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命運之弦
萬眾期待的新王登基,與大武歷史上的任何一次都全然不同。
俗世中的王權交替,本該是排場齊天的隆重典儀。只有如此,方可昭顯出天家威嚴。
而這一次,沒有請柬,沒有昭告天下,更沒有舉國同歡的大慶大赦。甚至連規模都僅僅限制在了王城之內,簡單的可憐。
那一日,群臣們只看到,金衣雲紋的少年沉默寡言地走過靜肅的群臣,邁過紅毯,登上殿階,安靜坐在了那個最大武最尊高的位置上。
因其年少,所以加冕儀式,要留在他及冠之後。
武桓站在王座之後,俯視着台下群臣參拜、口中高呼忠言的盛大之景,手掌,久久地按在了身下少年的肩膀上。
察覺到這樣的一幕,台下一雙雙低垂的瞳孔中皆折射出敬畏、忐忑以及難言的複雜,真正把握着大武權柄的人究竟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但,並無人膽敢冒此大不韙宣之於口。
如今這位桓侯……不!是攝政王心中之意,大武之人已無人敢擅自揣摩。
不過,人們還是為此鬆了一口氣,因為這預示着這場席捲武都的風雲終於落下了帷幕,一切,也即將迎來短暫的平息。
蒼龍新生,氣運護國,即將到來的,或許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太平盛世。
但一些知情者卻仍舊惴惴不安,甚至終日處在憂慮之中。原因就是在於,那道在大武重新現世,引起了災禍的禁忌權柄。
……
大武,坐落於大陸之東的黃金海岸,因其倚山臨海、地勢抬升的緣故,經年大雨,所以,被世人稱為雨的國度。
中土之西,遼闊無盡的地域,大大小小的城國如繁星點綴灑落,數不清的城邦在此繁衍生息。
而愈靠近西處,地勢便是愈加高聳,人煙更是逐漸的稀少。地形則是變得崎嶇陡峭、錯綜複雜了起來。
漠土森林,平原沃野,山嶺高原……不斷地交替幻化。
在一片連綿萬頃,雄麗奇詭的崇山峻岭中,天地間山清水秀,花木葳蕤,古樹蒼勁的枝幹攀雲而升,河川奔騰不息,銀瀑飛湍貫空而下,濺起衝天浪花。
這片洞天福地的極深之處,矗立着一座無法形容的巍峨巨峰。這座巨峰高達數千丈,高聳的峰巔彷彿通往了雲端所在。
垂雲從天而降,幻化演變着諸多異象。
山麓之下,一座無比恢宏壯闊的城池拔地而起,氣象仙靈飄渺,意蘊古老深重。
城牆林立,猶如一條巨龍卧于山岳,靜靜匍匐。其中有諸多白色的建築星星點點地層疊點綴,無時不刻散發著古重森嚴的氣象。
城樓,亭台,水榭,殿宇……這些建築所構建的城池之海,猶如一張鋪展的古卷,翻起怒濤千丈,向著雪山的盡頭蔓延而去,極為的壯觀。
城池融於靜謐山水,結構層次分明,氣勢蒼莽雄厚,醉看之間,猶如一幅華美的水墨畫作,將山川滄流的原本面貌酣暢淋漓地展露。
而它便是……在世間有着赫赫威名的梵天古城。
梵天古城對外界開放,每年都會有無數人流前來此處來朝聖。
而自山麓而上一路攀緣,周遭的景色從翠碧到蒼灰,從繁榮到枯敗,眼前的色彩枯榮在不斷的變幻,直到視線……被白茫茫的大雪所佔據。
這片終年為積雪覆蓋的巨峰之巔……名為梵天聖峰。這裏終年飄蕩着亘古不變的渺茫雲霧。其中隱約可見諸多古老的大殿。
這裏,被譽為離天最近的地方。
那股泛動的浩瀚氣息,猶如是鍾天地靈秀而生。
……
當今天下為諸國共分,國與國之間雖說皆是居心叵測,勾心鬥角,但卻從未起過任何大規模的爭端或是戰役,亦從未有任何并吞四海的野心家出現。
這樣的安穩,無疑是有些不正常的。
但這樣的事就是這樣合理地發生了。
溯其根源,便是得益於梵天古城的存在。
因為,凡王雖凌駕萬生,列於世間之尊,彈指間可驅策萬民……
可天道卻凌於王道!
而梵天古城,便是梵天神國在人間的代言!梵天九使秉承天諭,承載着神國賜予的無上榮光與強大的九野神力、鎮守九州、監察世間,掌管世間安平,而神使之諭,即象徵著為神國之諭令,神諭之下,諸王莫敢不從!
