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溫穆跟着新人來到角落這桌敬酒時,隨顏帆正捧着個手機在發獃。
她耳骨全紅,身上都是濃重的酒氣,清靈的杏眼也在酒精的沾染下暈上濃郁的緋色。
溫穆放下手裏的酒杯,繞過幾人走到隨顏帆面前。
他倒了杯溫水喂到她唇邊。
看她吞幾口,他才側眸和坐在一旁.同是一身酒氣的莫雨同.講話:「你們灌她酒了?」
「哪敢啊。」莫雨同慢悠悠轉過身子,看到隨顏帆眼尾猩紅也嚇一跳,「我們就喝了一小杯,你臨走之前的交代我可一直謹記着。」
不準灌酒,不準亂問話。
「會不會是隨妹妹覺得這酒好喝?」莫雨同試探道,「要麼就是她心情好,情難自禁?」
溫穆瞥他一眼,沒有應聲。
他摸摸隨顏帆的臉頰,和她低語:「等我一下,我和他們打個招呼,帶你回家。」
隨顏帆抬起眼皮,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點頭。
溫穆起身去找厲昱。
還剩兩桌酒沒有敬,他提前走影響不大。
「你快回去。」厲昱拍拍他的肩膀,「少爺,今天多虧你,回頭你婚禮我補上。」
伴郎團的酒量普遍不好,溫穆是臨時救場。
溫穆無所謂搖頭。
返回餐桌前,他先去看東歪西倒的郁桑和沈依然。
兩人都有些醉態,但意識比隨顏帆清醒。
「我經紀人過來接我,我讓她順路送依然回去。」郁桑示意她不用管她們,「你先和帆帆回家,她今天喝了好多,沒攔住。」
溫穆本來要問郁桑知不知道隨顏帆喝酒的原因,但看郁桑一副似醒非醒.話音落下就趴回桌上的倦懶模樣,溫穆便沒有開口。
他交代司航照看一下幾個女生,折回去找隨顏帆。
「扶着還是抱?」溫穆拿起隨顏帆的包,看着她迷濛的眼睛問。
「先扶。」隨顏帆把自己的胳膊遞給他,表情乖巧,「等到樓下沒人,我想讓你背。」
溫穆點頭,唇角揚起一絲弧度。
他半攙着隨顏帆下樓,等到了酒店門口,他按照約定.俯身蹲在她面前:「上來,我背。」
隨顏帆勾住他的脖頸。
周圍打量的目光很多,她不在意。
她的頭貼在他背上,心裏難過的像空了一個大洞。
「為什麼喝酒?」溫穆邊背着她走路,邊和她聊天,試圖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她現在不開心,他能感受到。
「因為酒好喝。」隨顏帆認真又敷衍。
「……」溫穆把她往上拖了一些,「難受嗎?」
隨顏帆搖頭,說不難受。
兩人安靜的往前。
延陵的夜有冷風吹拂,隨顏帆看到自己的大衣衣角觸到溫穆的西裝外套,互相交疊。
「溫穆,你冷不冷?」
「不冷。」
「你會背我走多久?」
「背你走到公寓,我們今晚不回南郊住。」
「這裏離公寓遠嗎?我想下來,你會累。」
聽見這句,溫穆有些懷疑她今晚到底是醉着還是醒着。
上次她醉酒,幾乎一路無話,只除了最後幾分鐘才做夢似的低語幾聲。
可今天她邏輯清晰,看起來有些清醒。
「我不累。」溫穆捏了下她的腿窩,語氣帶些調侃,「我體力怎麼樣,你不是知道嗎?」
「……」隨顏帆小幅度動了一下身子,折回上個話題:「那我們開的車怎麼辦?」
溫穆:「讓家裏的司機開回去。」
「好。其實我本來今晚就不想回南郊。」
「為什麼?」
「爸媽看到我喝酒會擔心。」
溫穆側頭,正準備接話,又聽她繼續道,「阿穆,我有爸媽了。」
她聲音輕柔,語速緩慢,溫穆心臟卻驟疼。
「嗯,你有爸媽了,爸媽都很愛你。」
隨顏帆下巴在他背上摩挲兩下,把眼角的淚偏流到一側。
她似乎有些睏倦,聲音變得小了一些:「我覺得.我對你不好。」
「好不好是我說了算。」溫穆一邊低聲哄她,一邊在適應她今晚天馬行空的話。
「再說,對我不好,我為什麼要和你結婚。」他說,「我是個生意人,不做虧本買賣。」
隨顏帆搖頭:「你明明一直都在做虧本買賣。」
「隨顏帆——」溫穆腳步稍頓,喊她一聲,「今晚你聽別人說什麼了嗎?」
她搖頭,攥了下自己的指節。
她不知道自己是醉了還是沒醉。
就是好難過。
難過到她很想今晚聽到的話是自己理解錯了。
理解錯,總好過,那些話是事實。
