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現在到底是几几年?
一間大約三十多個平方的房間裏擺放着六張單人床,牆壁被刷成了令人感覺心曠神怡的天藍色,簡單的陳設中散發著一陣純真的質樸,微風從木質窗欞的玻璃窗外吹進來,藍色的窗帘隨風輕擺,更加透出一股分外的恬靜。
偌大的病房內,五張病床上空空如也,只有靠着門的一張床位上躺着一個年輕人。
一動不動的他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只有一旁木架上吊水瓶里不時滴落的藥水,似乎在有氣無力地證明,這人還活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年輕人總算是發出一聲輕微的咳嗽,緩緩睜開了雙眼。
忍着胸口傳來的陣陣劇痛,男子想要強撐着坐起來,只是嘗試了幾次便宣告放棄。
一股淡淡的藥水味道令他有些不適應,卻也總算是讓心頭的大石落地。
那輛渣土車來得太快,他根本躲避不及,人車相撞的剎那,他以為自己劫數難逃,卻不想撿回了一條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只是在自己殘存的記憶之中,那一撞絕對不輕,自己僥倖不死也必定會被撞殘,面對一個昏迷不醒的患者,即便他的身份不是銘躍建設的老闆,江城醫院也不能如此敷衍了事吧。
沒有安排重症監護室也就罷了,怎麼連最基本的監護設備也沒有,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就在此刻,病房的門被推開,又一個身材微胖的年輕人悄然進屋。
他的腳步緩慢輕微,似乎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以免驚動床上的病人,冷不丁見到對方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也不免吃了一驚,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飯盒。
“鉦子,你醒了?”小胖子立即轉驚為喜,“我就說你福大命大,戰場上都走過一圈的人,哪那麼容易就死了。”
年輕人正在觀察這位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只見他上身一件海藍色背心外套着一件白色襯衫,衣領里翻出的毛邊說明這襯衫已經有了不止三年的歷史,腿上一條軍綠色的寬鬆長褲,膝蓋上還打着兩個補丁。
看到這身裝束,年輕人的心中便是一陣狐疑,怎麼今年又開始流行這種行頭了?
而他說出的那句話,令年輕人徹底陷入了懵圈,什麼叫“戰場上走過一圈”?自己從未服過兵役,什麼時候打過仗了?
“朋友,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聽他這麼問,小胖子瞪着愕然的雙眼直盯着病床上的年輕人,突然俯下身子伸手想要摸他的額頭,驚得他一陣毛骨悚然,險些從床上跳起來。
“鉦子,你是不是除了胸口之外還傷到頭了?怎麼醒了之後一直在說胡話呢?我是郭海洋啊,大海子,你真不認識了?”
“郭海洋?誰啊?”年輕人一臉茫然,“不認識。”
名叫郭海洋的小胖子伸手抓了抓頭,一臉苦相,這小子當天被送來醫院是因為胸口受到撞擊奄奄一息,昏迷了三天這才清醒,怎麼醒了之後腦子不好了?難道是病情轉移了?
抓耳撓腮了片刻,郭海洋毫無對策,只能跑出去叫醫生,聽說病人失憶,醫生也不敢大意。
一邊埋怨當時送來醫院時沒有將病情講清楚,傷了頭這麼大的事也不說一聲,一邊急切地跑進病房,見年輕人已經能夠自己下床走動,除了眼神有些茫然以外並沒有其他不對勁,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這人當日因為見義勇為而受傷昏迷,事情還驚動了縣裏,如果死在了醫院,影響實在不好,看他這生龍活虎的樣子,身體應該是無恙了,至於腦子是不是被撞壞了,可就不歸他們這個科室管了。
“唐鉦同志,你的身體還沒恢復,暫時還不能下床。”
“同志?”這個陌生的稱呼令年輕人一怔,他的確叫唐鉦不錯,但“同志”這個稱呼,是不是顯得曖昧了一些?他雖然還沒結婚,卻絕不是彎的好么?
“鉦子,你聽醫生的,萬一再傷了就糟了……”
“喂,小胖子,我跟你有那麼熟嗎?誰tm是你鉦子?”雖然唐鉦自認為頗有風度,但三番兩次不受尊重,被人這麼稱呼,也難免有些火氣,怎麼說自己也是一家上市集團的話事人,平日裏都是“唐總”,現在卻成了“鉦子”,唐鉦的心裏難免不爽。
郭海洋又是一愣,又想起唐鉦失憶的事,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掃向醫生。
醫生會意,立即將唐鉦重新扶回床上做了簡單的檢查,着重在頭部摸了又摸,發現外部明沒有明顯傷痕,也沒有什麼鼓包,擰着眉搖了搖頭。
“我不是腦科的醫生,這種病症我也不懂啊,你們還是找專業人士詢問一下吧。”
郭海洋有些為難,他一個連返城指標都沒弄到的知情,哪裏會認識什麼權威的腦科專家?
而病床上的唐鉦也是一臉凝重之色,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病房內簡單到一窮二白的陳設,郭海洋的穿着,還有他剛剛在窗前的匆匆一瞥:零星的幾輛古董模樣的吉普車停在窗外,穿着花布連衣裙的兩個少女推着老式自行車談笑着從窗前經過,遠處的圍牆上那猩紅色的標語,以及那早已因為飛絮問題而被更換掉的梧桐行道樹,眼前的這一切無不顯示着怪異,令唐鉦感覺自己並不是在江城醫院,而是某一個年代劇的拍攝劇組。
強自恢復了冷靜,唐鉦沉着聲音問道:“小胖子,你說清楚,我到底是怎麼進的醫院?”
寧靜的午後,慵懶的陽光灑入病房,照的室內有些炎熱,隨着閑談的深入,唐鉦的額頭也慢慢滲出了汗珠,郭海洋卻不知道,那並不是因為酷暑,而是唐鉦感覺自己在聽一個鬼故事而冒出的冷汗。
什麼鬼?這小胖子竟然說自己是一個什麼和豐村的知青,這次進城是兩人趁着夏收之前結伴回省城辦事,途中遇上山體滑坡,為了救一個孩子,被一塊山石砸中了胸口,當場吐血昏迷。
“不對!”聽了郭海洋的講述,唐鉦矢口否認。
在他的記憶里,自己是一家上市集團的董事,是年輕企業家,是年少多金的富二代。
知青是個什麼東西?他三十二年的人生里根本從未接觸過這個名詞。
“等等,現在到底是几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