在這個強力的紐帶之下,一個似乎無可撼動的平衡便是隨之誕生。
因而它的地位,列於世間之尊,無可撼動。
……
聖峰之巔,風回雲散,天空彷彿貼近了人間。
淺淺的金色陽光猶如斷裂的絲縷,自時舒時卷的雲氣中透過,最後拂在一棵無比古老的大樹之上。
大樹猶如盤虯卧龍,那環數十人的樹榦之下,是一座猶如面鏡子般的幽深湖潭,山巔飄蕩的寒風呼嘯掠過,卻沒有帶起一絲漣漪。
而大樹那無數盤錯交織的粗壯樹根,竟皆是蔓入了其中,通往了湖底的幽深之處。
湖面之上,古樹擎起了厚重的傘蓋,繁茂的枝葉間灑下了無數的細碎陽光。
這裏,是梵天古城的禁地。
澄澈的湖面映出了兩道寂然的身影。
一黑一白,靜靜盤坐。
他們相對而坐,彼此皆是沉默無言。似是在等待着些什麼。
湖面光影變幻,神秘莫測。倒影着在上空飄蕩的玉白之雲,湖上瀰漫著濛濛淡淡的水汽,則為此處似是蒙上了層神秘的薄紗。
淡淡的金光充斥着空間的每一處,有着無法形容的莊嚴肅穆。
某一時刻,兩道身影的目光同時睜開,然後迅速移轉,最後定在到了那湖面之上,
身穿白袍的男子目光深邃,其中似是充斥着璀璨的星空。
白袍男子滿頭銀髮,有兩掛細細長長的碎珠自他額前懸挂而下,在隨風垂盪之間,漾起了一道血紅的光暈。
黑袍身影則是緩緩閉目。
白袍男子緩緩起身,一身素白長袍無風而動。隱隱之間散發的,是一種神聖威重的氣息。
「天眷龍運……」注視着平靜地湖光,他輕聲開口,寬大袖中五指張開,然後探向了湖面。
在他探出去的剎那,有兩股雲氣,一黑一白,自他的袖中中忽然而現,雲氣化作兩條長龍般呼嘯而出,縈繞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而環繞他的飄渺霧氣則將他的身形勾勒的更為朦朧神秘。
「我能感覺到,它的誕生。」
黑白兩股雲氣同時消散,同時淡去了它存在過的痕迹。
銀髮男子的輕語在禁地中拂下,令盤坐湖畔的另一位男子又睜開了眼。
他一頭黑髮如瀑,前額卻聲有一縷格外晃眼的熾色髮絲,遮住了他的左目。
男子的右目中驀地有駭人的火焰迸發,盡盈肅然的低沉之音投射而來,令湖畔的風勢颳得更加猛烈:「何地?」
「極東之地,溟海之岸,秉承大武國度而生。」銀髮男子聲音依然保持神秘。
「鈞天……可曾看錯?」黑髮男子的神色變得無比鄭重。
畢竟,天眷龍運,已有千年之久未曾現世。
「呵呵……」聽聞黑髮男子的疑問,銀髮男子搖了搖頭,目光注視着平靜的湖面,保持着同樣的深邃:「炎天,你莫非是信不過我的判斷嗎?」
天有九野,
中央曰鈞天、
東方曰蒼天、
東北曰變天、
北方曰玄天、
西北曰幽天、
西方曰顥天、
西南曰朱天、
南方曰炎天、
東南曰陽天。
銀髮男子為第七代的鈞天神使,黑髮男子,則為第八代的炎天神使。
「怎麼會?」炎天神使眼中的震蕩稍稍平息,他轉過身來,步至那顆垂盪枝幹的大樹旁,依然是有點難以置信。
渺茫的霧氣淡淡氤氳,令他的神色也變得模糊不清。
「雖然的確是天眷龍運,可氣息……為何格外淡薄呢,」鈞天神使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動,變得有些奇怪。
龍運的氣息只是一閃而過,極其的快速和短暫,所以哪怕實力強大如他,哪怕是此刻,他也更覺得那是剎那間的錯覺。
炎天神使顯然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他盯着盤坐於湖畔的銀髮男子,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那這意味着什麼呢?」
迷夢般的霧氣中,他們看不見彼此的神色。
這時,鈞天神使袖袍下的手掌又一次探出,他目光緊凝,視線與心神都一瞬不離的集中在眼前那些飄渺的霧氣上。
流雲自指縫間猶如霧絲般的滲過,將他的身影襯得更為虛渺。
「你先去吧。」鈞天神使微一晃頭,聲音時緩時疾,「速去召及九使,來會古城,就說,有大事發生!」
炎天神使目中浮現了很短暫的詫異,不過他沒有繼續追問,而是依言離開,身影匆匆消失在了幻滅的雲霧中。
雲霧繚繞的湖畔,只獨留下靜靜盤坐的銀髮男子。
良久,他將袖袍下的手掌伸出,探向了湖水之中。
清冷的湖水浸潤着他的指尖,傳來了微涼的觸感。
他白皙的手掌輕輕攪動,帶動起一片擴散的漣漪。
漣漪的深處,一道光影正在徐徐凝聚。
「天眷……天誅……」注視着逐漸清晰的光影,他面着倒映的雲氣,唇瓣微張:「終於是要來了嗎?」
「兩道龍氣將會在梵天古城碰撞。如此,也勢必,將重新撥動……命運之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