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JASON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沉思，小蓮在房間裏只用了半個小時就把所有的作業完成了。八音盒的曲子隨着發條的轉動，聲音逐漸清晰，昏暗的枱燈，小蓮背對着自己。本想早些離開的JASON來到了小蓮的房間。
“你能給我講講你和爺爺的故事嗎？”
小蓮從抽屜里拿出了自己的日記本。
“叔叔，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裏了。”
普通的學生筆記本。封皮上是一朵蓮花圖案的素描，小蓮的字跡清晰工整，內容卻不連貫。JASON看了幾頁，大多是心情的隨筆，很少有記錄當天發生的事情。
“你的爺爺在年輕時是一名教授？退休后就開始賣冰棍了，真的夠戲劇性的。”
小蓮沒有轉過身來面對JASON。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走了，去了哪裏。”
親人離自己而去的感覺，就算過了很多年，依舊不陌生。JASON放下了小蓮的日記，他走的時候關門的聲音很輕。那年媽媽嫁到了深圳，如果自己放下一切跟着過去了，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呢？JASON看着巷子的那一邊，是曾經目睹媽媽拖着行李離開的地方。
深夜的教堂，閉着雙眼祈禱的可樂，包里裝着一台老式便攜收音機。幾天前，老陳叫住了準備起身離開座位的可樂。他很平靜，口裏說送可樂一個禮物，並告訴她記得每天六點收聽一個電台講故事的人。可樂走出門的那一瞬間，老陳對她說，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沒變。可樂假裝沒有聽見，加快了向外走的腳步。可樂逃出了教堂，耶穌卻不會放她一馬。
這座城市最貴的公寓，立於城市之巔，天氣不好的時候窗外的能見度很低。可樂習慣睡覺的時候不穿衣服，她醒來會第一時間來到落地窗邊，整面玻璃外是無線縮小版的城市，陽光照射在她凹凸有致的身體上。如果對面有人拿着望遠鏡，那定會一覽無餘。
衣帽間被改造成了直播間，衣櫥里掛着各式各樣直播的衣服與道具，牆壁上佈滿了五顏六色的燈。配音員正在線上等待着她開播，可樂需要做的只有對嘴型，就是跳完一支舞后謝謝送禮物的老闆。今天的直播從早上十點一直到晚上十點，對於長期霸佔城市禮物排行榜的她來講，金錢就像不斷跳動的數字。
老K出院的時間要晚於JASON，在他住院的這一段期間，沒有任何親友的探望，連看護人員都覺得奇怪。他坐地鐵時回憶起倫敦的那些年生活，同樣是軌道交通，倫敦很多條線連護欄都沒有。確實有夠古老的，若不是剎車靈敏，車輪怕是要奪取更多醉酒大漢的生命。
走出地鐵口，接近零度的低溫，老K戴上了一頂針織的圓帽。
“MerryChristmas，Corinthia。”
天空飄落星星點點雪花。
一段時間未打理院子，雜草叢生。老K走進屋子，靜悄悄的一片漆黑。
“出來吧。”
從客廳里黑暗的角落走出一個人影。
“你看見我了？”
老K打開了客廳的吊燈。
“下次出門查案別噴這麼刺鼻的香水了。”
龔欣怡聞了聞自己衣袖，她不敢相信，前幾天參加閨蜜的生日聚會噴的香水，自己幾乎聞不到，老K卻能輕易察覺。
“龔警官，是CHLOE？”
不得不佩服，私家偵探的確有幾把刷子。老K把龔欣怡帶到了閣樓，
這裏是給JASON心理治療的場地。
“隨意坐，要不就坐那裏吧，JASON之前也坐在那裏打盹的。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我們慢慢聊，不着急。”
龔欣怡坐到了躺椅上。
“龔警官似乎是沒有任何的童年創傷，你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學生時代還是學霸？難怪沒少聽老謝誇你。”
老K習慣性點起一隻雪茄。
“柯....柯前輩，您是我師父的朋友吧。”
雲霧繚繞的閣樓，老K抽煙的樣子神似身後那一副福爾摩斯的油畫。
“我今天告訴你一個秘密，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確定了你是絕對正義的那一方。你發誓，對着我身後的福爾摩斯畫像發誓，永不違背自己的初心，懲惡揚善。”
龔欣怡沒有猶豫，抬起右手就起誓。看着昔日老友的愛徒，老K的心裏酸溜溜的。
“我曾經在英國有一個徒弟，她很漂亮，也很聰明。她彈的鋼琴曲讓我此生難忘。”
情到深處，老K背過了身，對着福爾摩斯說。
“上帝也無法審判的罪惡，就讓我們凡人自己來吧。”
老K把一本手記交給了龔欣怡。
“這本手記是我畢生的心血，收好，裏面的內容是你的師父永遠都不會教給你的。”
雪茄燃盡。
“張會計是自殺，是心甘情願的自殺。”
龔欣怡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什麼？怎麼可能！我的感覺一直告訴我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就在前幾天我在她住的房子外面發現了....”
