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子動口不動手

第五章 君子動口不動手

?古人不愛出門遠門,除了和所謂“安土重遷”“父母在不遠遊”這樣的習慣有違之外,大抵和交通不方便大有關係。

明染離了南城,便馬不停蹄地向北而去。行了十餘日,才穿過了淮南道,到了河南道的地界。此時南風漸起,天氣轉暖,少了些風雪摧人,明染這路也好走了不少,於是更加了幾分趕路的精神。

說來也怪,明染自泡了那天泉之後,精神頭出奇的好,他這才漸漸醒悟了這天泉的妙處,心中微微有些喜悅。倒是苦了這匹胯下駿馬,被他催促着緊趕慢趕,吃草的時間都缺,眼瞧着便瘦了一圈。

“馬兒啊馬兒,討仇心切,你便忍一忍吧。待你主人我把正事做了,豆餅麩皮隨你挑。”明染拍着它的脖子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這馬兒是不是懂了,只是沒什麼精神地打了個鼻噴。

明染滿意地撫摸了一下它的鬃毛,放眼四野,感受着四周漸濃的chun意氣息,忽然心頭一動,想要附庸風雅作一首詩。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如此說,明染顯然是個笨手笨腳的詩人。只見他皺着眉頭苦思冥想了半天,一撮劉海都快被捻斷了,仍是湊不出幾個新鮮得意的句子來。

“算了算了,寫詩這種事也得看心情的。”明染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順手從懷裏拿出了那本,心想我還是那它來打發這初chun辰光吧。

刷不了**、登不了qq、逛不了論壇、看不了電視、讀不了報紙,這種時候除了讀書還能如何?

他也不嫌馬背顛簸,倒是認認真真地讀起那些自己本不喜歡的陳說內容來。

明染不痴不傻,當然也曾經仔細考慮過自己是不是也有張教主、段世子那樣的運氣。問題是他經過反覆地嘗試之後發現,這本自己是真的修鍊不了——或者說他本就不知道怎麼去“修鍊”——以至於他開始懷疑這本書是不是本沒啥大用的雜書。因而他只好把這本書歸為神秘學的書籍,閑暇時讀一讀。

馬背一起一伏,明染也習慣了手中書冊的抖動,絲毫不嫌累。

一人一馬一書冊,行行復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光。

明染忽然發覺面前的書冊不抖了。

“怎麼不走了?”

他剛想拍拍馬臀,卻陡然間發現一陣接一陣的強風吹起滿地飛灰,攪得他連忙用衣袖遮住了面目。這馬也慌亂起來,胡蹦亂跳地像是受了驚,明染騎術不佳,此時一隻手在捂臉,另一隻手便控不住韁繩了。不過顛了十幾秒,便被那一貫溫馴的馬兒給顛下了馬背。索性這馬並不算高,腳底下的草地也柔軟,這才沒給明染摔出個骨折骨裂什麼的。

“咳咳咳……馬,馬呢!別跑哇!”

明染睜不開眼,卻聽見馬兒的嘶叫聲越發遠去了,還來不及揉一揉自己吃痛的尊臀,便在心中苦道:壞了壞了,馬跑了我這剩下的路怎走?

這風來的突兀,去得也神速,不到半分鐘,這風便停了。明染撣了撣身上的土灰,趕緊四下打量尋找自己的坐騎。

馬一匹不見,人倒是有三個。

“打個架能弄出這麼大動靜的,還真是只有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們啊。”

自那件事發生之後,明染對這些個修士全無好感,因而在心裏嘲弄了一番。索性找了棵道旁大樹把身形掩住,眼睛直直地盯着兩百米開外的這兩女一男,打算看一出好戲。

“道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躲在樹后是什麼心思?”

明染聽見那男子高聲說了句,怎麼看都像是衝著自己而來。

那男子話音方落,那兩位持劍精戒的女修士也轉頭看了一眼明染的方向。明染自知躲不過,心裏罵了句“老子才不是什麼狗屁道友”,這才訕訕地從樹后閃出來,走到三人附近,團團做了個揖。

“呃,各位好,各位好……我就一路過的,不巧遇見三位高人比鬥法術,掃了大家的興,真是罪過罪過!我這就去找馬,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明染的笑臉人畜無害,那三人卻是不領情,神色反倒愈發精惕起來,一時也無人發話,搞的明染進不得退不得,十分尷尬。

那兩名女子都着紫衣,衣服款識一般無兩,大抵是同門,且都生的頗為美麗。明染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卻覺得有些眼熟:這不是周紫慕的衣裳么?這麼說來,這兩人莫非是清靜派的弟子?

明染思忖片刻,心道:此時還是不要亂攀關係的好,我又瞧不出這三人究竟有多厲害,若是那男子勝了,我也脫不了干係,若是那女子勝了,我便再回來尋她們道明原委便好。

他這頭靜靜思索,卻不知道那三人也是滿腹狐疑。

那男子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持着一把青竹為骨白紙為面的扇子,面如冠玉,一副瀟洒風流的模樣。他細細大量了明染一番,心道:這人身上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真力波動,卻是瞧不出修為的深淺,端的有些奇怪!

