掉后,艾克斯與大空大地都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因為無論是按照一般的套路來說還是依照他們自身的經歷,當好不容易打敗了棘手的敵人後大家都該迎來一個完美的HE結局。
建築物被修復,打敗了邪惡入侵怪獸的他們本應該舉行一次集體燒烤聚餐。
至於地點,艾克斯早就已經通過自己的計算挑選出了最完美的目標。
防衛隊基地附近有一處草地，那裏地形平坦而又開闊，風景也很漂亮，當午後並不灼人的陽光鋪灑下來時會給人帶來一種舒適到泛起困意的暖。
一切的一切事情都正在按照預期進行，難得的實體化出身軀的艾克斯坐在
大空大地身側，手裏翻轉着串好的肉串，一邊仔細且均勻的撒上調味料一邊還不忘跟其他奧互懟。
看了眼手忙腳亂動作生疏的賽羅，依託着網絡早就存儲好了全套燒烤教程的艾克斯再次翻了下手裏的肉串，同時還不忘再懟上一句“我就說了要聽我的，這下子糊掉了吧”。
聽着耳邊響起的、某隻兔子頗有些惱羞成怒意味的“你有本事就別看網上的教程，自己來試一試”，艾克斯拿起完美出爐的串串刻意地在對方眼前晃了晃。
“這是合理的運用工具。”
自覺扳回一局的艾克斯換身舒暢，感覺曾經被對方闖入終端的仇也報了。
他咬了一口自己的作品，略有些含含糊糊的、半帶着驕傲的說道：“我的數據演算是幾乎不可能出錯的，我的計算能力可是頂尖。”
無論是燒烤還是其他，在計算這方面，他不會輸給任何人。
精準的數據、準確的推論、概率的推導，這些事情是屬於他的優勢區間。
3.
艾克斯的推測錯了三次。
第一次，只餘下了胸燈斜插在地面的奧特戰士被吞入了虛無。
第二次，原以為可以迎來HE結局的奧特戰士再一次迎來了破滅。
無法被光線消抹的翻湧“海洋”吞沒了天空、陸地與海洋，幽藍色行進的地方，無論是自然的造物還是人造物都失去了身影。
就像是有着一股無法被抵抗的、遠超於三首龍種的偉力降臨，向這顆星球上的所有人宣告一個絕望的未來。
艾克斯站在“海洋”的面前，眼燈凝望着面前無聲的威脅。
相較於同伴們，艾克斯與大空大地更快的分析出了面前物質的可怖。
在被其吞沒之後，他們對於那些消失事物的認知也在被影響。
記憶開始混亂與模糊，明明先前剛剛見過面的事物的圖像正在從腦海中消失。
‘能贏么？’
精於計算與分析數據的奧特戰士和他的人間體陷入沉默。
他們看着彩虹消失的地方，感受着對絢爛色彩認知的消退，最後也只是抬起了頭，看向了面前的“海洋”。
所有的數據都在表明着某個再清晰不過的結果，所有的推論都指向了失敗的結局。
但，艾克斯與大空大地卻將面前的數據與推論結果扔進了垃圾桶。
最講究數據精準度和依靠科學的光之戰士與科學家拋棄了對事實的認知。
“數據錯誤。”
這是艾克斯與大空大地的回答。
所有的數據與推論都指向了失敗那又怎樣？
如果這些數字最終只能計算出來一個悲劇的結局的話，那麼他們就去做改動數字的外來因素。
迎着捲起浪潮向自己撲來的幽藍色“海洋”，拋卻了身為科學家的堅持與對自己優勢區的驕傲，光之戰士為了自己渴望的結局而發起衝鋒。
散落的光粒子夾雜着數據流特有的淺藍色，在虛無之中拖拽出如同流星般絢爛的尾巴。
然後，他也如同流星般短暫的閃耀、熄滅。
但那光芒中包着的希望最終引起了命運的注意，原本無法被更改的數字還是發生了增減變化。
當第一縷光破開了“海洋”構築而成的天空，隨着淤泥的消退，被修改後的數字計算出了艾克斯與大空大地期盼的結果。
從恢復了的蒼穹中重新復蘇，艾克斯與大空大地看着與自己做出的第三次數據推測“死亡”不相符的事實露出了笑。
這是第三次推測錯誤，確也是他們渴求的結果。
【混沌的盡頭】
如果問托雷基亞對森下千代的看法的話，在最開始，那位剛剛從死亡
中蘇醒、尚未來得及從被令迦擊殺的記憶中抽離出的藍色惡魔只會嗤笑一聲，不說任何多餘的字眼。