溫穆見她沉默,以為她是睡着。
他沒有再應聲,但把腳步放慢一些。
回公寓的路不算近。
穿過十個紅綠燈才能走到小區。
小區有座假山,他和施工老師協商后建造的。
隨顏帆不在延陵那幾年,他會在下雪的時候回小區看看。
雪花飄落一層,他站在窗邊看見雪花着落在山尖的場景。
每當這時,他總回憶起隨顏帆在延陵的第一個冬天。
那個冬天她牽着他的手,走在雪地上,她說,她喜歡看雪,喜歡雪山。
所以後來,即使她不在這兒,卻也想為她搬回來。
……
溫穆把隨顏帆背回公寓。
他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想要去外面拿毛巾給她擦臉。
但還沒邁開腳步便被她拉住手。
「我想洗澡,你能不能幫我洗澡?」隨顏帆睜着眼,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擲一片陰影,「要是你願意,洗完澡你再幫我卸妝,洗臉。行嗎?」
「……」溫穆無奈蹲下身體,他湊到她面前,輕吻一下她的眼,「先告訴我,你現在是醉了還是沒醉。」
隨顏帆眨眼:「我沒醉。」
「……只有喝醉的人會說自己沒喝醉。」溫穆揉了把她的頭髮,「你身體裏有酒精,現在還不能洗澡,我先去給你拿水喝。」
隨顏帆搖頭:「我不想喝水,你要是不幫我洗澡,就在這兒陪我待着。」
說完,覺得還不夠,她拽過溫穆的身體,把自己貼到他懷裏。
「我其實喝的不多,也不想吐,但我想和你說話。」她低喃,「溫穆,我以前和你說的話好少,我什麼都不敢說,我明明好喜歡你,我很想你,我不想和你分手,我想和你結婚,我想對你好,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做,溫穆,對不起,我覺得好抱歉,我明明最不想傷害你。」
她的話停在這兒,哽咽的聲音刺中溫穆的心臟。
溫穆在她背上不停摩挲,開口時,喉嚨里如同堵了一團稀薄的空氣:「你什麼都不用說。」
男人腕骨處凸起一塊青筋,黝黑的眼睛也沾染一塊紅。
隨顏帆縮在他懷中,慢慢止住自己的啜泣聲。
「我有點想喝水。」
不知過了多久,她訥訥開口。
溫穆低應一聲,「好」。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輕吻一下她的眼睛才出卧室。
等他的氣息消失,隨顏帆睫毛顫動幾下。
她視力又出問題。
她看不到。
她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回延陵前,她是確認自己身體完全康復才回來。
溫穆端着杯蜂蜜水進來。
先給她喂水。
喂完水又按照梳妝枱上擺放着的化妝品的使用說明給她卸妝。
隨顏帆感覺到他抱着自己去浴室,先是洗臉,又幫她脫掉衣服洗澡。
他動作很輕,水流拂過她的身體,她渾身泛着紅,也全程閉着眼睛。
溫穆幫她清理好把她抱到書房。
卧室有殘留的酒氣,怕她不舒服。
幫她蓋好被子,他在她唇角輕吻一下:「我去洗澡,二十分鐘回來。」
隨顏帆點頭。
……
這天,她在清醒與混沌中度過難捱的一夜。
溫穆躺在她身邊,同樣整夜未眠。
他清晰的聽到她說了夢話。
先喊外婆。
又喊溫穆。
最後一句。
對不起。
*
翌日清晨,隨顏帆在溫穆的懷抱里睜開眼。
她先是打量周圍的環境,在迷濛的意識里確認這是書房。
停頓幾秒。
她側頭,掃到溫穆眼瞼處的青黑。
他豐棱的下巴有短硬的胡茬。
昨晚的事,隨顏帆只記得一部分。
從回憶里掙扎出來后,她伸長手臂。
她用食指在溫穆下巴輕觸一下,準備收回手時,又被人拉住胳膊。
「撩我?」男人聲音低沉,語氣帶了幾分揶揄,「那怎麼,還撩完就跑呢?」
「……」隨顏帆硬着頭皮再次摩挲他的下巴,「我不跑。」
溫穆笑着睜眼,用空餘的右手一把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兩人上下而立,貼的很近。
隨顏帆能清晰感受到他身體的蘇醒。
