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陳東釋三王
許多時候,人會放棄努力。
這樣的放棄,往往是建立在努力多次而未果的情況下。
努力之後,通常會得到正負兩種反饋。
努力了,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就是正反饋。
得到的結果與自己所想偏差較大,就是負反饋。
得到正反饋越多,人就越自信。
得到負反饋越多,人就越自我懷疑。
所以大多數時候,人們選擇開始,是因為「我熱愛」。
人們選擇堅持,則是因為「我擅長」。
當發現自己努力也做不好時,人們會選擇躺平擺爛或者假裝努力。
就像一個學生,可能在念了兩年書以後就發現自己不是這塊料了。
於是在剩下的人生里,就都在隨波逐流,放棄再為自己的人生努力一把。
胡天玉很明顯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屬於越努力越自信的那種。
不過當下的情況,卻讓他有些自我懷疑了。
「客觀現實永遠不會以主觀意志為轉移。」
這句話是胡天玉從青山報上摘抄下來的,他以前沒有懂,如今懂了。
無論青衣軍也好,復雲會也罷,都抱有一腔真摯的熱忱。
誰不想將自己的祖國變得越來越好呢?
論造反他胡天玉是一流的。
不管是干那些不能在明面上被人看到的交易,以籌措資金。
還是說服那些失勢的世家子弟和貧苦百姓,讓他們跟隨着自己共舉大事。
這些事情他都擅長。
但在治國平天下一事上,他卻是沒有經驗的。
破壞一套腐朽的體系,只需要撬動最腐朽的那一環便夠了。
接着整個體系會自動土崩瓦解。
所以高手拆屋,只需拆掉一小塊便能一蹴而就。
而在從頭創建一個全新的體系時,卻是不一樣的。
一磚一瓦,一椽一柱,都需要重新搭建。
稍微有點不慎,整個建築就又成了大廈將傾的狀態。
而如今華國的最大危險便是,這個建築的一些關鍵環節沒有合適的材料。
將原本腐朽的材料勉強填充至那些環節,看上去得到了一棟新樓。
但沒過多久,人們便發現這樓不過是換了一層粉飾。
該漏風漏雨的地方繼續漏,原本搖晃的地方晃得更加厲害。
而如今,寒雲王假馮海鈞之手,給華國送來了最適合的基材。
有了三萬名在大青山進行過專業培訓的年輕將官,搭建一個全新的政府應該是沒問題的。
可這樣的好事,聽上去總覺得不那麼真實。
「狐狸,你可想好了,這事兒就是引狼入室!」
「到時候這幫人要是不聽我們指揮,你哭都沒地方哭!」
名為何紹誠的年輕軍官用右手食指戳着桌面對胡天玉說著。
如今的他也被排擠到了臨時政府權力中心之外,不過這不代表他手上沒權。
畢竟他如今掌握着華國的咽喉,東泉關。
只要他打開大門,陶國的軍隊立刻就能進入華國。
見何紹誠如此,老狗不幹了。
「老何,你覺得咱們困守一角就有用嗎?」
「要培養那麼多擁有新思想的讀書人,需要花多少代價?」
「等着那些人長大,華國又變成原來的華國了!」
「各種勢力根深蒂固,那些人將所有的資源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窮人永遠讀不上書,當官的都是富家子弟。」
「他們一代傳一代,將向上走的路全部封死,滿朝裙帶衣襟。」
或許是老狗的話有些激進,胡天玉攔了攔他。
「老何所說也不無道理,這些人都是外來人,一旦起了歪心思,咱們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了。」
「那馮鎮西是個老女干巨猾之輩,萬一他當了王之後反水,你覺得那些人是聽他的還是聽誰的?」
胡天玉此話正中要害,這便是眾人擔心的地方。
「我們為何不將宋君健叫來談一談?」老狗突然問道。
「這……不太好吧……」何紹誠抱手搖頭到。
「我倒是覺得可以的。」胡天玉拍了拍桌子,「等下飯點就把他找來聊聊!」
片刻后,一個營帳外。
四個人端着飯盆列成一排。
「我說,老宋,你們這三萬人是怎麼湊到一塊兒來的?」
宋君健扒了一口飯。
「這事兒吧,看着是馮將軍隨機從各營中抽取的。」
「實際上早就有了名單了,就咱們這幫人,全是華國人。」
「你們可能不知道,就連馮將軍,也是華國人。」
「當年成氏篡華,馮將軍憤而舉關降陶,才將臨煙城給了陶國。」
「要不你們以為,華國作為寒雲國的根基,為何地盤還沒陶國大?」
「其實以前整個金西之地,都是寒雲國的。」
宋君健一席話,將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這不對啊!為何我們都不知道?」
宋君健一臉不屑地問:
「你們知道些啥?成氏為了掩蓋自己篡權之實,改了多少書你們知道?」
「成氏篡華起於何年?馮將軍是哪年降陶的?為何成氏要閉關鎖國?鎖了多少年?」