老K看着眼前大驚失色的龔欣怡，淡定的又點起一支雪茄。
“抱歉，龔警官，在幾年前我就養成了不愛說實話的習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有一幅畫，在桌上赤身裸體的女人，窗外是揮着小翅膀的天使。她等待的也許是救贖？因為她的生命已經沒了意義。”
這些話對於龔欣怡來講如同雲裏霧裏，她是個證據理論派警察，沒有直接證據一切皆是空談。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那剩下的一切都是可能。記住這句話，龔警官。”
老K起身送客，龔欣怡也不好意思多留，儘管她想要把事情弄明白。
“不要再查這個案子了，會成為名正言順的獵物。”
龔欣怡走出門沒多久，老K的老宅里熄了燈。
“出來吧，我想你已經偷聽的夠多了。”
黑暗中，窗口的月光照在地板上。身着黑色風衣的矮個子，從門口走到了老K面前。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如果你不實話實說，我不能保證你可以活着走出我這棟破房子。”
黑衣人轉身一記左勾拳，老K向後滑步。金屬色的手指虎襲來，直接擦過老K的左臉，來不及閃躲，只能退後靠着牆壁。擺拳，直拳，鞭腿，老K勉強全部接下，手臂和腿震得生疼，這來歷不明的人攻勢兇猛。也許是來了興緻，老K扭着脖子，發出咯吱聲。
“你這招數不是純種中國功夫，我看是來自唐人街的把戲。”
老K握緊拳頭，弓步，一記三段式沖拳，黑衣人沒有招架住。他順勢藉著力踩上牆壁，倒勾腿從天而降。老K側身閃過，差一毫就和崩裂的地板一個下場。老K從腰間拿出了一把閃着銀光的手槍。黑衣人見狀，嘴角一抹笑，順勢從身後的窗口跳下，逃走了。
如果再多幾招，老K必死無疑。這人沒有下殺手，應該是帶着目的而來。抹掉嘴角的血跡，老K把雪茄點上，他感嘆道。
“老了，這種小角色都解決不了。”
藉著月光，老K看向窗外。寒氣湧入，冬意正濃。
對於剛才的論述，龔欣怡不僅沒有聽明白，還直接懷疑了老K的成分。他到底是從哪裏來？有着什麼樣的背景，這麼多年從未聽師父提起過這位老朋友。她一邊開着車，一邊自言自語。
“還有人拿藝術感官去破案，真的活久見。”
眼下除了在張會計家的樓道里搜集到的證據，再無其它。更扯的是，整個數據庫里沒有任何一個指紋與採集到的相匹配。也就是說，這個人不是大陸地區的人。
“我這遭的是哪門子罪，職業生涯的第一起案子就是國際案件？”
線索徹底斷了，殘留的不明人體組織無法鑒定DNA，指紋也查不到來源。就算這些天徹夜查詢資料，案件也毫無進展。胖子幫不到實際上的忙，龔欣怡明白他能力有限，願意頂着風險干點體力活就足夠了。
“胖子，你在家嗎，出來陪我喝一杯？”
不到幾秒鐘的時間，胖子的信息就來了。
“我的天，你找我喝酒真的是歷史頭一次吧。”
胖子住的地方是整個城市工薪階層集中的社區，為了生計，樓下有不少人都會在夜晚擺起燒烤攤。之所以長的這麼肥，和住在美食一條街脫不開關係。穿着睡衣就下樓的胖子看到馬路對面的龔欣怡激動的小跑了過去。
“趕緊下車，我家樓下新開的那家烤串真是一絕！”
兩人坐在簡易搭建的棚子下，燒烤攤的女老闆熱心的搬來了暖爐。龔欣怡一反常態的點了十瓶奪命大烏蘇，看樣子是不打算清醒着離開。
“你認為我這樣堅持，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好不容易查到一些線索，現在看來跟無用功沒有兩樣。”
胖子的手機直播軟件外放很大聲，在嘈雜的燒烤攤，龔欣怡說話只有她自己能聽清。他目不轉睛盯着手機屏幕，女主播跳舞的樣子已經把他的魂勾走了。坐在他對面的龔欣怡實在忍不住破口大罵，胖子色迷迷的微笑就像一頭伺機交配的野豬。手機被龔欣怡一把搶了過去，眼看頭戴假髮濃妝艷抹的女主播正扭的興起。
有的時候，女人騙不了女人，尤其在偽裝自己這方面。
“你一直以來看的就是這個主播？她叫什麼名字？”
胖子急了，龔欣怡左躲右閃就是不把手機交還給胖子。
