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委託
“什麼叫,什麼叫今天不用。”羅恩喃喃道。
手裏的刀怎麼也切不斷肉塊的筋,在盤子上劃出難聽的聲響,羅恩才想起來起身去追。
出了門,街面上已經沒了陳萍的身影,他不知道她拐向了哪條路。
呼喊了兩聲沒有回應,引得小鎮的行人紛紛側目,羅恩這才無奈地回到了旅館。
雖然有些泄氣,但羅恩轉念一下問題也不大,畢竟是探險家協會的人,自己可以等三天以後回到譙陵去問問巍。
他現在感興趣的可不止那座金像。
吃完飯,將行李打包上車之後,羅恩從風衣兜里摸出了一張紙條,上面有一個地址以及一個暗號。
任務出發前,他特意從朋友那打聽到小鎮的黑市位置,以備不時之需。
折騰了一上午,終於把一桶燃油抱到了吉普車上。
羅恩知道用不了這麼多,但這種過時能源當下幾乎沒有用武之地,趕上能出手的時候,賣家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重新回到003號監測站,羅恩輕車熟路地越過塌陷的障礙物,拎着油桶直奔配電間。
擰開進油口的時候,羅恩察覺到一絲怪異,蓋子是溫熱的。
隨後他又小心地將手慢慢靠近機身,果然整個機身也在發燙。
“有人來過,就在剛剛。”
羅恩後悔自己戴着厚實的面罩,不然一定能提早聞到刺鼻的燃油味。
此時房間內安靜地令人窒息,羅恩大腦飛速轉動着。
從他停下車一路過來沒有遇到任何其他人,而發電機剛剛停轉不久。
如果對方是在他來到之前就提前離開了,那麼發電機不至於這麼燙。
所以,對方很大可能仍在監測站內。
並且能在羅恩進入監測站前就關閉發電機,且沒讓他聽到任何聲響,想來對方不止一人。
肯定有暗哨提前發現了自己的行蹤,羅恩想。
發電機運轉過,對方可能也是為了監測站里的數據,如果是這樣那很大可能是同行。
畢竟同一任務委託方委託多位偵探的事常有發生。
雖然羅恩人脈甚廣,在業界也有不少朋友,但作為一名偵探他不至於傻到要去賭自己運氣。
既然對方一直沒有動手,那麼羅恩也裝作沒有發現,繼續做自己的活兒。
只見他悄悄摸向腰間,動作幅度盡量小,以風衣的掩護把左輪槍套的套扣打開。
隨後若無其事地將油倒進發電機里,倒進去大概一半左右,才合上蓋子,哼着曲轉身往外走。
來到主控室,電源已經接通,羅恩繼續操作着控制台。
對方很有耐心,在羅恩轉移數據的時候一直沒有出現,這讓羅恩都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懷疑對方是否真的存在,或許那個老古董發電機自己莫名其妙地發了熱也說不定。
直到羅恩將數據全部轉移完畢摘下傳輸器時,一聲冰冷地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別動。”
羅恩如釋重負,總算還是來了。
他不害怕跟人打交道,他只害怕對方不給他這個機會。
羅恩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舉起了雙手。
黑暗中一把弩箭探了出來,一個身影緩緩走出來,羅恩眯着眼仍看不清那人的面龐。
羅恩覺得只要躲掉那根弩箭,在對方重新上箭前,自己有把握用左輪控制住局面,但羅恩仍舉着雙手沒有輕舉妄動,只是臉上掛着一絲笑意。
心裏盤算着要先開口說點什麼。
可隨後,羅恩笑不出來了,陰暗處一排十幾把弩箭都探了出來,那些裹着灰黑碎布披風的人呈半圓形向羅恩緩緩靠近。
羅恩看不清他們,也沒法從位置上分辨誰是那個領頭的人,他的眼裏只有弩箭箭頭髮出的寒光,他感覺那玩意扎進身體裏一定不好受。
“你們需要什麼?數據?還是錢?都可以給你們,只要你們說出來。”
羅恩知道這時候沒有任何逞能的必要,現在的局面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掌控了。
對方顯然不是同行,那他們的目的就很難揣測了。
十幾個人從昏暗中走了出來,陽光從破碎的半圓玻璃穹頂上斜射下來,一道道光柱打在凌亂的主控室里,在這明暗之間,羅恩與他們對立着。
藉著光亮,羅恩發現這群人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從色調和樣式上能明顯看出是一個集體,這種服裝風格似乎是他們的組織有意而為之的。
這讓羅恩稍微有些安心,統一的服飾說明他們有一定的組織度和紀律性,不會是窮凶極惡的狂徒。
羅恩看遍了他們身上的細節,也沒能從衣着上找到任何徽記類的東西。
但在其中兩位持弩人的身上,羅恩看到了相似的花瓣紋身。
一個在手背上,一個在眼角的臉頰上。這也是他們的裝束為數不多暴露出肌膚的地方了。
可能是個新興組織,羅恩想。
這幾年各種各樣的新組織如雨後春筍,年歲不好,總有人聚在一起抱團取暖,當然也有人在一起是為了謀財害命。
遺憾的是你很難分辨一個團體的目的是前者還是後者,這要看對方先掏出酒還是先掏出槍。
“我認得您,偵探羅恩,對嗎?”