那兩位女子自然也感受到了明染的異樣,心中不約而同道:看那天理教的狗賊這般遲疑,想來也是看不出這男子的深淺,這麼說來,這男子的修為自然是在那賊子之上了。只是可惜不知道這人是否是我正派弟子,否則倒是可以引為強援。

正當二女還在盤算之際,那白衣男子倒是先發話了:“這位道友,不才天理教冷冰冰,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明染一聽那白衣男子的名號,心裏不覺有些想笑,只得強忍了笑意,拱手道:“冷先生有禮了,我叫明染……呃,我就是個過路的老百姓……”

那男子自是沒聽過明染的名諱,又聽他自稱“老百姓”,心裏不悅道:這人慣會裝傻,卻也當我是傻子么?

他雖然這般想,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略一拱手還了明染一禮。

那兩個女子當中一個稍顯年長的此時也道:“清靜派弟子周紫柳,見過明道友。”

周紫柳?莫非是周紫慕的姐妹么……?

明染心想你們這些修士當真是亂七八糟得很,難不成我這張臉果然長得像道士么?一口一個道友道友的,真是辯也辯不清了。

他轉念一想,心中頓時若有所悟。

想來自己……果真是有什麼不凡之處,只不過這幫修士瞧得出來,我自己卻瞧不出來。瞧他們神情對我頗有忌憚,莫非我的……呃,修為?嗯,修為看起來還算是蠻厲害的,所以他們一時不知道怎麼應對?

明染雖然對這邊的一些事頗有不通,但是到底不是個愚人,一下子便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想到這裏,他神情略定,便裝模作樣對三人道:“我常年在山中居住,既不知天理教,也不知清靜派,你們之間若有什麼爭執,我自是不會出手相幫的。你們請自便吧!”

他這話一說,三人神色都是一松,明染便趁着這個當口,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若說平時,明染自當溜之大吉,只不過此時馬匹不知跑到何處去了,總得找回來才好,於是他又回身向三人道:“我找找我的馬。”

這三人瞧他確實是無意攙和進來,心安之餘又有些失望:若是有這麼一個強援在側,何須如此苦戰。

明染純然不自覺,只是低着身子四處看馬蹄印跡。

正當二女還未完全回神,那冷冰冰卻是搶先一步動了手。只見他將手中的摺扇“唰”地一下打開,像是跳舞一般將扇子舞動起來。那周紫柳輕叱一聲,手中做了個手印,便有一層淡紫色光幕團團遮住了自己和身旁那位年紀稍小的同門。

“笑冰,使離合劍訣!”

話音未落,便見冷冰冰的摺扇上青光大作,一陣夾雜着風雷之聲的氣流轟然砸向那淡紫色光幕。周紫柳身形略微晃動,顯然十分吃力。她旁邊那喚作笑冰的女子趕忙依言掐了個劍訣,手中的翠色飛劍倏然穿過光幕,眼見便和那扇面上噴涌過來的氣流相撞,下一刻卻是並未受到影響一般,自那氣流正正中中的位置穿心而過,直刺冷冰冰面門。

冷冰冰冷笑一聲,不退反進,斜向踏出一步,口中不知念了句什麼,便用手中摺扇的扇骨輕鬆隨意地一磕那翠色飛劍,只聽得“鏗”地一聲,那翠色飛劍便被彈出丈許。那喚作笑冰的女子臉色一白,勉強催動真力驅使那飛劍回到光幕之內。繼而又催動飛劍,自東而西走了個頗為詭異的路線,又刺冷冰冰的后心,卻仍是被冷冰冰一扇子撣回來。

明染本就走得不遠,再者他也確實對修士的爭鬥十分好奇,便索性先不尋馬,而是坐在路邊一塊大青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三人的爭鬥。

雖說三人看似爭鬥激烈異常,但是冷冰冰卻始終奈何不得那周紫柳佈下的淡紫色光幕,而二女卻也拿冷冰冰一點辦法沒有。結果便成了一場拼耐心拼功力拖台錢的爛仗。明染起初還看得頗有興緻,越到後來越是覺得無趣,幾乎有些要打哈欠的徵兆了。

好比一場足球賽,兩邊隊員各種逼搶各種妙傳各種過人看得你眼花繚亂,可是就是沒人射門,你說這時候看球的球迷是個什麼心態?明染就是這麼個心理狀態。

他細細地想道:那淡紫色的光幕想來是某種防護的手段,周紫柳雖然偶爾也出飛劍打上一打,卻是沒什麼威力,想來是不敢壞了這層防護。而那喚作笑冰的女子雖然一味進攻,功力卻是欠火候,根本拿冷冰冰沒轍。冷冰冰修為比這二女顯然高出一截,但是卻又騰不出全力攻破周紫柳佈下的光幕防護。三人你來我往,倒是打成了一場羅圈架。

明染看那喚作笑冰的女子的什麼“離合劍訣”,看着看着忽然心中略有所動,繼而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一句句的歌訣。他心中大感怪異,又愈發仔細地看那女子的劍招,不由得生出一種躍躍yu試之感。明染心裏微微一盪,思忖道:莫不是……這離合劍訣乃是出自?這豈不是說,我雖然練不得,但是卻能看出來其中的問題?

