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隨身攜帶主場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顧大同卻像是改變了不少,神情木然,目光冷峻。或者這只是於根順的直覺吧。
國安是個大醬缸,水很渾的。顧大同深陷其中,顯然不能像在平陽一般遊刃有餘。心態也是不同,在平陽就是個玩票。玩好玩不好都無所謂,反倒是能夠玩好。進了國安卻是再沒有退路,必須謹小慎微。
若說國安之共性,大概是看誰都像壞人吧,看誰都有危害國家利益的嫌疑。習慣成了自然,哪怕是身邊的同事,也會覺得有叛國投敵之隱藏屬性,有點以鄰為壑的意思。實在是身懷重寶,叛國有門啊!
國安歷史上,這類人還真是不少。八十年代國安某處處長俞強生叛逃美鬼供出大間諜金無怠。金無怠系周啊恩來親派,潛伏美鬼情報界四十年,曾任美鬼東亞戰略研究所所長,白宮亞洲戰略智囊。最終金無怠在獄中用膠袋蒙住頭部自殺。
想來如果周圍多些朱麻這種同事,還真是讓人頭疼。相對來說,袁煌虢之流,都是戰鬥力只有五的渣。
而於根順也從未覺得,在處理複雜關係方面,自己會比顧大同強些。顧大同目下,只是還未適應罷了,或者是正處於全盤接受新環境的階段。
而於根順之所以能夠輕起輕落地處理今日驚險,不過是因為置身事外,不為一些規矩所羈絆罷了。
換言之,於根順隨身攜帶着主場,可隨時把任何人拎進自己的領域中。在這領域內,於根順就是神,言出法隨,泰山壓頂,氣勢磅礴。而在領域外,於根順與其他人並無瓜葛,赤條條來去無牽挂,無欲乃剛。
若說例外的話,那就是藏馬山風管委一班同事了。於根順並不想,也不能以領域內的手段對付之。
仔細看時,顧大同臉上的陰冷已經有了內斂的跡象,雖然還不能像朱麻一般收放自如。
“顧大處,哈哈,顧大處!”朱麻臉上的皺褶很生動,老遠就伸出手來,“上回算是你水土不服,今晚必須得喝了吧?”
“朱處,我找人替行嗎?”顧大同明顯怯戰,嘴角有些苦笑。
趙甲第果然在場,盡量往黑影里躲,決心不跟於根順對視。還隱隱約約地撅了撅嘴,貌似挺委屈的樣子。沒等於根順說什麼,顧大同已經在那邊發話了,“我晚上才叫八兩回來接我的,你凶什麼?”
“我沒凶。我就是想知道你要找誰替你……”於根順撇了撇嘴。
“朱處,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顧大同懶得理睬於根順的小心眼,笑呵呵地說,“這小子是家父的師父的孫子,勉強算我師弟吧。早年家父的師父是藏馬山大刀堂的總瓢把子,身懷絕世武功,率領一群山賊抗日。那一仗,總瓢把子與日酋同歸於盡攜亡,大刀堂全軍覆沒,只剩下家父等幾個小孩子。家父時年十五歲,後來才走上革命道路。呵呵,這小子在家父面前,說話比我好使。我說,你還不過來?!”
過來的卻不是於根順,秦枚停好車最後才進來。既然公事畢赴私宴,換了一副面孔,就不好讓司機故地重遊。而幾個人當中,必須是秦枚開車。朱麻自覺地坐了副駕駛,留給於根順和粱乃合一起坐後座。
“小老顧,你可是更陰了哈!不過話又說回來,打小我就沒在你身上撿到過便宜!”秦枚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副主陪的位置上,“我說,真的沒法把高手哥弄進來?我給他當副手都行啊!”
“你有辦法的話,我倒是樂見其成。不過這小子就是個死心眼,打死不肯離開藏馬山。前一陣子姜副總理到藏馬山視察時,建議把藏馬山設置成副縣級,他還磨磨唧唧的。對了,讓他到異地去當市委書記的女婿,他都不肯——乃合你過來!”顧大同先安置朱麻坐在自己右手邊,這是主賓位置。隨後又讓粱乃合坐在自己左手邊,或者是離得於根順遠些?
梁乃合本來還真是跟在於根順身後,或者是要和趙甲第說句什麼,聽見小叔喊,連忙一溜煙地躥了過來,親熱地幫小叔扯筷子外面的紙包。
毛無邪在秦枚身邊坐下,兩人也是熟人,胡亂地打着招呼,也不計較秦枚搶了他的位置。秦枚做了介紹,朱麻跟毛無邪互道久仰。
於根順帶着趙甲第坐在秦枚另一邊。左右看卻沒有找到何乃平,莫不是老闆親自催菜去了?
