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冬至
十二月
?“預謀”
“盼望着，盼望着，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風所期盼的冬至終於像朱自清先生的這句話中的“東風”和“春天”一樣姍姍而來了。對於那些即將在這一天內發生的事情，他早已在腦海中勾勒和描繪了無數遍……
在早晨去學校之前，風把即將送給魚那隻藍蜻蜓發卡揣在了他襯衫左胸位置的兜里。白天的學習任務還是一如既往的繁重和緊張。在聽課和做習題的過程中，風每次只要一低頭就可以看見自己兜里的那枚小東西正在伴隨着他的心跳舞動。
風猜測，阿灃和阿銘一定老早的便將他們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送給了魚，但他自己卻並不打算這麼做……
今天是冬至，是直射太陽光距離北半球最遠的一天。同時，今晚也將是北半球最為漫長的一個黑夜。
“我為何不把送生日禮物這件溫馨的事情放在這樣一個漫長而又特殊的夜晚來做呢？”他想。
況且，人類在黑夜裏的視覺肯定是不如白天靈敏的，他也並不想讓其他人看見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
?黑暗中
夜，月夜，繁星夜，清冷之夜。即便是再冷的冬天也壓不住塞滿了年輕人的教室里的那股熱烈。
下課了，教室裏面鬧哄哄的，距離晚自習放學還有一節課的時間……
“是時候了！”風給了自己一個暗示。
於是，他順手便從演算本上撕下來了一張紙條，在那上面寫道：
“能出來一下么，水房見！”
他把紙條揉成團、起身走向魚的座位、將紙團丟在了後者的課桌上，魚此刻正在埋頭做題。在確認消息傳遞成功並且未被其他人察覺之後，風先行去了水房。他推開了水房的門，如他所料，這裏面並沒有人……
水房是清洗拖把、放置打掃工具的地方，這裏總是有一股拖把散發出來的潮乎乎的怪味兒。由於沒有照明燈，這裏一到了晚上就黑乎乎的。
而且，水房的窗戶還正對着教學樓後方的施工工地。晚間的工地亮着幽暗的黃燈，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只有幾棟黑洞洞、空蕩蕩的建築物矗立在那裏，其氣氛略微有一點恐怖！由於工地施工，這裏在白天也是蠻吵的。
綜上所述，無論在什麼時間，水房都不是一個適合同學們休息、停留和聊天兒的地方。
然而，整間學校除了這裏，風也實在是想不出其他人少的地方了。他總不能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把生日禮物送給魚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算他自己好意思，魚作為一個女生的顏面該往哪兒放呢？要知道，在學校里、在同學們之間，唯有跟考試成績和男女緋聞有關的消息最容易不脛而走！
風才剛進水房沒一會兒，魚隨後就推門而入了……
被男生在晚上約到這麼一個黑乎乎的地方見面，魚多少還是會感覺有些尷尬。為了減輕她的不自在，風先發話了：
“喂，你猜猜看，我約你來幹嘛？”
魚搖搖頭，邊笑邊說：
“誰知道你要幹啥？有事兒快說，這裏感覺怪怪的！”
她既然已經這麼說了，風也不再賣關子了。為了避免被老師或其他同學撞見而產生不必要的尷尬，他確實需要雷厲風行、速戰速決。
“今兒是你生日，我也不知道該送你什麼，所以就給你買了這個！”他笑着說。
魚聽罷，她的身體略微抖動了一下……
對於風會送自己生日禮物的這件事情，
據前者猜測，魚可能是想到了、也似乎沒想到。即使是想到了，她也決計未曾料到他們二人竟然會在這麼一個地方、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她溫柔的問道：
“啊，謝謝！什麼東西啊？”
這時，風把右手伸進了他襯衫的左兜，笨拙的掏出了那件已經珍藏了半個多月的“寶貝”，隨即又答道：
