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天下失其好,人力終不及,未來已定

第560章 天下失其好,人力終不及,未來已定

張楚王從最高的位子上走下來,一路走到了科學家面前。

這段短途中,王廖想要說話,被陳勝以嚴厲眼神逼了回去。假王吳廣想要勸說,看到王廖結局閉上了嘴。

“巨子想要帶哪些人走,只要他們願意,寡人絕無阻攔之理。”

科學家頷首。

“如此甚好。”

“但是。”

陳勝話鋒一轉,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寡人想要問一句,墨家何時變成了恃強凌弱的學說?

“墨子使楚退兵戈,頌之拜年。如今的墨家,還是墨子的墨家乎?”

科學家臉色不愉。

“我墨家什麼時候恃強凌弱?”

“巨子今日來我張楚要人,不正是看中我張楚軟弱可欺,不敢得罪墨家乎?”

“百姓有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若是不願,我絕不強求。”

“可巨子心裏知道,他們願意。”

陳勝眼中滿是屈辱,凝重,不想服輸卻又不得不服輸的悲哀。

“墨家在民間有幾多號召力,沒有比我這個當過佣耕的王清楚。巨子此行,敢說不是早知結果乎?”

科學家以平淡如水的眸子看着陳勝。

“陳勝,你該清楚,你的兵馬,本就多出自韓地,你不是王,你是賊。

“陛下一時間抽不開身,沒有興兵討你這賊寇,不代表你已是天下正統,張楚不是國。

“墨子使楚,平息楚國欲強討宋國的不義之戰,楚宋皆為正統。你一個賊人,不配。”

王廖、吳廣、陳勝三人臉色俱是大變。

“來人!殺了此獠!”

假王吳廣怒喝,雙目噴火。

守衛逼近,青銅戰戈欲揮。

陳勝鐵青着臉,卻仍是大手一揮,要所有守衛退下,盯着科學家道:

“先生所言,太難聽了些。”

科學家表情平淡,如同一塊沒有水紋波瀾的小池塘。

“陛下曾說:‘謊言從不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余深以為然也。”

陳勝臉色竟然漸漸好轉,還鼓起了掌。

“彩。

“寡人受教。”

他嘴角上翹,自帶諷意。

“墨家巨子,不善言辭,是寡人此生聽過的最大妄言。”

被陳勝嘲笑說謊,科學家全然無感,這種毒舌比某豎子、某結巴、某頓弱,實在差的遠。

“謙虛使人進步。

“你連自謙和妄言都分不清,我勸你這次隨我一同離去,入學堂和稚童一起學習。”

墨家全面發展,覺得哪個學說說的不對,就直接開噴,罵過儒家、名家、道家等諸多學說。

科學家說不善言辭是指辯不過楚墨,而不是陳勝這個賊子。

陳勝臉色又黑了下來,右拳緊握,指甲插着肉,以劇痛極力剋制殺人的衝動。

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平和地問道:

“巨子,寡人只問你一件事。

“你帶走了願意跟你走的人,張楚兵力大幅下降,楚國來攻張楚大敗,屍橫遍野。

“本不該滅的張楚滅亡,巨子不認張楚,可以無視之。可那些不該死的人死了,此,與你有關否?”

科學家沉默片刻,他無法否認這個事情。

科學家思考,若是陛下在此,當會如何說呢?

“帶不帶走你都是輸,再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還有,你可以投降啊,我逼着你打的?”

他想到了,但他說不出口,他能說出口的只有兩個字。

“有關。”

陳勝點點頭。

“巨子瞧不上寡人,但總瞧得上百姓。若是巨子就這麼帶人走,張楚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請巨子效仿墨子,使楚,要出國停止攻擊張楚,再回來帶人離去。如此,事可兩全,可好?”

科學家望着陳勝,深邃眼眸看的陳勝有些慌亂,似乎被洞察到了心靈最深處。

陳勝知道,這不是錯覺,如果墨家巨子連這點計策都看不出來,那枉為之。

但看出來了,又能怎麼樣?

陳勝咬着牙,不肯服輸露怯,睜大眼睛,強自對視,一眨不眨。

[只要此人是真的墨家巨子,就一定會去!]