「……」她把胳膊從他下巴處挪開,纖長的手指一點點往下探。
正當要觸碰到溫穆身體蘇醒的那個部位,又再次被他攥住手。
「雖然很想,但還是決定先放你一馬。」溫穆把她的身體挪下來,重新讓她躺進自己懷裏:「我抱着你緩一緩就行。」
她幾乎一夜未睡,不捨得她再累。
隨顏帆點頭,她聽他的心跳。
規律的跳聲一點點傳到她耳畔。
「我這兩天不能追求你。」
她觸摸他心臟的歸屬位,聲音有些低。
溫穆心跳頓幾秒,又緩緩接上:「為什麼?」
「明天是我高中同學的婚禮,我要回去參加。」隨顏帆解釋,「之前就只記着要追你,把這件事忘了。」
「行。」溫穆應她,沒有多問。
靜默一會兒。
他側過身,突然開始親吻隨顏帆的唇。
她唇部有些乾澀。
隨着他的動作,乾澀逐漸轉為濕潤。
細密的空氣里不斷傳來男人帶着顫音的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喘息結束。
溫穆從床頭抽出紙巾,讓隨顏帆給自己擦手。
二人手指交疊,隨顏帆湊過去吻一下他的眼。
紙巾進入籃筐,她又看着他下床往浴室的方向走。
……
等隨顏帆收拾好行李.出卧室,溫穆已經做好早飯。
他把小米粥放到中島台,把煎蛋放在島台中央的餐盤裏。
「冰箱食材少,先湊合吃點兒。」溫穆倒出一碟鹹菜,推到隨顏帆坐的位置。
「早上胃口不好。」隨顏帆點頭,「我本來就有點想喝粥。」
「那我們還挺默契。」溫穆在她對面坐下,給她倒了杯蜂蜜水放在一旁,「我一會兒送你去車站。」
隨顏帆喝一口粥,拒絕他:「我想打車去,回來的時候你去接我。」
「溫穆,你昨天沒休息好,今天能不能在家睡覺?」
「…行。」溫穆在桌下踢踢她沒有穿襪子的腳,好整以暇,「你在哪兒學的軟硬兼施?」
隨顏帆:「……自學成才。」
溫穆:「學的不錯,回來給你加個雞腿。」
隨顏帆點頭。
她喜歡「回來」這兩個字。
*
吃完早飯,溫穆把隨顏帆送到小區門口去坐車。
看她透過車窗給自己揮手,他的心莫名空蕩。
等溫穆的身影走遠,隨顏帆朝司機開口:「我先不去高鐵站。」
她報了個新地址,師傅按照導航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頭。
二十分鐘后,隨顏帆提着行李下車,走到咖啡館。
她推門進去時,杜飛正在吧枱調飲品。
「歡迎光臨——帆帆?」他語調從熱情到更熱情,隨顏帆沖她眨眨眼。
「早,杜飛哥。」隨顏帆走到吧枱,問最近有沒有什麼新品,要特別甜的那種。
「我給你定做一塊蛋糕,再做一杯奶茶。」杜飛說,「保證你苦着進來,甜着出去。」
「…好。」隨顏帆笑,「我去角落那桌兒坐,等個人。」
看她要離開,杜飛又叫住她:「昨天,厲學長的婚禮好玩嗎?」
「我還挺好奇的,畢竟自己以後也不會辦婚禮。」
「人很多,有點像酒會。」隨顏帆想讓杜飛開心,「等我辦婚禮,你一定要去,我的婚禮應該比厲學長好玩兒。」
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辦婚禮。
杜飛說「好」,收下她的心意。
「還沒有恭喜你和溫學長領證。」杜飛想了想又說,「帆帆,我要收回自己之前說過的話,終究是有人會停留在原地.等待一株青草開花的。」
隨顏帆很快在回憶里把這段話的源頭找出來。
那個時候,她剛回延陵,第一次回咖啡館。
杜飛說「不會有人會停留在原地等待一株青草開花」,她雖難過但是也認同。
但昨晚開始,她也在修改自己最初的認同。
「會的。」隨顏帆附和,「杜飛哥,你也能看到開花的青草,我說話很靈的,你信我。」
「……借你吉言。」杜飛笑。
隨着時間,他釋懷很多。
*
隨顏帆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翻出手機,把凌晨收到的信息讀一遍。
【你們學校南門咖啡館見。】
想過不來,但最終又決定過來。
她昨晚想通一些問題。
比如——
她得給自己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