「這些東西,若是沒人與你們說,再過一二十年,人們連寒雲國的存在都會忘了。」
「歷史這種東西,記下來的就成了歷史,沒記下來的,就是過往雲煙。」
說著話,宋君健從早已獃滯的胡天玉碗裏夾了一塊肉。
胡天玉也不攔,反倒將自己碗裏剩下的肉全夾給了他。
……
大青山中。
韓諾和金鈺所居住的四合院內一片狼藉。
一個中年男人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其人背部中了數箭,似乎已經回天乏術了。
韓諾、金鈺以及天香都不在此處。
從青山湖的另一邊,偶爾傳出一聲槍響。
青山會和講武堂都分別組織了學生前往調查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過所有人都被一個身影攔了下來。
此人正是負責教育事業的柳柒七。
來到這個新世界之後,她稍微胖了些。
不過臉蛋還是那個臉蛋,看着滿是膠原蛋白的娃娃臉。
或許這就是李佳宇瘋狂迷戀她的原因吧。
「所有人立刻給我回去上課!外面的事情有劉將軍處理,你們跟着湊什麼熱鬧!」
一個學生代表焦急地走上前來。
「可那槍聲的方向,是韓王所在的地方!」
柳柒七滿不在乎地說道:
「韓王自然有人保護,你們湊上去,萬一有不軌之徒渾水摸魚,誰負責?」
眾人聞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默默地散了。
柳柒七見眾人散去,立刻對身旁的大漢說道:
「林教官,趕緊吩咐下去,叫人將學生們看緊了,千萬別讓他們給我出去惹事兒。」
「好的,柳校長!」大漢說完,便帶着一眾人等去安排了。
柳柒七轉過身來,面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來。
……
歸雲城內,陳府。
做房產策劃出身的陳東,盯着面前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打死不投降的大儒,史鴻遜。
史鴻遜抬眼看着陳東,面頰漲得通紅。
「史老,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年你不是也說打死不降韓王嗎?」
史鴻遜扭了扭頭,結結巴巴地擠出幾個字來:
「韓王寒雲後人。」
陳東目光凌厲地盯着史鴻遜。
「閣下覺得江秋寒那個兵部尚書做得大王,我這禮部尚書就做不得大王?」
史鴻遜聞言,正色道:
「今日江王死得,不知他日陳王可死得?」
陳東聞言,勃然大怒。他在廳內來回踱了幾步,轉身罵道:
「老匹夫!」
說完話,還是讓史鴻遜自行下去了。
史鴻遜一走,一名同樣青衣的文臣便湊了上來。
「陳王莫要生氣,能舞文弄墨者,非史太師一人。」
陳東斜眼盯着此人,「聽關仲卿此言,莫非有比史太師名望更高之人?」
「請問陳王與那吏部尚書柳柒七關係如何?」
陳東抬頭默默思考片刻。
「我與她不是很熟,但與其丈夫李佳宇關係很好。」
關仲卿拍了拍手,「這可不就好辦了嗎?」
「那柳尚書掌管吏部,陶國各郡官員,都是其門生。」
「整個陶國,哪個官員見了柳尚書不喊一聲校長?」
「若是有她替陳王背書,想來天下也無人再敢有半句閑話了吧?」
陳東默默想了片刻,「你先下去,容我想想。」
關仲卿聞言,自然是知趣地行禮告退。
待其離開,從大廳後轉出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女人。
一個婀娜多姿,妖媚異常的女人。
她緩步來到陳東面前,靠着陳東耳朵說道:
「陳王,妾身不知為何,覺得那柳尚書才是陳王最大的敵人。」
「哦?」陳東被身旁的美人一口氣呵在耳朵里,身子先柔了一半。
「若是那柳尚書不但不肯替你擬詔,反而告你指使朱靈夫婦弒王,陳王何歸?」
陳東皺了皺眉,「美人有何良策?」
「寒雲王是靠不住了,其一封密信退萬軍,卻對歸雲城內不聞不問。」
「若是那柳尚書夫婦此時發難,以為江王報仇之名起兵,恐怕陳王凶多吉少。」
「陳王所患,內無嫡親,外無強援罷了。」
此女說到此處,搖頭低嘆了一聲。
「美人為何嘆氣?」
妖媚女子蹙眉說道:
「只可惜陶國此前將周遭之國都得罪了個遍,如今想找人聲援都難了。」
陳東聞言,同樣愁眉緊鎖。
片刻之後,陳東鼓掌大笑道:
「美人真乃天賜,此計甚妙!」
說完此話,他便出了大廳,命人找來了朱靈。
寒雲歷平寧九年春,代理陶王陳東下令釋放華王成凜、鳩王慕容曉天、蕭王完顏傑。
此令一出,立刻有幾名大臣找上了門來。
不過此時的三王,已經被護送到了各自的國境線上。
原來陳東為防他人反對,早早地派人將三王秘密送出了歸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