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裡一日，人間千年
夜色半移，金陵城中經久難見的月色漏過紗窗，點點落下素木書桌。
電腦藍光靜靜照在凌開山臉上，身側紗窗外是人家寂寥，舉目四野里見燈光零落，周遭萬物想來皆已進入夢鄉。
網絡上關於茂山的介紹很少，隨着搜索框出來的信息，大多都是網絡小說以及古早電影，為數不多的介紹也是當地風景游志，並無太多可參考之處。不過，凌開山倒是有了一個發現，那便是茂山風景實在是好。
便是未赴剡溪羅峰，依舊宛若置身仙境虛渺，光是對着風景圖片都頗得詩意。
華陽洞口片雲飛，細雨濛濛欲濕衣。
他要去的，便是這樣一個地方嗎？
美歸美，但卻也是不能夠當飯吃，凌開山關了電腦，打算明天趁着周末正好過去看看。
單位的事兒一點都不少，原本周六有個會議需要他現場維護，但想着於楠始終是要獨當一面的，開了視頻手把手教他。高鐵一路，窗外景緻倒退，沉浸在視頻那頭的凌開山並未注意到已然是風景突變。
原先青磚灰瓦馬頭牆的民宅隱去，高山迭起，雲霧繚繞，宛若畫中仙地。
從手機中抬起頭的那一刻，他愣了愣，驀地升起一種不知此去經年之惑。
「嗨，嗨……咋了？」於楠對着手機叫。
乘務員的聲音響起：「親愛的各位乘客，茂山站到了，請帶好隨身物品，做好防疫措施，小心出站。」
「沒事，到了。」凌開山收拾好東西，走出車廂迎面亘古的風向，舉目便自得一股天地浩然之感。
茂山站竟然是建在茂山腳下。
感嘆着站在欄杆邊，不遠處是偌大老子金身塑像，將將立於山頂，襯着雲霧，頗得仙俠志怪小說之意境。
「乖乖，你還真是去修仙啊。」許楠的聲音傳來。
「是啊，我欲乘風歸去，會議現場就拜託你了！」凌開山這才發現手機沒關，玩笑之餘還不忘叮囑於楠會議現場注意事項，確保那頭沒問題才關了視頻，隨着寥寥幾位乘客拾級而下，很快來到茂山腳。
眼前山路迢迢，道路整潔，人家錯落，除了普通洋樓平房，還有不少徽派的別墅小築，雖然不若蘇南其他農村那般良田美池，阡陌交通，但好賴也算是屋舍儼然，可見生活並不錯。
說起來，他也是農村出身的孩子，家鄉在蘇北雲巷，村民生活水平在整個江蘇都屬偏下，幼年沒水沒電，不少村人至今還在用井水。後來去外地求學，便很少回去了。是以，見到這幅場景頗感親切，有種回到童年的故鄉的感覺。
幾經輾轉，路上行人少見，卻不乏樂趣，甚至見到幾隻猴子在路邊觀望，還順道搶了一位路過老道的桃子，畫面令人啼笑皆非。
先前聽說峨眉山的猴子極凶，可謂是臭名昭著，凌開山不知茂山竟是也有這些小生靈，見着老道年歲已大，怕老道為猴子所傷，上前幫忙驅趕。猴子也是聰明，見着年輕人一鬨而散，老道這才狼狽回頭。
「謝謝啊。」老道還不忘撿起地上桃子。
「老人家不用客氣。」凌開山指了指周邊村落，「我想同您打聽茂山村怎麼走。」
老道上下打量一番凌開山：「您是遊客嗎？」
茂山遊客稀少，路上半天都見不到個人影，猴子這才敢稱大王的。凌開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便點點頭。
老道笑呵呵地指着某個方向：「您走錯了，這是上山的路，茂山村在山下呢。」
凌開山認路本領一貫不差，此番走錯實在是為風景迷眼，一時亂了方向，外加此處雖為景區，然名聲稍遜，手機導航竟無法辨明左右。
謝別老道后，凌開山按照剛才的指向下山，路上又接到於楠電話，答了幾個會議現場佈置問題，隨口提到老道。
「你不是遇到仙人了吧？」電話那頭，於楠驚呼。
凌開山下意識轉頭，身後山無數，被撥開的枝丫落下殘葉成雨，壓根不見人影，也不辨來時路。
「興許還真是仙人。」凌開山爽朗笑開，「你回頭看看，我可能就在你身……啊！」
