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你丟在御花園的海棠
老人家的睡眠總是少的,更何況已經盼了一晚上的老祖宗,早早的便是在偏廳暖閣里等着景和母女。碧紗櫥上的錦簾晃動,老祖宗看着風姿卓越的小女兒領着兩個身量不同卻同樣精緻的小姑娘緩步走了進來。
景和摘下織錦皮毛斗篷遞與身後的宮人領着慕嬌一臉含笑的向上首的老人行萬福禮:「母后/皇祖母萬安,願您年年歲歲常康健」身後落了一步的陸倩雲也有樣學樣的下蹲行禮。
「好好好,快起來,嬌嬌快過來,讓祖母瞧瞧」老祖宗頷首,滿臉慈祥的讓宮人扶了三人起來安坐於綉墩上,瞧着乖巧的站在景和身旁的慕嬌,連忙出聲喚到身邊來。
滿眼疼愛的打量着身前的小糰子,溫婉俏皮的雪領絨襖搭着雪鹿卧地為紋,腰間垂十八子串為飾的梅鹿下裙,瑩潤的小臉上是綻放的淺淺梨渦,雙平鬢上各戴一枚赤金的小珠冠,整體端的天真爛漫,真是叫老祖宗越看越喜歡。
本朝皇帝專情,只一后兩妃,皇嗣皆為嫡系,后位所出三位皇子,太子體弱,剩餘兩位為雙生子,所以現下皇室一脈便只有慕嬌這一個女娃,自是都疼寵着。
「好孩子,身子都好了嗎?」老祖宗擁着慕嬌溫軟的身子低頭慈祥的問道。
「回皇祖母,都好全了,謝皇祖母,嬌嬌願您長壽延年,日日都能喜逐顏開」慕嬌趴在老人腿上,咽下眼中的熱淚,輕聲說道。
這個老人在前世為黎國的社稷操碎了心,只因自己幫助男主登了權臣之位,女主又在為禍後宮,太子遇害,舅母病逝,舅舅一夜間白了頭,縱使老人家有意力挽狂瀾,也頂不住年老衰敗,最後百年江山易主。
不過這世不會了,她記得女主是在花朝節開始嶄露頭角的,那麼這次她定要給女主一個不一樣的結果!
「哈哈,瞧這小嘴甜的,可是剛吃了蜜糖啊」老祖宗穿着菊紋上裳,暗花細絲褶鍛裙,外罩如意雲紋衫,倚着秋香色金絲蟒引枕端坐在紅木雕雲紋嵌理石羅漢床上,笑的一臉開懷。
慕嬌甜笑,也不答語,只佯裝害羞的往老人家充滿檀香的懷裏埋了埋腦袋,頓時逗得廳內眾人掩嘴而笑。
不多時,傳膳的宮人便來請暖閣里各位主子去前廳用早膳,慕嬌難得服侍着老祖宗用膳,自是禮數周全,只看的一旁被眾人無視的陸倩雲羞愧難當,她以為她已經學的很好了,卻不想仍是比不上從小在高門內長大的慕嬌。
早膳后,慕嬌窩在老祖宗的膝上,伴着柔和的說話聲打起了瞌睡,老祖宗低頭看着自己懷裏一點一點的小腦袋,含笑對接過慕嬌身子的景和說道:「無礙的,讓她睡在這吧」話落,身子還往後挪了挪,讓小姑娘睡得更踏實些。
陸倩雲也是睏倦的很,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卻看見了這一幕,頓時覺得心憤難平,妒忌的很,都是女兒家,自己卻從未被這般待過。
午膳時,睡得香甜的慕嬌終是醒了過來,嬌憨的模樣又是讓老祖宗一陣打趣。
未時,飲着青梅羹的慕嬌看着上首眉眼間有些疲倦的老人,漆黑的眸子一轉,欠身向老祖宗軟聲說道:「皇祖母,嬌嬌聽聞現在的綠萼梅開的極好,想着去梅園瞧瞧,給您摘一些回來熏屋子可好?」
老祖宗合了合倦怠的眸子,瞧着貼心的小人,點了點頭,慈愛的囑咐:「去吧,裹好了再出去,雖到了早春,但現下還是冷的,莫要貪玩!」
慕嬌誒的一聲行了退禮,披了翠文織錦羽緞斗篷領着海棠轉身離去。
陸倩雲欲言又止的看着走遠的小人兒,又茫然的望了望已經進內殿午睡的母女倆,沉思片刻,起身對殿內靜候的老嬤嬤說道:「嬤嬤,勞煩您跟伯母說下,我擔心嬌嬌在園中磕碰,去尋嬌嬌了」頷首后帶着藍心出了永壽宮,卻並未追着慕嬌離去,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路過的小宮女看着主僕倆的背影,疑惑的自言自語:「這不是去太液池的路嗎?今日裏有好些外臣都在此處,陸姑娘怎麼往哪去了?」想了想終是止住了上前的步子,端着手中的物件離去。
另一邊,一臉疑惑的海棠跟在慕嬌身後走在去梅園的路上,路過御花園的朗庭時,慕嬌下意識的尋找着,身後的海棠看着自家姑娘巡查的視線,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你在找什麼?是遺失了什麼物件嗎?」
「沒有」敷衍的擺擺手,繼續向前方走去。
「那為何要繞遠而行?」她記得梅園離永壽宮很近的,過了聽雪堂就是,可是姑娘怎麼帶着她走到了御花園呢,這不是繞了一大圈嘛?