“姑奶奶，你快把手機還給我吧。我今天送了禮物，不看我就虧死了！”
龔欣怡拿出自己的手機，卻沒有辦法在直播軟件里登陸胖子看的這個直播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所謂的VIP廳。龔欣怡用手機將女主播的封面拍了下來，這個人，一定就是跟蹤JASON，並且在武大教室里上課的那個女生。
燒烤攤上菜后，變成了兩個人一起看直播。胖子很驚訝龔欣怡居然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整個過程，除了嘴在動，她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
“你這個母胎SOLO，難不成對女孩子開始感興趣了。”
龔欣怡點開了禮物清單，用胖子的手機直接給主播刷了一百個小禮物。送出去的禮物潑出去的水，胖子的ID叫做胖SIR，頭像用的吳彥祖。主播口頭感謝了禮物，還做了一個比心的手勢。
“你不認為這個女孩子的聲音和本人不符合？感覺在對嘴型。”
龔欣怡給胖子解釋了女生喉結處的構造能推測出聲音的粗細質感，這個女主播喉結略明顯，聲音應該是渾厚粗曠，這是使用變聲器也很難改變的。
一口酒還沒有喝，龔欣怡買完單后留下胖子一人。
“喂！說好的喝酒呢！”
如獲至寶，歸心似箭，當時跟蹤JASON的女孩有了線索。龔欣怡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機號註冊了一個男性身份的用戶，把整個月的工資全部用來充值了直播間的VIP。她的直覺，心中的真相正一步步逼近。
凌晨六點，可樂打開了收音機，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躲在地平線。
“觀眾朋友們好久不見，之前因為個人原因，停播了一段時間。今天我正式回歸了，我們繼續之前的故事環節。福爾摩斯真正存在嗎？我認為是的，在我居住的貝克街流傳着一個民間傳說。在世界即將被迷霧籠罩的時候，福爾摩斯就會出現在攝政公園的長椅上。開膛手傑克在當年正是被福爾摩斯擒獲，他們最大的本領就是易容。”
每到周四，可樂就會前往學校上課。還差一年，她就修滿學分，能夠順利拿到學士學位。今天也不例外，穿好羽絨服戴上了平光眼鏡就出發了。來到樓下，一輛白色的賓利正等在街邊。見可樂從公寓樓走出，司機就下車拉開了後座車門。可樂面對司機打着手語，兩人之間隔着一條狹窄的小路。可樂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老闆，她沒有上車，她的意思應該是以後不要再來接她了。”
雖說停在這棟參天的豪華公寓旁邊接送美女的豪車不少，但是法拉利，賓利這個級別的車還是能引起路人們的注意。黑色車牌是純數字組成，這不是大陸車。五米多長的車身經過了三次的前後轉向才成功的在這條街調頭。
背着帆布包穿着運動鞋，可樂走在校園的行人路上。冬日暖陽讓整個校園包裹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這是可樂最愛的季節，熱咖啡拿在手上，心裏也是熱乎的。
“總算讓我給等來了。”
這次沒有遲疑，龔欣怡上前就拉住了可樂的手。已經在這條路上等了數天的龔欣怡可算是逮住了機會。
“你跟我走，我有話問你。”
可樂被強行拉到了人煙稀少的操場死角。
“我是警察，你必須實話實說。你為什麼三番兩次的跟着JASON，這絕對不是巧合。”
可樂使勁搖頭，她指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一半的手語，又從包里拿出了筆和紙。
“警官，我不能說話，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慢慢說。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部告訴你。”
