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一紙休書
「這是我的家事,你們管得着嗎!」
男子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嘴上依舊不饒人,秦悠悠涼涼撇了他一眼,把身後癱倒在地的女人攙扶起來。
「你沒事吧,還能站起來嗎?」
女人神態憔悴,嘴臉臉頰上還有未消退的淤青,看到男人的慘狀,她不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如遭雷劈,垂喪着肩膀開始抽泣,說話也哆哆嗦嗦的不成語調。
「你們打了他,等你們離開,他肯定會打死我的……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我不想死!」
女人說著膝行向前,死死扯住秦悠悠的衣擺。
秦悠悠生平最討厭家暴男,聽到女人求救,她拉起女人的手安撫。
「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既然插手就會管到底,有我們在這裏,他不敢把你怎麼樣。」
那邊,男子捂着胸口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還沒走近,慕容懷瑾倏地活動下手腕,關節發出幾聲脆響。
他的眼眸沉靜如潭,目光淡而鋒利,彷彿能穿透骨肉似的,無端讓人背脊生寒。
男子咽了口口水,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站在原地躊躇半晌,終究還是看着他們把女人帶上了山。
秦悠悠帶着女人找到高航,兩人去而復返,高航略略掃了一眼她身後傷痕纍纍的女子,表情有些複雜。
「怎麼回來了,是不是他們兩夫妻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著,濃黑的眉毛擰成一條繩,他本就生得兇悍,現在抿唇皺眉的樣子看着更為嚇人,女子趕緊擺手否認,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是不是,是孫毅餓了找不到吃食,一生氣就對我拳打腳踢,不巧被這姑娘和公子撞上,他們方才替我出了口惡氣。」
說起那個男子,女人的臉上立刻浮現出痛苦隱忍的神態,眉間擠出深深褶皺,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秦悠悠看着她的表情,暗自嘆一口氣,轉向高航。
「我們來找你,就是為了了解他們兩夫妻的情況,那男子脾性暴虐,實在不是良配。」
雖然高航說過是兩夫妻之間的家事,但這麼三天兩頭的家暴,又是在女性權利被極度壓制的古代,她怕就怕如果放任不去理會,再等兩天,這山腰又要多出一具屍骸。
高航搖搖頭,叫來一個婦人把女人帶到一邊包紮,這才將兩人的情況告知秦悠悠。
「那女子名叫張秀,她的夫婿叫孫毅,孫毅還沒鬧飢荒的時候就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混子,張秀家底薄,從小就和祖母相依為命,後來她祖母餓死在破屋裏,孫毅幫她張羅了後事,沒過兩天就空着個手上門來提親。」
高航頓了頓,繼續說道。
「張秀心眼實,不在意那些虛禮,覺得兩個人過好日子就行,孫毅又有恩於她,左右便應了下來。」
「孫毅整日遊手好閒,好在張秀是個勤快的,後來兩人倒也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不過孫毅是個酒鬼,每次喝完酒回家,鄰里都能聽到他打張秀的動靜。」
秦悠悠越聽越一言難盡,空手套白狼娶了媳婦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毆打自己的結髮妻子,這是什麼絕世人渣啊。
可是沒想到,精彩的還在後面,高航突然住聲,眼睛瞟了一眼四周。
「我也是聽說的,孫毅好女色,最近好像和一個寡婦勾搭上了,那寡婦好像帶了點病在身上,就因為這件事,張秀今天才和他吵了一架。」
世界線收束,吵架的緣由有了,秦悠悠靜默片刻,心裏想的卻是,這樣的男人竟然還有寡婦看上?
「他這個模樣,再多的情意也消磨光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早和離。」
高航瞪大眼睛,看什麼稀奇物什一樣看着她,蠕動幾下嘴唇,又抬頭看看慕容懷瑾,半天才猶豫道。
「這,按當朝歷律,向來只有雙方和離和男方休妻的說法,孫毅自然不願意和離,如此張秀也只能繼續跟在他身邊。」
雙方同意才能和離是什麼道理,古代沒有律師法庭這些東西,想打離婚官司都找不到地方,要是眼花挑錯了人,不豈不是要把自己的後半輩子都栽在一個人渣身上?
秦悠悠越想越氣,最後突發奇想,拿來筆墨紙硯,不到片刻就幫張秀寫了一封簡易版本的休夫書。
寫完,她吹了吹宣紙上未乾的筆墨,得意的拿給慕容懷瑾看。
慕容懷瑾這段時間得空就教她寫字,現在她已經能熟練的讀寫了。
「自古以來都只有男子能休棄糟糠之妻,為什麼不能反過來讓女子休棄男子?」
高航露出難以理解的嫌棄表情,張着嘴下意識就要發難,但一想到對方是秦悠悠,話到嘴邊又輕飄飄落下。
「可是,你也說是自古以來,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沒人會想去違逆……」更不要說是寫什麼駭人聽聞的休夫書了。
後面半句,慕容懷瑾淡淡睇他一眼,高航訕訕一笑,把話吞回肚子。
秦悠悠靜靜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到一陣無力。
女子生來就是男子的附庸,裝點門面的把式,生兒育女的工具,這不是高航一人的偏見,而是整個社會默許的共識。
後世的女性,也是花了上千年的時間才掙脫世俗的裹腳布,經過漫長的掙扎,無數代先覺者的發聵,才能真正站在和男子比肩的位置。
想到這裏,她收斂起笑容,清澈的眸子平靜且堅毅。
「可是,從來如此,便對嗎?」
從來就被告知要相夫教子,三從四德的女子,就不能擺脫禁錮,去騎馬射箭,去考取功名嗎?跟隨大眾,人云亦云,便對嗎?
高航被她說得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復。
「我看看。」
慕容懷瑾出聲,接過她寫的休夫書,她雙手不自覺在身側攥緊,他也是和高航一樣的想法嗎?
可是慕容懷瑾只是淺淺掃了一眼,接着提筆修改了幾處,使行文更加流暢。
「巾幗不讓鬚眉,女子和男子本沒有不同,女子亦能飽讀詩書上陣殺敵,這休夫書雖然離經叛道了些,但也合情理。」
別人都只當她是在耍性子,而慕容懷瑾一下說了大段,知音難覓,她一時激動,衝上去抱住了他。
慕容懷瑾身子一僵,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經過修訂的休夫書很快就被送到孫毅手上,為了防止他不識字,秦悠悠特意讓人站在旁邊讀給他聽。
意料之中,一紙休書當場激怒孫毅,張秀被秦悠悠安置在山洞,他見不到人,只得去衙門擊鼓鳴冤找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