腳下傳來鑽心的痛，他手一松，電話滑落在地，於楠的聲音立馬隱在鬱鬱蔥蔥的枝葉后，消失了個無蹤。
這是什麼？凌開山顧不上手機，低頭查看腳上的東西，居然是一個捕獸夾！
他忍着劇痛拚命掰，卻如何都掰不開。四野瞧了瞧，顯而的人煙少至，可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啊，凌開山呼救起來。
這一叫還真是有用，很快，一個小男孩撥開樹枝探頭看了過來。
小男孩瞧着六七歲的模樣，小臉黝黑，眼睛烏溜狡黠，閃着沉着冷靜的光。這小孩子比他妹妹果果大不了多少，卻完全不見孩子氣。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小男孩皺着眉，出口的語氣全是責怪，邊說還邊蹲下幫他取夾子，「這下子夾子浪費了。」
看來這是他的捕獸夾。
凌開山倒是沒在意這孩子的倒打一耙，擔心他夾到手，攔住他，卻被小男孩擋開了，三兩下撥開金屬條和栓針，夾子應聲開口，掉落在一邊。
腳腕處有冰涼的液體流下，初秋的天氣里像蛇在腿腹上遊走。為免嚇着小孩兒，凌開山沒開口，愣是撐着走了兩步。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謝謝。」男孩子酷酷地拒絕了，轉身離開。
凌開山這時候才注意到，男孩子背上居然背着弓箭，還來不及詫異，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林楓，你去哪兒了？」
一道白色身影從林間閃現，眼前女孩年齡不大，靈秀過人，一身素色的衣裳襯着烏黑的發，宛若仙人。
察覺到有人，女孩抬頭往凌開山的方向看來。四目相對，女孩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將弟弟護在身後：「你是遊人？怎麼會到這裏來？」
凌開山知道姑娘怕他是壞人，忍着劇痛，溫和笑道：「我叫凌開山，來茂山村任職的村幹部，在找茂山村委會呢。」
他原本便長得端正帥氣，用於楠的話說是全國丈母娘都愛的那款「廳里廳氣」型女婿，更別說還生了張國泰民安的臉，讓人見之安心，現下一笑又多了份親切，姑娘的敵意消了些許。
「村幹部？」姑娘蹙眉，想到什麼又露出些不屑，指向峰迴路轉某處，「茂山村在那裏。」
小男孩扯了扯姑娘：「一笑，沒捕到兔子。」
「沒事，我給你做蘑菇湯。」林一笑低頭，溫柔摸了摸林楓的額頭。
林楓重重點頭，跟着林一笑撥開樹枝，柳暗花明處乍現幽靜小路，路直通半山腰邊的石崖，有百年老樹傲然天地，旁邊便是一間質樸見韻的民宿。
凌開山沒想到這裏居然有人家，眼見着姐弟倆走進那房子，才找回手機，電話那頭傳來於楠咋咋呼呼的聲音：「你跟誰講話呢，沒事兒吧你。」
「沒事。」凌開山沒跟於楠講受傷的事兒，怕他瞎擔心，「遇見一對姐弟倆，住在這裏呢。」
於楠察覺不對勁：「等等，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在山上吧，哪來的人家？哪來的姐弟？」
明明是大白天的會議現場，於楠愣是把自個兒嚇得渾身冒冷汗。一起負責的同事陳樣找了許久，終於在樓梯口找到他，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於楠嚇得一個踉蹌：「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你怎麼了？」陳樣見他一臉驚恐的。
於楠唉聲嘆氣：「開山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