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 （八） 小鬍子
浩氣盟中，最有可能見過天璇影真面目的，我想，只有謝淵了。如今謝淵又查出了影的背景，影似乎已經沒有在浩氣盟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我摸出那張剛剛在飯碗中吃出的紙條，又看了一眼，八個字，‘博望山中，無盡燈影’。
他靜靜的坐在屋檐邊上，依舊戴着幾年前的那氈斗笠，身影隱在星光下的樹蔭中，沒有絲毫氣息。
“離開煙雨居時，沒有人察覺吧？”
突然刺來冰冷的聲音，如同夜幕下刮過周身的一陣寒風，怪異的讓人不自覺的想打哆嗦。
“難得聽到你說話能過五個字，”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朝着他凝視的方向望去。
沒想到，博望山的林子裏還有這麼一座樓閣，似乎是比東邊山腳下的煙雨居舍還要氣派些，可惜，這裏被荒廢了，毫無生氣，天璇影出現在這，倒更是讓這裏籠上了一層恐怖。
“我還以為你為了司徒一一的事已經不在盟中了。”
天璇影冷冷回道，“這隻不過是謝淵支走我的借口。哼——與之相比，我倒是更想跟着司空仲平去趟楓華谷。”
他戴着人皮面具，嘴角沒有絲毫起伏。
“你覺得，司空不是沈眠風的對手？”
天璇影有些詫異，“你竟然也知道司空去楓華谷的真正目的？”
“天一教設在楓華谷的秘密教壇，自會有五仙教派人去收拾——來浩氣盟之前，師父跟我們提起過各大門派的動向。謝淵不過是賣了一個人情給司空，告訴了他一些丐幫的事情。表面上讓司空去楓華谷調查天一教，實際上，是讓司空去會會他的冤家‘惡丐’沈眠風，弄清唐門丐幫真正的敗因。”
“師父在雪谷還好么？”天璇影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
“你問的是劍聖，還是唐簡？”我細心的撥弄着一串佛珠，“還是柳風骨？”
天璇影沒有應聲，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着三個師父的樣貌。(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
“說實話，”我繼續說到，“上回見到柳風骨前輩，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唐簡前輩，現在應該還在楓華谷，劍聖師父，似乎又對名劍大會的興趣又上來了，寶劍‘流風’的吸引力似乎很大——”
“若不是唐傲天接手唐門，我兄弟也不會死在那陸危樓手中。”天璇影哼了一聲，把話題又扯到了十年前的楓華谷大戰。
“話說，那時候江湖中還沒有浩氣盟一說，楓華谷一戰後，丐幫幫主尹天賜失蹤，司空獨自一人跑到唐門要人，若不是你告訴唐傲天，是沈眠風作祟，司空也不會輕易離開。”
“唐門畢竟於我有恩——最後還是讓沈眠風跑到了惡人谷，可憐的只是那尹天賜。”天璇影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壓迫的讓人無法呼吸，“每次經過丐王坡的時候，都能聽見尹天賜的慘叫聲，我以為丐幫會傾盡全幫之力，逼迫沈眠風交人，沒想到，十年了，郭岩那小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只知道鞏固自己的勢力，把司空推進了浩氣盟，孤立了尹放，有時我真替司空——你們少林不是尹天賜的娘家么，也不出手。”
“唐門、丐幫、明教，這渾水沒有人想摻和進來。你也不是不知道，後來，少林會出手協助天策鐵騎滅了明教各**王，還是受了朝廷之託。尹天賜創建丐幫，江湖上亦正亦邪，少林不會去自找麻煩。”
“也是……不過明教覆滅，陸危樓卻跑回了西域。如今又捲土重來了，這是老天給了我報仇的機會啊——”天璇影的笑聲似是姦邪。
我打斷道，“你是陸危樓的對手么？”
“十年前肯定不是，”天璇影握緊的拳頭咯吱響了幾聲，“如今——哼——”