而如果是已經被迫綁定了人間體、經歷了慘絕人寰精神攻擊的托雷基亞，那麼他面上的笑會僵住，隨後現場表演一下知識淵博的科學家是如何優雅的諷刺與罵人。
黑切黑，缺德無良的藍皮奧特曼遇上更加沒心沒肺、厚臉皮且沒良心的人間體，產生的效果着實是驚人。
最起碼在這之前，托雷基亞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夠在短短時間內連續破防這麼多次。
而更令托雷基亞沉默的是，他自己甚至是已經飛速完成了“破防-恢復-坑回去-失敗-拉更多人下水”這一進程。
不僅如此，他自己甚至是還隱約有了點那個人間體的影子。
在又一次搶走了一群小孩的零食后，光明正大吃着風馬薯片的托雷基亞聽着對面那個暴躁O50打工仔的職責時不僅不生氣反而越發愉快的翹起了腿。
直到對面的風馬在發現自己拉過來泰迦都沒辦法讓對面的無良老奧變一下臉色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相當憋屈的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托雷基亞，你真是夠了。”
“之前你跟在泰羅前輩和希卡利前輩身邊的時候怎麼就不體現出這種優良品德，反而在跟隊長一心同體后飛速學習起了她的厚臉皮？”
風馬憋屈的被泰迦和泰塔斯拖走了，而原地的托雷基亞在此刻卻再也無法恢復平靜的心情。
“誰跟那個玩意兒像了？”
半晌，陡然失去了胃口的藍皮奧將手裏的薯片袋子扔進了垃圾桶。
他回想着自己的遭遇，沒忍住又說了幾句後期會被打碼的髒話。
托雷基亞此刻堅信自己與那個糟心而又缺德到令他都“讚歎”的人間體沒有任何的情義可言。
所謂的奧特戰士與人間體之間特有的聯繫、心情相通帶來的天然親近，這些所謂的設定都絕對不會存在於他這個抗拒光明的奧特曼身上。
被迫綁定的搭檔關係而已，托雷基亞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得出如同泰羅或者泰迦那種對人間體黏糊糊、親昵到極點的舉止來。
托雷基亞很確定自己一直以來想要摁着人間體狗頭打一頓的想法從未動搖過半分。
‘不過想想也是，誰家奧會跟自家人間體互掐、你踹我一腳我就要報復性捅刀？’
更何況，在小黑屋裏面，托雷基亞和森下千代可是真的動過刀劍。
在那個時候，托雷基亞很確定，他們雙方都沒有對彼此有過哪怕半分心軟和不忍。
不過，這大概也很正常。
在托雷基亞與森下千代這一對畸形的搭檔組合中，他們雙方都不會有多少正面情緒的反饋。
托雷基亞要被迫接受綁定關係面對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類，而森下千代則要面對一個和自己立場截然相反、放在從前完全就是敵人的所謂“搭檔”。
‘搞不好那個全身光芒濃郁到都快要流淌出來的傢伙每次想起我這個搭檔都會心梗呢？’
畢竟光明，不就是無法容納黑暗、無法接納黑暗嗎？
那樣的論調實在是聽了太久，也見了太久，就像是某種不可被打破的鐵律一樣。
抱有着某種惡意的愉悅，托雷基亞就這麼看着他的“人間體”。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那個“人間體”沒什麼芥蒂與猶豫的就接納了他的身軀與力量。
全身充斥着光明氣味的人類卻毫無顧慮的使用着浸染着黑暗、墮落與瘋狂氣息的他的身體。
微妙的情緒悄然蔓延，坐在小黑屋中原本打算看笑話的托雷基亞不知何時露出了難看的表情。
遮掩在面具下的臉上浮現出
托雷基亞自己本身都無法明白的情緒色彩，追求着光與暗交織地帶、追求着混沌的藍色奧特曼在看見了無限趨近於自己理想的畫面后，被束縛帶與鎧甲包裹着的胸口卻騰升不起任何歡愉。
藍色惡魔猩紅的眼燈看着那個“托雷基亞”戰鬥，看着對方抽出光劍，看着對方是如何的對其他的奧特戰士伸出援助之手。
托雷基亞沒有說話。