慵懶的中性聲音從人群之後的陰暗中傳來,羅恩看不到那人的樣子,甚至沒聽出男女。
羅恩並沒有因為被認出而感到開心,反而心裏一緊。
如果是偶遇,碰到一位能叫上自己名字的人,或許是件好事。
但帶着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手下,在一個鳥不拉屎的荒廢建築里,還能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羅恩很難不去懷疑這群人是否壓根就是衝著他來的。
羅恩控制着情緒,讓自己的動作和聲音不那麼僵硬,盡量自然隨意一些。
“你好啊朋友,我,我記得你的聲音。我們應該見過的。”
陰暗中的聲音依舊漫不經心。
“羅恩先生,我們的確是見過的,不過我很懷疑您是否能認出我的樣子了。”
羅恩尷尬地笑了笑:“那也要看到以後才知道。”
對方聲音一冷:“沒有這個必要了,我並不重要。”
羅恩不想和他們糾纏,趕忙說:“實話實說,我只是接到一個委託要來這裏取一份資料而已,很小的事情,傭金也不多。所以你看,如果是妨礙到你們做事了,我可以立馬走人。當然,如果你們不想這裏的東西被人帶走,我也可以沒有出現過。”
說著,羅恩把存儲器放在了枱面上。
仍在陰暗中的那位一陣輕笑:“您不會以為我會對十幾年前的檢測記錄感興趣吧。喔,對了,或許還有幾份坐標圖,但也不重要。”
羅恩有些煩躁,他不喜歡現在的氛圍,一種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氛圍。
他明明已經讓步了,可對方似乎沒有讓他輕易離開的打算。
“那你有什麼需要嗎?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一定不會推辭。”
“想來是有些事情要拜託羅恩先生的,一份委託。”
羅恩疑惑地重複了一句:“一份委託?那大可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你既然見我過,也應該知道我的工作室在…”
“在譙陵,我知道。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是一群不存在的人,自然沒有入境的合法性。”
羅恩意識到問題:“如果只是一份委託,你們是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兒的?”
“我自然有我的途徑。”
羅恩有些不爽,但看在十幾把弓弩的份兒上,他依舊帶着笑:“那具體是什麼委託內容?”
“幫我從譙陵解救一個人。”
嗖——
箭矢破空而至,精準地插進羅恩手邊的機箱上,箭尾綁着一張紙條。
“定金五萬,上面是委託信息和一些情報,以及你取定金的位置,事成之後把人送到指定地點,尾款十萬。”
羅恩摘了下來,舉了舉手上的紙條,-“行,不錯的開價,我接受委託,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試探性地後退兩步,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人上前。
羅恩這才轉過身走起來,沒走兩步又不放心地轉過身。
看着依舊沒有動作的眾人,一臉尷尬對着暗處笑着說:“下次我會對你有深刻印象的,朋友,你們做事很特別…”說著,指了指那些仍然端着弓弩的人,“很大排場…那我走了。”
直到羅恩的腳步聲遠去,眾人才把手裏的弓弩放下。
最前面的那位:“隊長,我們是不是太小心了。”
陰暗中的人走到陽光下,摘下兜帽,漏出姣好的側臉,只是另一側從白皙的脖子處有花瓣狀的紅褐色斑紋延伸到整個左臉上。
似乎想到了某些不愉快的過往,她皺着眉頭說。
“羅恩在做偵探之前,可是出了名的快槍手,而且擅長搏擊。當年在搶譙陵銀行的時候就是跟他撞了車,他感覺我們比保險門好對付一些,所以把我們五個人撂翻以後送到警局領了懸賞金。從那之後有了資源,做起了偵探。”
眾人尷尬地沉默着。
倒是她笑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也感謝他把我送進去,不然怎麼會遇到老爹。走吧,年輕人們,羅恩是個有信譽的人,小姐交給他不會有問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暗哨的對講機傳來消息,確認羅恩已經駕車離去。
小隊隨即出了監測站換上了全套的防護服跟防毒面具,呈一字隊形,動作麻利地向重澤深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