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京畿城內初聞名 鐵律衙中忍苦
自昨日出了宮,夏進就一日沒安生過,自己進宮皇帝賜官的消息不脛而走,跟長了翅膀似的,現在全城的人都認識了一個叫夏進的年輕人,先前送禮到客棧的臉都沒認清,硬是送到了隔壁廂房。京城人有個怪毛病,喜歡見人就巴結,不管認不認識的,熟不熟悉,此人與自己有甚關係,看見人家送了禮巴結過了,自己也不能屈居於人下,萬一某日此人升官發財,也好留個印象。
剛開始的時候夏進還是毅然決然地回絕了所有的謝禮,之後當自己的客棧排起長龍的時候,才知道若是不收,還得磨個半個時辰的嘴皮子,姑且收了吧,收了以後拿去做行善也是一樁美事。先前自己還拿筆記下何時何府送的什麼,之後真是忙不過來,叫來了墨華代筆,從白天收禮收到夜裏,這幾日送得差不都了,才閑了下來。
那日從宮中走出,自己那個便宜伯伯就沖自己點了點,自個兒左上轎子給跑了。今日上午算是來看了看,說了幾句好好努力,為君為國效忠的官腔,又拍拍屁股走人了,弄得自己莫名其妙。
這幾日,就自己獃著客棧里,小葵和蔡知常那幫人,進了鐵律衙,就未曾再回來過,也不知去了何處,要不是沈步江每日到自己屁股點點椅子,咕嘟咕嘟一口喝了一茶壺的茶,之後報了報平安轉身走人,自己才安了心。
正當夏進今日在客棧里會完那些不知從何處來的權貴,喝口茶喘喘氣的功夫。此時沈步江敲了敲門笑着跨步進來了,說道:“夏公子的門可真是難進,沈某倒是排了一天的隊才輪上與夏公子說上那麼兩句話。”
沈步江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尋了個太師椅往上一靠,提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一臉正色說道:“夏小哥,你這回,倒真的是被皇上相中了。”夏進一臉不解,自個無非是個翰林院的七品編修,小小的官,皇帝買着自己便宜伯伯戶部尚書的面子才賜的一個小官,自己這官,根本無事可做,早晨去翰林院報個到,抄了一兩個時辰的四書五經,也就放自己回來了,既無權又清閑。夏進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步江:“沈大哥,何處此言啊?”
沈步江眯起眼睛,看了看夏進,發現這個獃子真的不知道此中真意,撇了撇嘴道:“翰林院之職,向來都是舉足輕重的,所有要進內閣的官員,歷來都會在翰林這塊地呆個三五年睹一鍍金,才被提拔上去,這是其一。其二么,如今解縉大學士奉皇命修著《文獻大全》。”說道此處沈步江也不點破,靜靜地看着夏進。
夏進聞言大吃一驚,心中細想,雖說當初一心想進翰林,之後進了也無甚事,如今看來,皇上真的給了自己一份天大的好處,這第二點,《文獻大全》乃是曠世奇書,前無古人的偉業,近年來聞言此書將要修完了,若是修完,可是天大的功勞,自己如今去在解縉大學士手下呆個三五年,進入內閣看來不是什麼難事。此等好事,犯不着自己這一個毫無身世又無資歷的一個黃毛傻小子做,等於是天上掉了一塊大餡餅,所以京畿的權貴們這才忙着巴結自己。
夏進摸了摸下巴,看着那堆禮,終於是明白了些。沈步江看他會了意,也不作聲響,繼續喝着自己的茶,連日奔波,自己這時候才終於能消停一會兒,不禁眯起了,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正想稍息一會兒,剛閉上眼沒一會兒。
夏進開始推醒了他,“沈大哥啊,話說這幾日,小葵和蔡知常那幫人在作甚啊?”沈步江本是略惱夏進此時叫醒自己,可是夏進一問這話頓時來了興緻,爬起身來,先端起茶杯潤了潤后,整個人笑得眉飛色舞,咧了張大嘴說道:“這個蔡知常嘛……我倒是跟你說……哈哈哈哈”沈步江未說什麼就開始捧腹大笑,捂着肚子眼淚都出來了“我跟……哈哈哈哈哈……蔡知常他……哈哈哈……哎喲我的親娘唉!不行啊……我的肚子啊……痛……痛……”夏進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沈步江,“沈大哥,我是問你小葵的事,順帶問蔡知常。”“什麼……蔡……小葵……哈哈哈哈……”沈步江趴在地上笑得抽搐着……
蔡知常雙手提着一根百來斤、一掌寬八尺長的黃銅大佛杖,用盡全身的力氣狠命的砸着一根十人合抱的參天古樹,蔡知常扎着馬步,堅硬的泥土上已經被他踏出兩個小坑,咬着牙渾身早已濕透了,一身破舊的道袍濕了個精光,汗水隨着腿慢慢地滴在了枯黃的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雙手提起佛杖,向後拉去,右腳在前,左腳猛地往後一踏,掀起了不盡塵,腰部扭轉,整個人如同一把拉滿鉉的神弓,一觸即發!