“所以你也準備去玉門關么？”我有些無奈的看着他，“我想你也得到消息了，紅衣教跟明教會在那秘密碰頭。若是陸危樓跟阿薩辛聯手……”
“你還是老樣子啊，”天璇影扭頭與我四目對視，“陸危樓再踏中原，又會腥風血雨，截他在關外，也算是合了九天們的意圖。阿薩辛那個陰陽人，哼哼——不提也罷。”
我避開了他的視線，看着山下的煙雨居，“什麼時候動身？”
“今晚。”
“還有旁人知道么？”
“除了你，還有一人。”
我一驚，以為只有自己知道，“誰？”
“等會你就知道了，”他望了望夜空，“我這次是擅自行動，所以，我要交代你一些事情。”說著，他又從腰間掏出了個墜子，“你的‘無盡燈’。”
“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摸走它的！”我接過墜子，“難道你易容成了浩氣守衛？”
雖然只有那麼一瞬間，我還是感覺到了天璇影的肅殺之氣消減了一些，他摸了摸面具，說道，“師父他們在收到我的飛鴿傳書之後，也會知道我的行蹤，我雖然不在盟中，但是暗布的線人就是我的眼睛，雪谷所需的情報我會如期飛書過去，這個你不用擔心——對了，還有，進浩氣盟第一次見謝淵的時候，謝淵就懷疑我的身份，所以，那天我們在落雁峰正氣廳的後堂中，達成了一個協議。”
“協議？”
“謝淵對我的要求是，我的所作所為不能有背叛浩氣盟的嫌疑，提供的情報必須準確。我的要求很簡單，謝淵可以調查我的身份，查出之後除非我死，否則不能將秘密泄露出去。謝淵雖然心機很重，但卻是個一言九鼎的人，否則翟季真張桎轅也不會從了他。所以，我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他知曉。謝淵看我提的條件如此簡單，還幫我加了一條，無論何時我都能自由出入浩氣盟，仍舊是，浩氣盟的天旋壇壇主，影。”
“這麼看來，謝淵確實有着過人之處。”
“是的，”天璇影繼續說到，“不過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估計以後我的情報他是不會再相信了，哎——我反正是摸不清他的心思。不過我總有不好的預感，他似乎是在查九天，或者說，隱元會也是他的目標。當年九天‘神算’在雪谷中為浩氣盟算的那一卦，真的應驗在謝淵頭上了。”
“那老頭——我一直以為他是說著玩的，”我長舒了口氣，“劍聖師父前往天策府，給了天策明教教眾齊集光明寺的情報，那晚第一個殺進光明寺的，便是謝淵。謝淵武功雖高，但在天策府中只不過是一小小參將，光明寺剿滅明教立了大功，雖然李承恩如實上奏了謝淵的功績，朝廷卻還是賞罰不明，恩賜全給了那些世襲的將軍。羅宇對他印象極好，雪谷中眾人也都認為他有能力擔當浩氣盟盟主。如此一拍即合。這樣看來，倒是我們自己親手給武林埋下了隱患了。”
“羅宇兩三年前也把鬼謀之位傳給了李復，神算那老頭不知死於何人之手——”他似乎是在替九天後悔着什麼。
“那是師父他們自己的事了，我們多想也無意。”我收起‘無盡燈’，“去了玉門關之後，有何打算？”
他扶了扶斗笠，“煙與影的初衷便是平衡浩氣與惡人的情報，現在謝淵知道了煙與影的秘密，我在惡人谷中用‘煙’的身份辦事肯定也會受到影響。玉門關陸危樓之事一完，如果我還活着，便會去惡人谷中一心為‘煙’，與浩氣盟新的天璇影互相配合。”
“新的天璇影？！”我頓時有些訝異。
他站起身，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來的真是時候啊！”
我回頭一看，正是七曜總判——虛遞無情！
我竟然沒有覺察到他的氣息！
是影的肅殺之氣太重，蓋過去了么？
“你們已經見過了，我就不再多說什麼，”天璇影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交到了無情的手中，“明天起，你就是浩氣盟的天璇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