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後門
混着麩皮草梗的黑麥、硬到可以劍擊的鹹魚……
這就是傑森在這個小家找到的全部食物，而且量還不多……
看了看外面已經昏黃的天色，傑森打消了出去的念頭——對付吃吧……
麥粥多加了點水煮在陶罐底部，上層用竹屜隔開，蒸着洗好浸濕的鹹魚。
傑森一邊看着火，一邊坐在桌邊，仔細閱讀着從小閣樓搬下來的十幾本書籍。
除了兩三本小說外，其餘全是與三原畫師相關的各種傳記和圖冊。
在這個原始古板的世界，不論什麼類型的書籍，價格都很貴，從這也能看出萊拉過去對他的期望有多高，只不過後來貌似就躺平了……
從書籍的質量和內容來看，可靠性應該不高，但傑森卻還是讀的津津有味。
再結合著前身的記憶和經歷一點點推敲驗證，漸漸就入了迷……
“怎麼想起看這些？”
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傑森嚇了一跳，猛的抬頭，就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前。
五官規規整整，十分立體，但皮膚卻黝黑粗糙，透着顆粒般的細砂質感，亞麻色的大辮子甩在腦後，湛藍的雙眼晶亮有神。
她的骨架很大，身高得有一米八幾，棕色的老舊皮甲只有上半身，甲葉被粗麻線縫縫補補，有新有舊，細小的縫隙里，存着洗不凈的黑色陳垢。
“姐姐……”
腦中各種記憶瘋狂翻湧，傑森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問你話呢。”
萊拉不滿的敲了敲桌面。
“啊！”
終於回過神來，傑森猛的把臉轉向右側壁爐。
卻發現裏面的柴火早被熄滅，冒着熱氣的陶罐，也挪到了另一邊的矮凳上……
“等你想起來，家都燒着了。”
略帶嘲諷的語氣，卻並不氣憤，甚至帶着點驚喜——小混蛋竟然給自己做飯了？！
“下午忽然靈覺了，就想把以前的書籍拿出來補補知識。”
“吃飯吧。”
萊拉轉身走向陶罐，但矯健修長的美腿才邁出一步，就定在了原地……
“你說什麼？！”
剛才還輕鬆溫暖的臉，此刻卻板成了一張撲克牌，靈動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傑森的嘴唇，彷彿在判斷聲源是否正確……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我下午靈覺成功了，姐姐！”
雖然被盯的發毛，但傑森根本沒打算隱瞞。
萬事開頭難，小說里總愛狗狗祟祟的躲在暗處發育，但這在現實世界幾乎是不存在的。
對外，萊拉有一份穩定的商隊護衛工作，有一定的人脈，對內，她是一家之主，管着財政大權。
相比自己這種被養在家裏，半夜躲被窩幻想未婚妻，研究槓桿原理的廢宅，直言相告，把自己這第一步交給她來處理，是最明智的選擇。
“你確定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不是被布倫特那傢伙弄瘋了？”
萊拉面色嚴肅而緊張，深藍色的眸子上下掃視着傑森。
果然如此，傑森撇了撇嘴，早就覺得憑布倫特那夯貨，根本說不出那些話來。
扶弟魔什麼的，真是太……好了！
……
“要不……先吃飯？”
被盯的渾身不自在，再加上不知道是靈覺過程，還是他的那兩個靈魂比較費體力，傑森早就餓了。
“還特么吃什麼飯？！先搞清楚！”
萊拉直接爆粗，
天大的事砸臉上，咋還能想着吃呢？！
不管真的靈覺成功，還是小混蛋被搞瘋了，這都是不得了的事好么？！
起身迅速掛上窗帘。
呼！的一聲，吹熄了油燈。
屋子裏迅速變的漆黑：
“進入靈覺狀態！”
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萊拉極度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
根據記憶，傑森知道對方要做什麼，趕忙閉上雙眼，進入靈覺。
但只是死死盯着中心處漂浮的小白，看都不敢看後面的小黑一眼，生怕它倆再因為自己的念頭互換位置。
而此刻在萊拉的視角，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屋內，卻忽然有一團淡淡的薄光，在傑森眉心亮起。