但在那一刻，在他的視線中，那個使用着他的軀殼的人類面貌似乎同記憶中耀眼的太陽有了重合的跡象。
該死的、令托雷基亞討厭的身影重疊。
也是從那以後，托雷基亞也很少再去故意的撩撥他那個人間體。
大概是秉持着“見一次噁心自己一次，既然難以做出什麼有效的反抗，那還不如省點力氣以免成了笑話”的想法，托雷基亞心安理得的呆在黑暗的空間內。
至於更深層次的原因，他懶得去挖掘、也不想去挖掘。
即便是擁有再怎麼瘋狂的好奇心，托雷基亞也有不想去碰觸和了解的區域。
但托雷基亞很明顯忘了，一心同體從來都不是單方面。
他不想要去搭理森下千代，卻不代表森下千代不會去主動找他。
當格利扎降臨，透過混亂不堪的虛空裂縫，遊歷過太多地方的托雷基亞是最早察覺出不對勁的奧。
但托雷基亞並沒有去提醒任何人。
甚至可以說是相反的，在三首的龍種降臨於這個世界后，他反而越發的恣意，那悠閑的姿態宛如一個看客。
直至伽古拉直截了當的戳穿平靜的假象，將托雷基亞有意無意迴避着的、所謂的“一心同體”的含義揭穿。
討厭的羈絆的含義，失敗的過往回憶，彷彿是定論的邪不勝正的命運。
太多太多的回憶涌了上來，像是無形的手拖拽着托雷基亞的腳踝將他給帶到那個黑色的過去。
大概是科學家特有的執拗在作祟，托雷基亞像是要證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並非命中注定、也並非書寫好的“反派”，又像是僅僅只是為了發泄積累的着負面情緒，所以他站在原地，站在戰場中安靜地注視着令迦與龍種的戰鬥。
那一刻，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期待着什麼樣的結局。
原本是應該堅定的希望看到令迦失敗、看到定律被打破的，但耳邊彷彿仍然有着一絲絲微弱的反抗聲在吶喊。
只是那樣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
那種代表了要認可“光”的想法也實在是太過讓他抵觸。
直至在最終的結局即將要展現在面前的那一刻，托雷基亞被人給打斷了所有的糾結和想法。
那個狼狽的人間體站在他面前，告訴他說自己可以去寫一個自己滿意的結局。
那個糟心的人間體站在他面前，像是對待那些小鬼一樣對着他伸出了手。
猩紅的眼燈看着面前逆光站立着的人類，托雷基亞甚至是恍惚的從這個渺小的人類身上真正的看到了太陽。
那是和泰羅截然不同的太陽，但卻同樣有着熱烈燃燒着的耀眼光芒。
根本沒辦法欺騙下去。
沒有辦法迴避和試圖欺騙自己的內心，趨光性的本能終究還是撕開了籠罩着他的陰鬱黑霧。
於是，曾經背棄了本能、否認了自己身為“光”的藍色奧特曼伸出了手，回應並承認了自己的本能。
他握住了光。
光也抓住了他的手。
大概也是因此，托雷基亞也就再也不曾限制過森下千代對自己力量的使用。
儘管托雷基亞仍然認為自己的人間體很糟心，但他確實是認可了“人間體”這三個字。
至於在最後，同樣推論出了無法
獲得勝利這個答案的藍皮科學家瀟洒而又任性隨意的撕掉了寫着計算結果的紙張。
他本就離經叛道，從曾經試圖打破常理加入宇宙警備隊這件事中就能窺見這一點。
而現在，托雷基亞打算繼續反叛到底。
所謂的命定的結局，什麼必死的結果……
真正握着書寫故事的筆的人，應該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什麼可笑的命運。
更何況，面前這些“海洋”的本質更加的令他想吐。
“光和暗都會被否認，抹除‘存在’這個概念的東西——”
這種東西絕對不會是他所追求的混沌。
也絕對不會是他所期待到達的、混沌的盡頭。
舒展開雙臂迎向面前的“海洋”，藍色的惡魔在此刻身後彷彿生長出了曾經被他自己親手摺斷的白色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