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事重重
第二天清晨,早自習結束后,林妙才走出教室,靠着走廊邊上的欄杆吹起口琴,口琴里傳出的是老歌《橄欖樹》的調子,但是跟歌裏面不一樣的是,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流浪。
吹口琴是林妙才簡單乏味生活里唯一的調味品,只要一吹起口琴,林妙才心底最柔弱的東西也會被喚醒。
之前下課的時候林妙才便會拿起口琴來到走廊上,一邊演奏,一邊回憶,他害怕打擾別人的同時也害怕被別人打擾,一開始還有人詢問和請教,可是每次如痴如醉的林妙才都不會理會這些聲音。曲子結束,他又會回到現實的世界重複往日的一切。每次吹起口琴的時候顧棠都在教室里觀望着,他從來不會靠前,只會享受這悅耳的聲音,他知道這是林妙才為數不多的內心平靜時刻。
《橄欖樹》是齊豫演唱的一首歌曲,這首歌是林妙才的奶奶最喜歡的一首歌曲,林妙才出生之後一直被田廣言帶在身邊,到了周歲的時候心裏帶着內疚的田廣言不得不帶着孩子見見自己的母親,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奶奶送給了林妙才一支口琴,這支口琴塞在他的襁褓里,彩鳳在這之前從沒見過口琴,便小心翼翼的替自己兒子保管着。
林妙才六歲的時候,在鎮上的水利建設工作遇到了瓶頸,需要去省裏面跟這一方面的專家學習,鎮上對田廣言的工作非常支持,特地安排了彩鳳做隨行助理,主要負責田廣言的生活起居。因為經費有限,學習周期長達三個月兩人帶着孩子不太方便,在路過市區的時候便把林妙才託付給了自己的母親,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林妙才與自己的奶奶相處時間超過三個月。
懵懵懂懂的孩子到了城裏很多規矩都不知道,兩位老人耐心的教會了林妙才該怎麼使用電視機,抽水馬桶還有怎麼和樓道里的鄰居們問好。在給林妙才買衣服的時候,奶奶聽說林妙才喜歡黑色的衣服,兩位老人便在城裏面轉了一圈買了五六件黑色的衣服讓林妙才自己換着穿,其實黑色是老人們最忌諱的顏色,但是自己的孫子喜歡,從艱苦時代走過來的老人家捨不得打車,他們換完公交然後用雙腳走着問着去找大的服裝市場,才給林妙才買了他喜歡的衣服。
看着林妙才一件一件的試着衣服,兩位老人高興的笑着,突然間奶奶看見了他放在書桌上的口琴,便問到:“妙才,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林妙才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口裏嘟囔道:“不知道。”同時眼裏還放出求知的慾望。
看着可愛的孫子,奶奶走到房裏去對着他說道:“這可是奶奶在你周歲的時候送給你禮物,平時你爸沒教你呀。”
林妙才的頭低下來說道:“爸爸平時工作忙。”
“倒也是,你爸爸把自己獻給了金北村,哪裏顧得上家裏。”說罷便拿起口琴輕輕的放在口唇邊吹了起來。
悠揚的曲調在房間裏回蕩着,小小的林妙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奶奶從這個長方形的鐵盒子演奏出如此美妙的聲音,眼珠子轉了一下便拉着奶奶的手說:“教我,教我,奶奶。”
奶奶摸了摸林妙才的頭,轉身坐在了卧室的床上,微風從窗子吹進,輕撫着奶奶銀白色的頭髮,慈祥的面龐上露出喜悅的笑容,她示意林妙才坐在自己的身邊。
“重點在於左手以虎口處夾住琴身的中央,其餘四指盡量併攏,掌心蜷曲成一個音室置於琴身後方,右手以拇指和食指捻住右琴緣,
其餘四指也是盡量併攏,兩掌心相互呼應,並類似向遠方呼叫一般,左右兩手腕關節應該可以自由同時左右橫移,但不要讓手臂也隨着移動。左手掌不要馬上包住琴身後方。且四指與口琴呈平行方向,如此才能留出一個可以讓口唇滑行吹奏的通道。你先慢慢的練習一下,奶奶給你做飯去了。”
就這樣林妙才在學會了基礎之後,憑藉自己超高的音樂天賦加持和奶奶悉心指導下學會了一首又一首歌曲。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低頭沉醉的林妙才,被身邊低聲吟唱的嗓音吸引,他抬了抬頭,從自己的世界走了出來,看着眼前清純的女孩從自己的跟前走過,放下手裏的口琴問道:“你會這首歌嗎?”
看着有點近乎痴獃的林妙才,楚瑩笑了笑走了。那個笑容直擊林妙才孤單的靈魂,青春無限的悸動從那刻萌發了。
顧棠走到門口看了看林妙才,然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上課了,才哥。看什麼呢?”
林妙才的目光直到女孩的聲音走到教室才收了回來。
“二班的楚瑩,怎麼才哥也動了女色了。開始對女孩有興趣了。”顧棠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你說些什麼呢?她就剛剛路過一下,我剛好看見了她,你又在這裏胡編亂造一些什麼。”
看着語無倫次甚至有些沒有邏輯的林妙才,作為兄弟的顧棠只是笑了笑,摟着他的肩膀進了教室上課。
在課堂上,林妙才腦海里又浮現了林大生凄厲的叫喊,他已經被這無賴的靈魂驚擾到了生活,在無比安靜的教室里發出一聲怒吼,“啊。”
全班的目光全部注視到了他身上,這聲吼叫也引來老師的疑問:“林妙才,什麼事情,在課堂上大吼大叫。”
林妙才晃過神來,舉手說道:“老師,我有些不舒服,想請一下假。”
“請假別找我批,這會上課呢,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腦子不舒服?”