雖然十分微弱，但在此刻一片漆黑的屋內，卻分外顯眼！
“……”
“姐姐？”
“……”
“萊拉？”
等了半天不見迴音，傑森趕緊起身將窗帘拉開。
月光灑進小小的木屋，老舊的傢具，彷彿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色。
“不要點燈！”
愕然停下手中的動作，傑森將火石放在了桌上。
藉著稀薄的月輝，桌子對面的高挑身影，臉頰兩側好像有濕潤的晶亮反光……
幾聲低低啜泣彷彿有些不受控制，但只過了片刻，油燈就被萊拉自己點燃。
家裏沒有擦臉的東西，看到對方紅紅的雙眼，傑森只好指了指壁爐旁的石缸……
一頓晚飯吃的悄無聲息，姐弟倆都沉默着咀嚼，沒人說話。
……
新曆紀元7926年8月13日，清晨，5點30分。
麋鹿鎮綠尾街北，一間小小的木屋在吱呀聲中，被推開了門扉。
“這也太早了吧？”
看着屋外還未消散的晨霧和黑蒙蒙的天空，傑森打着哈欠，生無可戀。
“不早了，現在正是教會每天的晨禱，時機正好。”
時機？什麼時機？
另外傑森發現，萊拉從一早起床，就特別的緊張而又忐忑。
平時彷彿長在身上的皮甲，早已換成了乾淨的白色布裙，那把視若珍寶的短劍，也被放在了屋裏的木架上……
看來經過一夜思慮，她已經有了某些決斷。
穿過狹窄污濁的小巷，避開無數的流浪漢、小偷和爭鬥咒罵，傑森眼前霍然開朗。
粗條石的主路終於不再有逼仄和腐臭的味道，兩邊的建築和行人衣着，也整潔體面起來。
“萊拉？！你怎麼來了？？”
慈光教會巨大莊嚴的鐵門崗哨前，一位穿着淺灰色皮甲的高大青年，拂了拂護腕上的露水，臉上露出意外和驚喜。
“漢……漢克大哥，能幫我們單獨見到馬修大人么？”
“主教大人？”
漢克粗黑的濃眉皺了皺，旋即抬眼看了看萊拉的臉，兩人目光對視，又像觸電般躲開。
“好！跟我來！”
漢克抿了抿嘴唇，什麼都沒問，只猶豫了一瞬，便重重點頭。
“……”
看着這一幕的傑森心底嘆息，根據記憶得知，這兩位也算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典範。
但自從姐弟倆的父母失蹤開始，漢克的家人便不再同意兩人繼續來往。
幾年前漢克進入慈光教會，併當上了護教武士團的一個小隊長之後，甚至連見面都百般阻撓。
在對方父母帶着親屬，找到萊拉一次長談后，自尊心極強的姐姐，這幾年都再未跟漢克說過一句話。
兩人的故事惡俗狗血之中，卻透着血淋淋的真實……
此刻為了自己的事情，到對方面前低言相求，對一向高傲的萊拉來說，滋味里有多少窘迫和苦澀，旁人實在是無法品嘗。
如今相悅十餘年的一對苦命鴛鴦，卻只能沉默的走在慈光教會端莊整潔的哥德式建築之下。
“主教大人每日晨禱之後，都會來這裏換一下衣服。”
“待會我幫你攔一攔隨行的護衛和嬤嬤，時間不多，你要說什麼儘快！”
“謝謝。”
萊拉的頭低低的，聲音有些發悶。
漢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走向了長廊另一端的盡頭。
只過了一會……
“萊拉見過主教大人！”
“你們是……”
馬修主教還不到五十歲，雙目有神，修剪整潔的黑色鬍鬚間，參雜幾縷銀白。
他頭上戴着紫色的冠冕，一身黑紅相間的硬質祭袍滾着銀邊，一塵不染。
“這是我的弟弟傑森，他昨天下午靈覺成功，求主教大人為他審籍！”
“這是好事啊，要審籍去前廳找值班教士，或者直接去領主府走正常程序就可以了，不用來找我。”
“萊拉想請求主教大人為我弟弟審籍，並為他親自主持日後的啟魂儀式！”
馬修主教微微錯愕，看了看長廊轉角處，正攔着護衛們尬聊的漢克，臉上露出恍然神色。
“我……我可以付錢，求求您了，主教大人！”
萊拉再一次將頭顱深深低下，握着他的手，傑森感覺到了潮濕的汗液和顫抖的指尖。
將目光從萊拉轉到了傑森身上，馬修主教眉頭舒展了一些——乾淨俊朗的小夥子。
“進來吧。”
馬修對着身後被攔住的護衛招了招手，便當先推開了眼前的小型祈禱室。
反正看着順眼，啟魂儀式也不麻煩。
就算儀式失敗，這也是世人皆知的正常現象，對他來說，有金幣在，又賣了漢克人情，怎麼都虧不着。
“謝謝您，主教大人！”
姐弟二人趕緊跟着馬修主教進入祈禱室。
傑森走在最後，看了眼長廊另一端趕來的漢克以及其他護衛，不動聲色的輕輕將門掩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