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那天的訓練,隨顏帆很認真。
站軍姿的時候,她第一次沒有跑神。
頭上戴着的棒球帽是溫穆當天送的,他買了200多頂,分給了中文系所有參加軍訓的女生。
只不過東西是他買的,功勞是系領導的。他似乎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不僅不在意,還會覺得麻煩。
有女生上前感謝時,他只懶懶的抬了下眼皮,「打賭輸給你們院長了,這帽子是用輸給他的錢買的。」
「……」
人群中有人大着膽子問了句是什麼賭。
他隨意地抓了下頭髮,拖長了腔調順口敷衍:「我說今天下午有雨,他非說沒有。」
「……」
隨顏帆抬眸看了眼天,盛夏的太陽罩在沉雄的體育館館頂,屋脊上偶爾駐足兩隻飛鳥都被刺眼的陽光逼到發出猙獰的鳴叫聲。
如果那天會下雨,一定是上帝對眼盲少年的嘉獎。
*
下晚訓是晚上7點。
黎澤森站在操場東側的一棵楊樹下等她去吃飯。
隨顏帆思考了一瞬,還是在徵求了室友意見後走上前去問了一聲,可不可以一起幾個人吃。
她雖然沒有慶祝生日的習慣,但生平第一次,她不懼怕熱鬧。
「可以。」黎澤森沖她笑笑,把手裏的禮物遞給她,「壽星今天想怎麼樣都可以。」
隨顏帆道謝,又去把站在籃球網處的三個室友叫過來。
郁桑難得安靜。
她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盯着籠罩在夕陽下的少年。
那人清冷安靜的立在那,很高很瘦,皮膚冷白。黑T尚未遮住的一截手臂***在空氣里,凸顯出一條泛着青紫色的血管。
好禁慾。
郁桑在心裏驚呼了一句。
又看了幾秒,她收回視線,眨眨眼看向隨顏帆:「帆妹兒,你那個朋友是單身嗎?」
「……」隨顏帆搖頭:「我可以幫你問一下。」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搖頭是不是的意思。」郁桑迅速恢復了往日的活潑,「我等會飯桌上自己問。」
「……」
五個人很快就選好了聚餐的地點。
夏日南門的火鍋店,冰火兩重天。
老闆是本地人,在看到一群細皮嫩肉被陽光炙烤了一天的小姑娘時,準備把二樓的包房騰一間出來。
「樓上208是小溫的專包,今天我做主,讓你們用。」
「……」此刻恰好走到老闆身後的溫穆擰了下眉,「如果沒聽錯,這個小溫是我?」
「……」
「照哥,你這小店我沒少投資吧,」少年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還是一副懶洋洋的語氣,「你說給人用就給人用。」
「……」老闆絲毫沒有被人抓包的慌亂,他伸手拍了下少年的肩,「你前幾天自己說的最近這半個月都不在我這吃飯。」
「……」
溫穆隨着這句話回憶起不久前老闆把他照片打出來用來招攬客人的迷惑行為。
他掀掉頭頂上的黑色鴨舌帽,潑墨似的黑眸掃了一眼櫃枱上依然安穩擺放着的自己的照片:「我突然想通了,你把我當吉祥物,我不吃你幾頓,太虧。」
「……」
隨顏帆認真的看了他一眼。
應該是洗過澡了,頭髮還是濕漉的。
因為濕漉,所以被帽子壓得有些變形。
迷彩服換成了一件白T,簡單,但難掩氣質。手上戴了副黑色的鑽表,她在商場的廣告屏上見過。
她拉了下身旁郁桑的衣袖,徵求她的意見:「要不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吃。」
郁桑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敷衍問:「學長,吃軟飯嗎?」
「……」
一旁正津津有味的看好戲的幾人同時笑出了聲。
溫穆倒也沒在意,他勾翹着的眼尾稍稍垂下,疏懶說:「有飯就吃,管它軟的硬的。」
「……」
那天的包廂里坐着的是8個人。
除了她們宿舍的4個,還有溫穆宿舍的四個男生。
厲昱和介飛然是最後到的。
不知是不是氣場相合的原因,隨顏帆看到他們的時候並沒有面對陌生人的不適。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推門進來。
厲昱提着蛋糕在看到隨顏帆的那一刻不受控的冒了句髒話。
「少爺,我戀愛了,你別攔我。」
「……」
溫穆踢了他一腳:「我不攔你,我揍你。」
「……」
作為壽星的隨顏帆起身一一和他們打了招呼,介飛然把手裏的禮物遞過去,訕訕一笑,「妹妹,要知道是你過生日,我絕對不把這個月的零花錢提前透支。」
如今,他只敷衍地帶了本佈滿了灰塵的書過來。
眾人好奇的掃了一眼他帶來的禮物,是一本泛黃的書,書封上印了幾個大字。
《男人這東西》。
「……?」
他們在宿舍接到短訊的時候,正坐在少爺的電腦前打遊戲。
當時只聽到說是黎澤森的同鄉妹妹過生日,具體是誰也沒有問。二人隨口應了之後,便順手拉了本少爺書架上的閑書。
可轉念一想,就算問了可能也沒有用。
畢竟。
他們錢包已經癟了。
這個月往後的日子都是要靠吃百家飯過活的。
一個字。
悔。
「……」
隨顏帆顯然沒有應付這種場合的經驗,她接下禮物,思考着怎麼回答合適時,溫穆率先發了言:「你現在也可以去銀行貸款表達誠意。」
「……」