龔欣怡看她也不像要逃避的樣子，就把她帶到了學校里的咖啡廳。兩個人對坐在窗邊，龔欣怡神態嚴肅，眼神帶着殺氣。
“警官，我想你誤會了。JASON是我的男朋友。”
這一句有如晴天霹靂，萬里無雲的天空響起轟隆隆的雷聲。
“什？什麼？男朋友？”
可樂接着在紙上比劃着，還亮出了手機相冊。那一張和JASON靠在床上的合影，兩人笑的萬分甜蜜。
“之前JASON要和我分手，但是我不願意。我就跟着他，但是他不理我也不回復我的消息。他是我第一個男人，我捨不得他。”
龔欣怡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卻不料溫度還是滾燙的。直接嗆到了喉嚨，這樣試圖掩飾自己的內心，已經暴露了軟肋。
“抱歉，打擾了。”
龔欣怡推門離開，她想快些去到自己的車裏，不想讓經過的學生看到自己的洋相。之前自己腦補過無數次JASON和別的女人親密的畫面，可當自己真的看到時，心裏卻無法接受。龔欣怡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胖子來了電話。
“老龔！我查到了，你真得請我吃大餐。”
龔欣怡揉了揉眼睛，她迅速駛離校園。
“你慢點說。”
胖子難掩激動的語氣。
“為了你我也是拼了，她的電話號碼中有很多是一樣的號碼，這並不奇怪，全都是外賣公司的號碼。我查到了她去世前點過一次外賣，因為那一樓的監控一直有問題所以沒有拍攝到外賣小哥上門送餐。經過了反覆的核實，東拐西拐，我終於是找到了那天送外賣的小哥電話。以及他取餐的那家餐廳。那家餐廳就是我跟蹤JASON的時候去的那家高級西餐廳，這點很奇怪，那家餐廳在外賣軟件上查不到。也有可能是只對熟客吧。”
龔欣怡將導航的地址改去了胖子家。
“我現在去接你，我們直接去調查那個餐廳。”
胖子連忙制止。
“這可急不得啊！我們哪來的搜查令。”
按照龔欣怡的性子，好言相勸的話都等於白說。胖子收拾好一身行頭，就下樓等她了。從接上胖子的那一刻起，龔欣怡就沒有笑過，車內的氣氛緊張。胖子試圖緩和。
“我們討論討論，到了之後該怎麼說？”
龔欣怡只顧着踩油門，不斷超車。
“你別管，我自有打算。”
停車場上的銘牌標記着，二十元一小時，上不封頂。胖子感嘆，自己的工資都不遠不夠停這裏一個月的。經過了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迎賓禮儀恭敬的給兩人按電梯，並詢問是否有定位。龔欣怡卻亮出了自己警徽。
“抱歉，我們來做調查的。”
出電梯，餐廳的前台迎面撞上了鐵面無私的龔欣怡。
“請配合，你說的話都會被當成口供。九月十一日是否有快遞小哥從這裏取走了一份餐點並送往了這個地址。”
說話的聲音打破了本來安靜的氣氛，前台不知道如何應對，便叫來了餐廳經理。
“我們這裏不做外送。警官您一定是弄錯了。”
龔欣怡的聲音繼續蓋過所有人。
“我這有證據，是這家外賣公司，這個編號的送餐員在當天這個時間從你們這裏取走的。”
看着龔欣怡手上外賣公司發來的清單，經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沒聽說過餐廳做過外賣服務。正當兩方都僵持不下，從身後的主廳走出來一個西裝筆挺風度翩翩的男人。
“抱歉警官，我的經理可能不知道有關於餐廳對於VIP客戶的優待，他們可以定製餐點，再讓指定的外賣公司前來取餐就可以。只不過我們的會員門檻太高，以至於經理也不太了解情況。”
龔欣怡打量着眼前這個男人，他說話的氣度就不像是一個小人物。
“什麼會員？”
男人微笑着遞出自己的名片。
“我們的會員是需要至少五十萬人民幣的會費，再經過所擁有的企業評估方可入會。”
這張名片是精緻的鑲金邊水晶質地，Martin，英國Feelin集團副總裁，澳門分公司行政總裁。不用看的太仔細，也能準確判斷這人的背景大有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