佛杖高高抬起,蔡知常眼中精光一閃,正準備蓄力揮出,“啊啊啊啊!!!”蔡知常青筋暴起,漲紅着大喝一聲:“吃道爺這一杖!!!!”
只見一根雞骨頭破空飛來,帶着莫大氣勁,直直地打向了蔡知常的臀部,蔡知常回頭一瞧大吃一驚,這下不好,連忙把禪杖往身後一立,雞骨頭“嗡”地一聲直直打在禪杖上,一股大力,襲來,蔡知常咬着牙,雙手一挺虯筋暴起,血脈膨脹,雙手手臂的肌肉瞬間脹大,整整粗了一圈,硬是手用將禪杖穩住死死地扎在地上!
終於將力卸了下來,蔡知常癱在地上喘了會兒氣,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雙手,一個起身張口就是對着自己原先身後的方向罵去:“你娘的,你個老禿驢,是要道爺我武功還是要道爺我的命啊!你這個禿驢……哎呀!”
蔡知常話說到一半,有一根雞骨頭不知從何處飛了出來,狠狠地擊中了蔡知常的屁股,一併帶着蔡知常退了幾尺,蔡知常翻了幾滾落在了地上,一嘴啃到地上的石頭,差點沒把門牙給崩了。
這根雞骨頭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他的尾椎骨,跟上次小葵扎的地方一樣,這麼打一下真可是要了親命了,一股股鑽心的疼,激得眼淚直流,嘶嘶地抽着涼氣。蔡知常在地上趴了一會兒,終於勉勉強強地爬起身來,蹲在地上把嘴裏的草啊泥啊小石子給吐了個乾淨,砸吧砸吧了嘴,拍了拍道袍上沾染的黃土,帶着哭腔開始罵道:“你個老和尚,不帶這麼玩的,你硬逼我當你的徒弟,讓我一個道士學舞禪杖也就算了,你還封我內力折磨我,這也就揭過了……你這老和尚,我一個出家人……還要再出一次家……更過分的是……你他媽……他媽還要剃我頭髮……道爺我不玩了,這什麼鐵律衙啊……”語罷,一個人蹲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大哭起來。
林中緩緩走出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和尚,穿着髒兮兮的僧袍,裸露着黝黑的上身,瘦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見,一條褲子肥得兩條褲管晃蕩晃蕩,腳上蹬着一雙大出許多的破舊草鞋,上面沾滿了黑漆漆的污漬泥垢。臉上點點老人斑,白色的鬍子猶如一根根鋼針般往外豎著,滿臉皺紋,眼皮耷拉着,也不知是睜眼了沒睜,雙手正捧着半隻燒雞用上下四顆門牙像松鼠般死命地啃,滿嘴油膩,雞肉渣有的都插在了自己個兒的鬍子上。
老和尚緩緩走近蔡知常地背後,抬腳衝著蔡知常兩腿之間狠命就是一腳:“他***,看看你這副娘們樣!”
蔡知常頓時覺得痛不欲生,兩眼直冒金星,咯吱一聲地晃了兩下,翻着白眼暈了過去,老和尚見他半天沒反應,高高抬着腳,照着尾椎骨又是一腳狠命踩去,在蔡知常發白的道袍上留下一個漆黑的腳印,蔡知常咯吱一聲又給痛醒了,帶着哭腔說著:“老和尚……士可殺不可辱……我可以答應你做和尚……可沒他媽答應你做太監!”
老和尚眼睛轉了轉,將手中的燒雞扔在了一邊,油膩膩的手在蔡知常的道袍身上擦了擦,一把把蔡知常從地上拽了起來,柔聲細語地說道:“我的好徒兒啊,為師不是答應你不削髮了么,咱們不是說好,你站准馬步下盤不動如山,上身用盡氣力揮杖砍樹么,你看啊,剛剛你下盤動了,為師不是要小小地懲罰你一下嘛,師傅也是為你好,師傅知道你內力雄厚,但是你不會武功招式,這怎麼能行走江湖呢?如今叫你修習般若龍象杖法,也希望你內外兼修,不埋沒你的武藝天賦,早入宗師之境嘛,師傅也是講理的人,咱們說好這樹不倒不可出衙的,是不是,來來來,師傅的心肝小寶貝,噥噥噥,別哭了啊。”
說罷硬是把蔡知常轉過身來,兩個髒了吧唧的爪子用力地蔡知常的臉上抹了抹,滿意地大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頗有師傅年輕時候的氣質!”
蔡知常心中暗罵,沈步江!你個賤人!你把我拖到鐵律衙,還尋了這麼個老和尚當師傅,我蔡知常此仇不報誓不為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