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戰
第二個月零五天:
這兩天嘗試了一些耳熟能詳的掌故和民間傳說,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驚喜。
也許地球和這個異世界的聯繫比我想的更多,沒準能找到一條時空隧道什麼的?
猝不及防的戰爭是什麼樣的?
是打開家門就有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你?還是等紅綠燈的時候一個炸彈在斑馬線上砸出一個坑?在他還是孟柏的時候,對戰爭的印象無非就是這些,再加上刺耳的警報和人群的嚎哭聲什麼的,且這些印象都來自於紙面和屏幕。可作為透特,作為一個序列3的預言大師,在戰爭來臨之前夢境便將硝煙和鮮血的訊息帶給了他。
而不等他辨認出倒在面前的幾具屍體是誰,污穢的氣息便刺破夢境降臨現實。
“敵襲!三小隊——”
征服者的聲音通過精神連結傳到每個人心中,在被某種因素干擾了一瞬后又重新接上,年輕的預言大師遵循靈性的指引,在“東營的半神及以上到南面”這句話尾音落下的同時就從地表冒了出來,跟正在嚴陣以待的征服者和祂的部下們面面相覷。
梅迪奇有點意外,“你學鼴鼠呢。”
透特下意識地挺胸抬頭收腹,聞言愣了一下,訥訥地說:“其實是兔子。”
這是以《愛麗絲夢遊仙境》中那隻穿馬甲的白兔子為藍本創造的童話魔法“兔子洞”,作用是縮短兩地之間的距離,在一定程度上可代替旅行家的傳送門。
天邊殘陽如血,烏泱泱的惡魔潮水般湧來。
“算了,不管是兔子還是鼴鼠,等會兒能咬死敵人的才是好動物。”
征服者的揶揄落下之時,一張火焰之弓自祂手中緩緩拉開,箭尖直指逐漸逼近的惡魔群落中一個山巒般巍峨的身影,獵人們手中則凝成一支支白熾長槍,長槍隨着離弦之箭投擲而出,在污穢的潮水中炸起了一團團赤華!
最後的戰爭打響了。
在造物主收回空想家的權柄和作家的唯一性,登臨全知全能者之位以後,上帝也在祂體內初步復蘇,簡而言之,祂的狀態並不理想,亦無法穩定地降臨在現實世界。在這種情況下,惡魔君王開始聯合巨龍,魔狼和異種這些對造物主有明顯怨懟情緒的非人類種族的殘黨,極盡手段動搖造物主的錨點。
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展開對人類的大肆屠殺。
當然,這其中或許有界外存在從中作梗。
第二個月零二十二天:
我們對上了傳說中的惡魔君王。
在序列0“深淵”面前,我們中的大部分人理應因為直視神話生物而發瘋,但所幸我們在這段時間的磨合后勉強算得上一個整體,征服者讓我們的精神相連,從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是梅迪奇,梅迪奇也可以是我們。
那是我經歷的最曠日持久的戰爭——並不是說它打了多久,而是打到最後,我遺忘了時間。屍體,到處都是屍體,越來越多的屍體,敵人的,戰友的,新的壓着舊的,舊的緩慢析出非凡特性。
可我對這觸目驚心的畫面毫無觸動,我所做的只有儘可能多的殺死敵人,儘可能少地減少損耗。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蘆葦一樣纖細的小星象師是怎樣落單的,或許是因為他露了怯,以至於從戰爭之紅的陣型中脫出?或許是因為拋出魔法捲軸的時候慢了一拍?或許是因為一道名為“緩慢”的污穢之語定住了他的身形?還是因為蒸發的毒煙灼傷了他的眼睛?
或許惡魔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們就像看見羊羔的餓狼那般猛撲了上去,粘稠的黑色液體帶着污穢和險惡的氣息包裹上他孱弱的身體,而周遭的戰友們各自分身乏術,少年註定無處可逃,難以抑制的飢餓促使着惡魔們一擁而上,急不可耐地要剖開他蒼白的肌膚,擰斷他脆弱的脖頸,把熱氣騰騰的內臟挖出來塞入口中——哪怕在戰場上大快朵頤是很不合時宜的。
一聲低笑從各種慾望和情緒化身的濁液中透出,被蠱惑的危險預感終於得以瘋狂報警,卻為時已晚,一道道尖刺從少年身上迸發出來,將靠近的所有惡魔扎了個對穿!
不對,不對!這根本不是個一捏就死的小蟲!他是個神話生物!
惡魔發出瀕死的吼叫,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把一個神話生物錯認為嬌小的人類。
在《伊索寓言》中,披上羊皮的狼被牧羊人識破本相后弔死在樹枝上,而在異世界的戰場,故事的結局已經悄然顛覆。
“披着羊皮的狼”終於露出了獠牙,一道道縫隙在透特的體表裂開,裏面的血肉凝聚,形成了黑白分明的眼珠,掛在尖刺上的惡魔軀體逐漸變得枯槁,而壓榨了他們生命力的尖刺逐漸變得粗大,最終形成了血色的荊棘,荊棘以他為中心層層包裹形成一枚猩紅的蛹,如心臟般不斷漲縮,彷彿其中孕育了一個全新的生命!
低緩的吟唱從荊棘的縫隙間傳出,如泣如訴:“我將歌聲獻給你,將鮮血與生命獻給你,可否賜給我一朵紅玫瑰?”
正在纏鬥的梅迪奇和法布提不約而同地感受到某種深邃而危險的氣息,動作皆是一滯。
是敵?是友?
荊棘之蛹在祂們視線的盡頭皺縮成人形——它化為了一副由荊棘枝條組成的妖異盔甲,嚴絲合縫地攀附在少年人纖細的軀體上,血紅色的玫瑰爭相在荊棘上盛放,花蕊處的眼睛代替他的主人地打量着四面八方,一把纏繞着火焰的長劍自少年手中凝出,透特回手一斬,劈開了某個試圖偷襲的惡魔,漆黑的身軀在火焰中化作焦炭,在哀嚎中與世訣別。
王爾德不會想到,《夜鶯與玫瑰》的諷刺故事在戰場上以如此面目全非的方式復刻,夜鶯用生命和悲歌換來的紅玫瑰肆無忌憚地敞開胃口,將敵人的鮮血與生命當做生根抽條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