“那，在這裏！不是啥貴重的東西，就是一枚小發卡。一點小心意，你可別嫌棄，嘿嘿！”
“是嘛！呵呵，那謝謝你了唄！”魚開心的笑了。
說罷，她伸出手來、準備拿走這枚正靜靜的躺在風手心兒里的小東西……
就在這時，風卻忽然收起了手掌、縮回了胳膊，面露頑皮與狡黠的跟魚說：
“不行！不能這麼輕易的給你！”
後者縮回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疑惑的問道：
“那你要怎麼樣才能把它給我呢？”
風想了想，然後內心實則波瀾起伏、外表卻故作鎮定的說：
“這樣吧，既然這是一枚發卡，你讓我把它戴在你的頭上再送給你怎麼樣？”
這個想法、這一句話，在之前的那麼多天裏，風曾想像過無數次該怎麼去說。他也曾設想過，如果他的這個想法沒有被魚接受，或是後者直接拒絕了他、轉身就走掉，那該怎麼辦呢？然而，對於這個可能會出現的尷尬場面，他始終也沒能想到一個好的解決辦法。這就是他在那麼多天裏一直感到糾結和掙扎的原因。
現在，他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年輕人的衝動就是如此，不顧後果、不計得失……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風就聽見了魚的回答：
“啊？”
隨即，後者開始陷入了沉思……
這個“啊”字一出口，頓時令風的心臟“咯噔”的顫動了一下！
由於水房的空間太黑了，此刻，風並不能夠看清魚的那副遲疑的表情。更糟糕的是，一種即將要面臨失敗的恐懼感和挫敗感也在一瞬間向他侵襲而來……
不過，他還是迅速的找回了那個不知所措的自己，然後再度鼓氣勇氣對魚說道：
“嘿嘿，就是把它戴在你的頭上而已。你放心，我會很快的！”
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慶幸這一幕能夠發生在這黑暗的水房裏。因為他既擔心看見魚的遲疑的表情，也不想讓後者瞧見他自己的那一臉尷尬。
總之，就送生日禮物的整個過程的策劃而言，風實在是一個拙劣的導演！他在心裏挖苦着自己……
時間正在慢慢的流逝着，一秒、兩秒、三秒……
處於緊張狀態下的人的心跳固然要比時間的讀秒快上很多，然而，心跳終會有慢下來甚至停下來的那一刻，這如流水一般的時間卻永遠都不會停歇。任它人性冷淡、任其生命逝去、任那世態炎涼，這一切都比不上那無悲無喜、無處不在、無所顧忌的時間更為冷酷無情！
這時候，黑暗中的魚忽然慢慢的轉過了身去。在她轉身的過程中，藉著工地投射進來的昏暗燈光，風彷彿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瞧見她的側臉……
她的眼眶和鼻樑都不高，那瘦削的面頰、尖尖的下巴酷似刀鋒一般的冷艷，帶着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她把嘴巴微微的嘟起，好像是有些不大情願，但更有可能是因為害羞……
等到她的身體已經完全背對了風之後，後者便瞧見了她那一頭柔順的秀髮。她的每根髮絲都被那隻已經用舊了的髮帶整整齊齊的束結了起來，就像是一條條溪流匯聚成了江河；這條“江河”順着她那雪崖般的肩膀傾瀉而下，瞬間又化作一抹蕩氣迴腸的瀑布；這“瀑布”從高處垂直落下，有力的拍打在了一顆“岩石”之上；那“岩石”迎接着“瀑布”的拍打和洗禮，既無聲無息、亦無怨無悔，它正是風的那顆翻湧着的心！
工地的燈光實在是太過幽暗了，昏黃的光線稀疏而又羸弱的投射進來，顯得有些死氣沉沉。然而，當這些光束被魚的那一頭又黑又亮的秀髮反射進風的雙眸的時候，它們彷彿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團團如雲如霧的棉絮，懸浮飄忽、溫柔如水。
此刻，風已然醉了，不只是因為他眼前的這一頭烏雪一般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