這是另一棟別墅的大廳,裝修成了好大的包間,可能是這間會所最豪闊的餐廳了吧。就擺了一張大桌,四周有些沙發和茶几。大桌的直徑差不多有四米,至少能坐二十個人。七個人落座后顯得空牢牢的,有點浪費。
不知道這間會所共有幾棟別墅,毛無邪挺能整啊!首都的地價,總要比平陽貴些吧?就算是讓盛賽斌在藏馬山蓋同樣的,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
“毛公子,怎麼不讓經理出來見見?是不是覺得哥兒幾個不夠份兒?”顧大同皮笑肉不笑地問毛無邪。兩人的位置差不多相對,看錶情有點不太清楚。於根順倒是覺得,顧大同回京后,口音兒化得嚴重。
“哪裏……怎麼會……”毛無邪局促汗顏。毛公子這個稱呼,在場面上再熟悉不過的,顧大同喊出來卻是生分了些。再說了,誰敢在顧大同面前自稱公子?上一個公子惹了顧大同,至今還在學習十以內的加減法呢。不過這些並不是毛無邪汗顏的原因。
顧大同只管似笑非笑地看着毛無邪。毛無邪終於抵擋不住,“哥,你錯怪我了。”
粱乃合有點不明所以。梁家跟毛無邪出身的李家是世交,打斷骨頭連着筋的。粱乃合跟毛無邪也很熟悉。
小叔是條漢子,年齡介於同輩和晚輩之間,在同輩中威猛無儔,在晚輩中更是擁有無上威望。粱乃合卻很少見到小叔有如此表情,很冷……很冷。粱乃合呼扇着眼睛看向於根順時,卻見於根順挑了挑眉毛,像是已經知情,卻不願攙和進來。
“不關你的事?”顧大同的聲調沒變,席上卻沒有了其它的聲音。秦枚當然知道梁李兩家的關係,是以高高掛起。朱麻也收起了皺褶,慢慢地喝茶。兩人也是不知道個中變故,卻願意等事了之後再喝酒。
“真的不關我事……”毛無邪扭動了一下屁股,這位置離大門最近。莫非早已做好了撒腿就跑的準備?
跑是跑不了的,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毛無邪終於掏出手機,撥通后氣急敗壞地吼道,“金毛!你給我滾過來!我撐不住了!”
三五分鐘后,何乃平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後面還稀稀拉拉地跟了好幾個,莫不是人多勢眾?前面見過的葉雨和蕭樓都來了。一眼就看到了於根順和抓走於根順的兩個人同席而坐,這個世界變化快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言語。
奇葩的是,范順龍和王大嘴也跟在後面。又見到於根順后,兩人意外到驚訝。看情形不方便打招呼,兩人都露出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表情。於根順倒是不太明白,哥何時跟這兩人很有交情了?
“小叔……”何乃平橫下一條心,表情猙獰地走到顧大同面前,垂頭喪氣地問候。
粱乃合霎時間明白了。小叔所謂的經理,就是乃平!乃平怎麼會是這裏的經理,這裏又幹了什麼壞事了?和順子哥的衝突不算。那點兒小衝突,根本不值得小叔如此動怒。
何乃平讀書不成器,在社會上瞎混。年前爺爺曾想讓乃平去新疆當兵來着,後來被藏馬山的事情一耽誤,徵兵季就過了。爺爺現在可能已經忘了這檔子事,孫子孫女太多,再說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在粱乃合的心目中,何乃平屬於幹不了什麼正事,也闖不出多大禍來的角兒。據說小叔當年也是在社會上瞎混,卻是和何乃平正好相反。干正事能讓人目瞪口呆,闖起禍來也能讓人瞠目結舌。
“小叔,這真不關毛哥什麼事。我只是借了毛哥一棟別墅,錢都沒給過他。”何乃平咬了咬牙,表現得很有擔當。
毛無邪果然攤手聳肩。我這好人可是當不得,雷鋒叔叔都沒有哥的境界!何止是白送別墅給金毛用,金毛來請教問題,哥從來不藏私的,可以說是傾囊相授。有幾次出點小麻達,還是哥給幫着擺平……嗯?好像味道不太對?順子哥為什麼這麼看我?
“老爺子允許經商,但絕不允許撈偏門。你還記得嗎?”看着何乃平執拗的樣子,顧大同也嘆了口氣。幾年不怎麼著家,家裏真是亂得可以。老爺子年紀大了,精神頭也變差。如果不是於根順這一出,顧大同還真不知道乃平在外面胡搞瞎搞。有了線索之後,想調查清楚卻是很簡單。
“乃平,幫你的人呢,說不定是害了你。我知道你是想做些事情,讓爺爺和家人覺得你是個有出息的人。”顧大同嘆氣還另有原因。何乃平百事不成,在家裏受慣了氣。這回雖然路子不對頭,卻是憋足了勁,投入了熱情。心裏大概也有闖出點名堂來,好好地孝敬爺爺,並讓爺爺乃至一家人刮目相看的意思。
毛無邪偷偷地翻了個白眼,卻也不敢在顧大同眼前造次。粱乃合回想從大門處一路走來的情況,若有所悟,也瞪了毛無邪一眼。
“小叔……”何乃平眼圈發紅,喉頭堵得慌,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這個會所,關了吧!借了誰的還給誰,咱家不掙這樣的錢。你看行嗎?這件事情,老爺子不會知道。”顧大同和顏悅色地說道。粱乃合當然收到了。
“好!小叔。”何乃平抬頭看了一圈,精神有些恍惚。
雖然才半年時間,卻在這裏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何乃平也從未像這次一樣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情。甚至放下架子,屈尊紆貴地和各種爛人打交道。當然,何乃平也在這裏找到了當家做主的感覺,一幫子人跟着自己找飯轍,人人喊一聲“何總”。
“小叔我在平陽呆了三年,有感情。你毛哥也在藏馬山有正經生意。”顧大同也抬眼看着遠方,“這樣吧,你順子師叔跟你也是不打不相識,回頭我跟老爺子說一聲,你跟順子師叔去藏馬山吧,藏馬山大有作為!”
“嗯?!”於根順正認真地感受着人家大家族成員間的深厚感情,卻是突然躺着中了槍。這關我什麼事?怎麼都把不肖子孫往我這兒塞?
“嗯什麼嗯?說好!”顧大同已經沒有了對何乃平的耐心。
“好……”於根順徹底無語了。這下可好了,藏馬山不但藏着兩個殺人如麻的重犯,還有馬奮的兩個爛孫子,又要加進梁青山的爛孫子。都把藏馬山當什麼了?
“乃平坐吧!”顧大同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抬眼掃視了一圈,“你們都是乃平的朋友吧?大家都坐,吃一頓散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