“老師,昨天晚上他淋着大雨回家的,怕是受了風寒感冒了。”看着有些不正常的林妙才,顧棠連忙舉手解釋道。
“這樣的話,身體不舒服,去找譚老師請假,別在課堂上大吼大叫。”老師合上課本走到林妙才跟前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林妙才一把推開他的手徑直跑出教室,“什麼情況?顧棠你趕緊跟上去看看。”老師放下課本急忙說道。
顧棠跑出教室跑了好久才跟上癱坐在地上的林妙才。着急的問着他:“才哥,你什麼情況?”
“我看見他了,還聽見他了,他就在那裏。”林妙才一臉惶恐的說道。
“誰?”
“林大生,我看見他就在教室里,他站在老師的後面。”
“才哥,你現在必須清醒一下,你要知道這件事是你做的,並且你也有辦法解決的。”顧棠試圖拉扯一下在崩潰邊緣的林妙才。
“我知道,剛剛不知道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我剛剛特別想衝上去把他打散,但是身體裏面的另一個聲音告訴我,不行,不能暴露自己。”
聽到這話的顧棠稍微鬆了口氣,他也意識到林妙才在一系列的反常舉動后現在已經清醒不少了。
“你等會能不能請半天假,我想去一個地方。”
顧棠有些詫異:“什麼地方,一定要半天嗎?”
“陪我去一趟古林寺,我想找一下廣惠大師。”林妙才堅定的說道。
“那個老頭啊,找他,行吧,我等會帶你去跟譚老師請假,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為了安撫兄弟的情緒,顧棠想了一個辦法。
辦公室門前,幾位老師正在忙着修改自己的教案,顧棠敲了敲門,扶着林妙才走到譚老師面前。
“老師,林妙才剛剛在課堂上胃痛得厲害,而且還有一點發燒,我陪他去醫務室,校醫叫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你看能不能批半天假,我陪他先回家,讓阿姨帶他去檢查。”顧棠鎮定的說著自己胡謅的請假理由。
“回家幹什麼,打電話通知林妙才家長來學校不就行了。”譚老師放下手裏的教案說道。
“我家裏沒電話。”林妙才的嘴唇有些發白,用着低沉的嗓音說。
“要不老師陪他去醫院吧,我看他現在這狀態有點不太好。”譚老師站起身來,摸了摸林妙才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接著說道:“這好像沒發燒呀。”
見勢不妙的顧棠急忙搶過話說道:“譚老師,剛剛他衝出教室,我趕上他的時候,他的頭可跟烤白薯一樣呢,可能是風寒感冒引起的反覆燒。這會可能就沒有燒了,等會說不定溫度又上來了。”
看着眼前說出這沒人相信的請假理由,林妙才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本以為自己的好兄弟會有一套嚴密的說辭,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他了。
“老師,我確實是感冒了,加上學習壓力有點大,想請半天假,回去休息一下,您看看能不能讓顧棠送我回家,我怕路上會撐不住。”
“這種情況,一般都…”譚淑琪突然想起劉老師對自己說過林妙才的家庭情況,她突然覺得對待這樣的學生不能隨意的戳破他的想法,也許讓他回去放鬆一下也未嘗不可,譚淑琪話鋒一轉說道:“行,你的假老師批了,但是明天早上老師希望可以見到你準時上課,確實有什麼身體的不適,就讓你媽媽帶你去醫院看看情況。還有顧棠老師也批你半天假,你可別一出了校門就跑去玩了。”
顧棠睜大了眼睛說道:“好的,我替林妙才謝謝譚老師。”看着紅章規規矩矩的印在白色的請假條上,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精心編製的理由沒同意,但是被林妙才這番大白話輕鬆拿下了。
譚淑琪看着眼前就會貧嘴的顧棠,說道:“送他回去可是你這半天假的任務,自己多上點心。”
相比起身上的痛苦,心裏的痛苦才是讓林妙才最煎熬的,他漸漸的感覺到自己人格已經分裂,已經慢慢的控制不了隱藏在自己心底的多重人格,就好像隨時會從自己的身體裏跳出來,自己的固有人格只能呆在原地看着卻無法制止他們的行為。除去自身的人格的煩惱,還有那冤魂不散的林大生好似在白天佔據了他的腦海,他感覺那個鬼魂時時刻刻想偷走自己的金鐲子,只要到了晚上,自己的三重人格反覆轉換的時候,這種擔心和畏懼便隨着林大生的靈魂一起消失不見了。
下午一點多,古林寺門前,寺廟裏的葉子比兩人上次來的時候落下了一些,正在掃地的小和尚看到來了客人也顯得毫無興趣只是繼續低着頭清掃,心急的顧棠走上前去詢問小和尚:“小師傅,廣惠大師呢?”
“施主,廣惠大師正在誦經,暫不見客呢,請移步到裏屋休息一下,待我爺爺起來,就能見到他了。”
“嘶,和尚不是不能近女色嗎?怎麼還有孫子。”顧棠一臉驚奇的問道。
“我是孤兒,佛門之地,還請施主多多注意言行舉止。”小和尚上手一合低頭說道。
“小師傅,不好意思,叨擾了。”顧棠也學着他的樣子行了個禮,便拉着林妙才坐到了進入寺廟的青石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