「……」慕嬌腳步一頓,轉身對皺着秀眉的海棠鄭重的說道:「因為我覺得你整日裏伺候我太過勞累了,所以我打算趁着這個機會帶你好好逛逛宮內的景色!」
「謝謝姑娘,您對奴婢真好」海棠感動的眼眶泛紅,激動的跟在慕嬌身後,欣賞着花園中繁盛的景緻,雖是初春之際,只有臘梅、結香、寒蘭、墨蘭、春蘭、迎春花等少量花朵綻放,但因着花匠定時修剪,便是枯木也另有一番風貌。
慕嬌並不知身後海棠的心理動態,她思索着應該就是這了,她記得前世就是在這裏遇到的江曄,就是記不清什麼時辰了,難道他還在太監所沒出來嗎?思至此,按着記憶中路線快步而去。
「……」海棠瞧着遠去並未理會她的背影,不敢相信那是要陪她賞景的姑娘:姑娘,你還記得被你丟在御花園的海棠嗎?
等海棠氣喘吁吁追上來的時候,發現慕嬌正站在太監所門前等她「姑娘,這是太監所,您不能進去啊」海棠拉着要進去的慕嬌,急聲勸道。
慕嬌拉下海棠的手,邊往前走邊說道:「無事的,你快去侍衛所把我二哥找來」話落,幾步向前,一把推開了沉重的大門。卻被眼前的情景怔在了原地,海棠看着自家姑娘,無法只能拉住宮道上路過的宮女,說明了兩人的身份,讓她幫忙去侍衛所喚了侍衛統領亦清過來,而她則隨着慕嬌一同進入到太監所內。
慕嬌記得前世是在御花園旁的宮道上遇到了渾身濕透,被人追趕的江曄。
那時候的江曄還是宮中的一個偽太監,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身份,只能在最底層做一些勞累的活計,雖然能躲過有心人的眼睛,不被識破,卻總會被那些踩高捧低的小太監們欺負,輕則讓他頂班幹活,重則拿他打罵出氣,開始的時候江曄還會動手反抗,但後來他發現反抗的後果就是這群人越發的變本加厲。而他擔心會暴露身份,只能選擇一再隱忍,索性這些人不會下狠手,頂多身上沒有好皮罷了。
令慕嬌沒想到的是,江曄在遇到她之前竟遭遇了這些。怪不得那天他清雋的臉會被毀掉,往後餘生更是獨身一人直至終老。
其實江曄的相貌是極為出眾的,在男人堆里本不該如此,但太監所里的人自小就被凈了身,雖多數為下等奴才,但也有一些能入了貴人眼被提到身邊伺候的大太監,難免看見一些事情,像侍寢的時候,為防止皇上或妃子有需要,所以寢宮入夜後都是要在內室留人的。而年輕一些的太監難免會火氣旺些,偏又碰不得女人,相對正常的會求了身邊主子的恩典找相好的宮女做對食,若是心理扭曲的則會把主意打到長相秀氣的小太監身上。
江曄平日裏為了避免這個事情發生,都是把臉藏在特製的藥水之後,偏生今日一早他就被同屋的太監誆趕去了外面倒夜來香,在回來時迎面就是一盆子不知都混合了什麼的液體,圍觀的太監嘲笑的看着一臉水漬,滿身污穢的江曄:「你這小子竟敢私藏酒水,說,還藏了什麼,快交出來!」
一直低垂着頭的江曄並未言語,只是本就清冷的眸子現在越發的幽深,薄唇輕抿,臉上的水漬順着他的唇角流進了嘴裏,讓黑眸瞬間睜大:這是藥液!去除他臉上妝容的藥液,這些人真的是,很該死啊!
就在他忍不住抬頭要做出動作的時候,後方傳來了一陣聲若玉片相擊,清脆悅耳之音:「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這般欺辱他人!」
眾人一驚,連忙望去,見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穿着華麗,不知是哪家的千金,一時不敢妄動。站在江曄面前的小太監們看着已經行至跟前的少女,下意識退了一步,互相看了看,稍年長些的太監試探的問道:「奴才見過姑娘,這是東宮的太監所,姑娘是要去哪?奴才送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