正當他思慮之時,那喚作笑冰的女子已經發覺自己力不從心,飛劍劍路都有了不穩的趨勢。周紫柳自然也有所察覺,剛想說些什麼,卻見冷冰冰眯着眼,一閃身型到了那光幕前,左手持扇,右手化指為劍,對着那光幕“噗噗噗噗”連點四下,光幕應聲而散。周紫慕心中一驚,喉頭一股腥甜沒能忍住,哇地一聲吐了一地腥紅。而那笑冰的飛劍也剛好被冷冰冰的扇子向後一掃,震飛了出去。

冷冰冰獰笑一聲,又換成右手持扇,左手拈成一個蘭花形,食指拇指恰若蒼鷹之喙,勢如閃電般便向周紫柳的眉心點去。那笑冰姑娘方才被震開本命飛劍,已然受了不輕的內傷,見到如此險境,竟然“啊”地一聲尖叫,呆在那裏不知如何應對。

千鈞一髮之際,周紫柳連叫苦都沒了時間,急急將一身真力灌注在雙掌上,泛着紫氣的掌面朝外,交叉護在眼前。冷冰冰心中冷笑道:這也能擋得住我的幽蘭指么?

果不其然,冷冰冰的帶着一團青光的幽蘭指點在了周紫柳的掌面之上,那紫光頓時消散。周紫柳像是斷線風箏般劃出一道紫色的線條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兩丈開外的一棵梧桐樹的樹榦上,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暈了過去。

冷冰冰見周紫慕失了戰力,心中大喜,卻陡然發現那笑冰姑娘的翠色飛劍又朝自己疾射而來。

“你師姐都敗了,你還折騰個什麼勁兒?”

冷冰冰嘴角一勾,回身躲開飛劍,右手又成蘭花型,眼看便要故伎重演。

“何為星宿論短長?子虛化境無參商!”

正當此時,笑冰姑娘忽然間不知是誰喊了聲這段歌訣,心中頓悟,只見她雙手食指小指相對,結了個手印,一運真力,下一刻便閃身到了一丈開外。冷冰冰早已計算好了的一指落在了虛處,不由得有些吃驚,趕緊又運身形急追而去。

“道生於無而無窮,意發乎心而無矩!”

“風雷陣陣誠可懼,身似微塵又何損?”

隨着這兩句歌訣,笑冰姑娘的身形也大大變得詭異起來,冷冰冰連點六指,指指落在虛處,縱然是隔着笑冰姑娘薄薄的紫色衣服點着了,也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絲毫沒有威力。

冷冰冰自然知道喊話的是那個還沒離去的討厭的明染,可是他此時卻是不敢分神。因為方才還軟綿綿無甚力道的翠色飛劍,此時卻突然變得攻勢凌厲,專射他各處要穴。冷冰冰不得已,只得強行收了幽蘭指,打開摺扇在身前急急一掃,布下一道青光。那翠色飛劍短短一息之內在青光之上連刺三十六劍,震得冷冰冰心神大亂,臉色驟然蒼白起來。他正想趁着光幕未破,使出這摺扇的威能,卻又聽明染高聲道:“你在搞什麼飛機?難道要我再說一遍‘風雷陣陣’那句么?他又不懂什麼身似微塵的道理,你便倒過來用‘風雷陣陣’去對付他啊!”

那笑冰姑娘獃獃一愣,“哦”了一聲,便見她連番變動劍訣,那翠色飛劍簡直如暴風驟雨一般似是一劍化作千萬劍,轟擊在那青色光幕之上,不消兩息時間,那光幕便如廢紙一般化作碎片,消失的無影無蹤。

“且、且慢!!”

冷冰冰用扇子護着面門玩命似地提縱起身形,閃到了三丈開外,然後連聲呼喊道:“等一等!”

那笑冰姑娘居然便等了一等,收了劍訣。

冷冰冰見她放了自己一馬,慌亂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便對着明染高喊道:“明道友!此前你不是說兩不相幫?何以現在又毀諾,用劍訣心法教她來對付我?”

坐在大青石上的明染這會子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做了這種事?或者說……自己怎麼做到這種事的?

觀棋不語真君子,問題是明染是真真做不到啊……

“咳……這個。”明染仔仔細細地想了一下自己說的話,然後訕訕一笑道:“我方才說的是,‘我是絕對不會出手相幫的’,但是我沒說不會動口相幫啊。君子動口不動手嘛……”

第五章君子動口不動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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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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