“好。”

應答從兩個字變成了一個字,科學家轉身離去。

張楚王在看不到科學家背影后,一直挺着的那口氣才泄掉,背微微有些駝。

他扭首,看向和自己一同起事,跟着自己走到現在的吳廣。

“吳兄,你太衝動了,殺了墨家巨子,張楚必不能存!”

吳廣沉聲道:

“廣本欲殺其人,后自裁,一命賠一命,以消墨家之怒火,平張楚之劫難。”

陳勝一臉感動,抓住吳廣的手。

“張楚可失勝,不可失君也。”

那邊演示兄弟情深,君臣和睦,王廖卻是沒有多餘的感覺。

他默默地回到座位,想要喝酒。

墨家,巨子,都值得浮一大白。

他之前沒有和墨家打過交道,這是第一次。

衛國雖是個夾縫中生存的小國,但得力於他的好友呂不韋,衛國人生活的還不錯,行蹤總在最苦難之地的墨家門生不多見。

為了名節而不惜此身的人,王廖見過。

為了正義而不惜此身的人,王廖也見過了。

“上將軍。”

“臣在。”

沉浸在自己思維中的王廖急忙應喝。

他需要張楚這個新興國,只有這種弱國,才不會吞併衛國,能與衛國結盟。

天下已亂,衛國想要壯大,而不是像條狗一樣被秦國養着,以示主人仁慈,只有這最後一次機會了。

“巨子若是功成,楚國退兵,兵劫已解,自有吳廣率其去領人。

“若是巨子不成,上將軍就當做好準備,迎戰楚國了。張楚上下,唯上將軍能克楚也。”

陳勝抱拳微拜。

“唯!”

王廖急忙低頭還禮,暗自感嘆能為王者都不是平凡之輩。

激巨子使楚,對張楚來說真是怎麼都不吃虧。

巨子使楚,成功了自不必贅述。

若不成功,肯定是不可能回來要人了,但很有可能帶着墨家子弟幫助張楚,迎戰楚國。

科學家出了王宮,會合等候在外的墨家門生。

“我要去見項梁,勸說他放棄這場戰爭。楚國之兵多來自本土,不與張楚類之。

“此行或有性命之憂,我一人去便是,爾等在外等着”

科學家話還沒說完,便被一眾墨生打斷。

“願隨之!”

“請允一起!”

“共同面見!”

“……”

面對可能付出生命的行程,墨家門生寧可陪着共生死,卻沒有一個人勸說不要去。

這就是墨家的理念,只要是正確的事,就應該去做,制止不義之戰就是再正確不過的事。

墨家看重生命,但正義比生命更加重要。

“我是巨子,這是命令。”

科學家不得不搬出巨子身份,必須如此,才能控制住這些志同道合的墨家門生。

“我若發生意外,不得外傳,壞陛下計劃。

“若因我一人,而要天下一統,百姓安樂之事後推一日,吾恨不得再死千萬次。”

一眾墨家門生轟然應諾,沒有什麼比正義更重要的了。

而正義,是為了人民。

從古至今,高官豪富沒有多少喜歡正義,正義阻礙了他們對下的生殺予奪。

沒有人哭泣,沒有人感傷。

他們崇拜地看着他們的巨子遠去,向著所有墨家門生共同的理想而奮鬥。

《墨子》有載:萬事莫貴於義。

楚國軍營,大帳之中。

項梁有些頭痛,對眼前的墨家巨子頭痛。

[墨家不是一分為三了?好端端的怎麼又蹦出來一個巨子!]

在項梁看來,分開的墨家才是好墨家。

完全體墨家到底有着怎樣的力量,楚國沒被滅的時候就已經領略到了。

諸子百家大都貨賣帝王家,都放低身段希望能夠把自家思想發揚光大,執政一國,找到大變之後的路。

這其中唯二家不同。

一是道家。

秉承着道法自然的一些道家門生也入仕,但不強求,愛用不用。另外一些則乾脆閑雲野鶴,當相邦哪有釣魚爽。

二就是墨家。

一直希求能夠實現理想的墨家門生在田野地、鐵匠鋪等哪裏都有,就是朝堂上沒有。不是墨家門生清高,而是墨家門生太認真。但凡國君有一點不正義,還不聽說,扭頭就走。

看不慣墨家罷,還不敢打,誰也不知道墨家有多少軍事力量,自家國土中的子民有多少是墨家門生。

有巨子在時,沒有哪個國家敢輕視墨家,也沒有哪個國家敢說滅掉墨家。

一個力量強大,還喜歡到處主持正義的墨家,習慣唯我獨尊的強國君王哪裏能喜歡得起來。

項梁從來沒想過,他還沒坐上王位呢,就遇到了楚王經歷過的事——被墨家巨子找上門,要求止戈停戰。

“先生一席話,就要我楚國數萬兒郎班師回國,耗費錢糧無算,要梁如何向王上交待啊。”