介飛然坐下來,意猶未盡的沖身旁人高聲低語,「少爺,你有沒有覺得貼吧上發的妹妹的照片是故意給她醜化了。」
「不會是桑桑醜化的吧。」厲昱開始在危險邊緣試探,「為了超過我們帆妹妹拿到系花的稱號?」
「……」
郁桑氣沖沖的跑過來擰了下他的胳膊:「我才不屑於干那種事。」
坐在一旁沒有接話的溫穆不着痕迹的掃了一眼斜對面的少女。
和貼吧上那張選系花的照片不同的是,現實里的她更真實。這個瞬間,她只穿着套休閑裝安靜的坐在那清洗茶杯,便已經莫名沾染上了幾分魅惑的氣息。
他踢了下厲昱的凳子。
「怎麼了少爺?」厲昱還在直勾勾的看坐在對面的幾個少女,心不在焉道,「有事您吩咐。」
「昨晚的撲克牌,你是不是輸了我三張萬能卡?」
萬能卡,贏的人可以讓輸的人干任何事。
「……」厲昱突然感到冷颼颼的,「你想現在用?」
「嗯。」
「大庭廣眾之下,你總不至於幹什麼喪盡天良,強搶美少男的事吧。」厲昱離溫穆遠了一些,攏了攏自己的外套。
「……」
溫穆依然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他默了一瞬,把自己未拆洗的套盤推到厲昱面前,「幫我清洗。」
「……」
「額,不是幫我,是幫全桌的人清洗。」
「……」
隨顏帆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活被人搶去。
不久。
包廂的門被推開,服務員端着一個四宮格的鍋走了進來。他把東西擺放好,又給幾人交代了料理台的位置,才走出去。
隨顏帆和室友一起走出去調蘸料,幾個男生因為沒有那麼多講究就隨意的坐在原地。
「第二張萬能卡,今天你買單。」這是她們走後,溫穆在包廂說的第一句話。
厲昱「嗯」了一聲。
溫穆:「錢我轉你銀行卡了,別找老闆買。」
幾個人都了解他的意思。
如果是找老闆買單,他們這桌就不會收錢。
「我去買。」黎澤森接了句,「沒有讓你來的道理。」
溫穆冷颼颼看了他一眼:「你也覺得我長的像個吃軟飯的?」
「……」
他們三個同時把心裏的那句「是」吞了回去。
那天晚上,因為溫穆的萬能卡,厲昱成功加到了112全部人的Q、Q。
他興奮的擺弄着手機,時不時誇一句:「你們說學校是不是按照顏值分的宿舍?四個漂亮妹妹住一起,四個帥哥也住一起。」
「……」
今晚始終秉承着」多吃飯少說話」的沈依然終究沒忍住,「厲學長。」
「啊?」
「今天這個清湯鍋都是油的,你沒有吃出來嗎?」
「……」
隨顏帆入學以來第一次發現她室友們的冷幽默。
她夾了一筷子年糕放進自己的餐盤裏,不自覺彎了下唇。
十八歲。
陰差陰錯。
陌生的城市。
也許是天意呢。
飯局進行到一半時,反常沉默的郁桑還是忍不住了。她眯了下眼睛,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溫穆:「哥,我想和你換個位置坐。」
她語氣輕飄飄的,卻帶着些蠻縱的撒嬌味道。
「?」溫穆晲了她一眼,聲線冷淡,「理由。」
郁桑:「我喜歡坐在你左邊那個學長。」
「……?」
氣氛瞬時凝滯。
除了被點到名的黎澤森,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雖然從訓練場走到這,他都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看我一眼。」郁桑控訴道,「但是我覺得他挺帥的。」
不等溫穆接話,她又問:「他有女朋友嗎?」
厲昱呆愣的替人答了句「沒有。」
「那就行。」郁桑開始收拾自己的餐盤,準備移到對面去。
但她看看溫穆遲遲沒有動作,莫名委屈的情緒不由放大,「哥,你不能因為我叫桑桑,就讓我傷心吧。」
「……」
溫穆對她的控訴棄之不理。
他碰了下黎澤森的胳膊,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黎澤森從清湯鍋里撈了一片肥牛出來,沒什麼表情的說「隨意。」
郁桑從小到大都屬於恃寵而驕那類人,在不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前提下,她向來不虧待自己。
「隨意就是可以。」她直接起了身,把自己的餐盤放到溫穆的面前,「我要追他,作為我哥,你不助攻,也別當絆腳石。」
「……」
和她換了位置的溫穆坐到了隨顏帆的旁邊。
因為有厲昱和沈依然這兩個活寶在,氣氛並不尷尬。
隨顏帆把紅湯鍋里撈出來的土豆片涮了下清水,又裹上辣椒醬。
好吃。
她眯了眯眼睛。
「不麻煩?」溫穆慵懶的靠在座椅上,修長的兩指節攥着個金屬質地的打火機,輕描淡寫地問道,「你是愛吃辣,還是不愛?」
隨顏帆給自己添了杯溫水,也給他添了一杯。
「溫學長。」她喊了他一聲。
「嗯?」
「和辣沒有關係,我涮清水是因為怕燙。」她沒有看他,所以溫穆看不到她的眼睛,「以前燙飯吃多了,以至於形成了生理性噁心。」
溫穆沒有再開口問,他直接伸手調了火鍋下面的電磁爐按鈕。
火焰霎時熄滅。
「大熱天,你們不準備放涼了吃?」少年十分真誠的和眾人提建議,「煮一鍋吃一鍋,我跟着我媽新學的養生方法,免費分享。」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