項梁苦笑。

自從復了楚國,他語氣就沒這麼委婉過。

天生重瞳的項羽四個眼珠子晃動,聽着叔父稍倒苦水,有些不舒服。

楚王都是他們項家的傀儡,對待這個叫什麼巨子的狂人如此克制是做甚?

首席謀士范增身形直立,滿面怒容,戟指科學家喝道:

“先有墨翟!再有你!你墨家是欺我楚國無人乎!若要止戈,魏國滅亡在即!你何不去與秦王說!”

項梁、范增沒有事先先商,一個扮紅臉訴苦,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個扮白臉怒斥,表現楚國也不是好惹的。

科學家昂着頭,用看亂臣賊子的眼神看着兩人。

“陛下乃天子,興王師,爾等何能與陛下比肩?亂臣賊子!”

話音剛落,科學家換一口氣正要再言,眼中世界忽然顛倒!

他看到了項梁的臉是倒着的,驚怒交加。

聽到這個興不義之師的楚國大柱國怒吼。

“豎子!敢爾!”

視線轉圈,應接不暇。

他看到了兩個眼睛中都有兩個瞳孔的男子,就站在他的身體旁邊。

他這才意識到,他的頭掉了,他要死了。

“他是墨家巨子!你殺了他!就是與天下墨家門生為敵!你這豎子闖下了大禍!”

項梁此刻極為後悔,他為什麼要帶這個豎子來?為什麼要讓這個豎子在大帳?

那一瞬間的暴起好像是瞬移一樣,不是全身心關注項羽,根本沒人看清他的動作。

歷史上沒人敢殺的墨家巨子,這一代就這麼被斬了,這要給楚國招來多大的禍患?哪個國家能保證百姓吃得飽穿得暖!

“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敢如此狂妄,斬其頭是便宜了他!”

見項羽滿臉不屑,絲毫不知道大禍臨頭,沒有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項梁氣沖斗牛,抄起桌上硯台猛砸過去。

“要你這豎子多讀書!你不聽!臨此還不思悔改!我大楚早晚要亡於你手!亡於你的狂妄!”

粗獷的桓楚擋在項羽身前,卻說不出偏袒的話,連他這個粗人都知道,墨家巨子不能殺。

項梁破口大罵,發泄了好一會,好容易換口氣劇烈喘息之時,范增適時插話道:

“柱國,事已至此,怒不抵用,當思後事啊!”

臨終時刻,科學家耳邊是項梁的大罵聲,腦海中想的卻是將他從秦墨中挖出,扶上巨子之位的長安君,不是現在這個二皇帝。

科學家從來沒和人說過,他一直期待君上變成陛下,可當他的君上真的變成了陛下以後,變得令他有些失望。

張楚謀反,長安君可不會坐視不管,不讓韓地平叛,坐視張楚做大牽制楚國,可二皇帝就這麼做了。

令他稍有些欣慰的是,二皇帝心中總算還記得百姓,要他在張楚、楚國交戰之前,領走那些願意跟他走的百姓。

[若是全盤執行命令,就不會死了。]

他想着,然後嘴角翹起。

可那樣的話,他又怎麼配當墨家巨子呢?

使楚,他不後悔。

他對得起秦墨、楚墨、齊墨的跟從,對得起心中的正義。

他閉上眼,含笑而亡,墨家再失巨子。

當此時,身在魏國,暗中跟着秦軍的鬼谷子心神一緊,手指翻花,殘影密佈。

“怎會如此?科學家怎會亡?他是墨家巨子!誰敢殺他!他不當死啊!”

老人停下腳步,尋了一棵樹坐下,手臂擱在眼睛上。

“天下失其好,人力終不及,未來已定……”

他絮絮叨叨,說給背後的大樹聽,說給腳下的土地聽,說給自己聽,想要說給二皇帝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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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大秦第一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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