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生在世情哀哀
夜色如水,輕風如嘆。
天上月輪皎潔,林中草蟲亂鳴,一堆篝火燒得正旺。扶野仰天躺在火堆不遠處,只余睜眼的力氣,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叫囂着似要散架。他實在懷疑,小五是不是為今天他說的那些話進行報復,不然為何今晚停在此處過夜時會讓赫跟自己比武——啊,說比武還真是高抬了自己,根本是在給人家做肉盾嘛。武功高強恐怖如嫵姑娘他也比過,雖然赫比嫵姑娘是更勝一籌,可也不至於一番操練下來,讓他覺得比被人剁了還難受。想起小五說出比試時臉上可疑的笑容,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
難道說真是物以類聚,所以像小五那樣的人跟在身邊的也是強大到如怪物樣的人,那麼,他跟在小五身邊又算什麼呢?不懂世事的少年?第一殺手組織的少主?為什麼他好像覺得第一個身份比較符合目前處境?
扶野現在只餘力氣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這好像還是小五特別交待了赫手下留情的結果,小五說若換了平時與嫵姑娘對練,那他現在是怎生一番情景就實在難說了,想着不由打了個寒顫。
文斂在烤野味,烤好了之後先給了赫與嫵嫵,然後向他這邊看一眼,語氣里似乎有絲快意啊,“扶野,你現在要吃么?”
扶野轉動着眼珠看過去,虛弱道:“再歇——歇一會兒。”
“哦——”文斂拉長了聲音應了一句,語氣一轉,“可是就兩隻野兔,赫吃得比較多,或許等一下就沒了,嗯,你要自己去獵一隻吧?”
扶野掙扎着翻了一個身,“給我。”以他現在爬的力氣都欠奉的情況,哪有可能再去打什麼兔子。
文斂眼中帶笑,切下一大塊肉讓嫵嫵拿給他,嫵嫵走到他身邊蹲下,他只是費力的動了動手指頭。見他不伸手來拿,嫵嫵顯得很困惑,奇怪的看着他,扶野在心裏苦笑,小姐,我也是想動手來拿呀,問題是現在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嫵嫵再看他幾眼,最後求助般地看向文斂,文斂慢條斯理地撕着手裏的肉,對嫵嫵微微一笑,“放在他嘴巴上好了,這樣他想吃,張張嘴就行,多好。”
嫵嫵聞言高興地點點頭,將肉往他嘴上一放便回來文斂身邊,專心吃自己的那一份。可憐的扶野肉在嘴邊卻吃不了,陣陣香氣直往鼻子裏鑽,他覺得口水已經流出來了,可是,以他現在的力氣根本咬不動啊。他已經能夠肯定,小五她,一定,絕對,確實,是在報復他!
文斂卻不再管他一個人在那自怨自艾,忽然問一邊的赫:“赫覺得他怎麼樣?”
扶野聽到文斂是問赫他今天地表現。不由打起精神專註聽。好久沒有用手來吃肉。赫正撕得痛快。聞言只回了一個字。“弱。”
真是大受打擊。他覺得自己已經強了好多了啊。而讓他更打擊地是。他無法反駁。因為比起赫來說。他又豈是一個弱字了得。
文斂聽了點頭。露出思索地表情。“是啊。光是練一套劍法和白狼對戰。確實難有很大提高。”
“我進步很快了。”扶野虛弱地聲音傳來。因為嘴上放着一塊肉。所以聲音有些奇怪。“白狼很厲害。因為有它。所以我才能。變強這麼多。”那個陪他一個多月朝夕練武地雖然只是一頭狼。可在他心目中。是朋友和師父地存在了。
文斂含笑看向他。“是嗎?可能是你地武功太弱。赫強了些。”
“強了些?”縱然還是很虛弱。扶野地聲音依舊忍不住提高許多。尤其那個“些”字說得極重。“小五你是沒有見過那些武林高手。所以不知道赫跟嫵姑娘地武功到底是有多恐怖。我不敢說他們一定打得過我爹和閭丘風。但是在他們這個年紀有如此功力地。千百年來找不到第三個!”
文斂稍稍來了興趣,“這樣啊,你爹和那個叫閭丘風的很厲害?”天下第一殺手組織的頭領,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吧。
扶野忍着沒翻白眼,難得小五有表現出這樣無知的時候,如果他能動鐵定要跳起來翻兩個跟斗以示慶賀,“小五知道我爹是什麼人吧?”看她笑眯眯的樣子,恐怕不僅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對驚梟也是了解的吧,真奇怪,當初那樣防備,現在卻覺即使她知道所有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輕嘆口氣,繼續道,“我爹,即便不算天下武功第一,也是第二,那是因為他從小有奇遇,加上天賦突出和各種機緣,就是這樣,也是在三十多歲時武功大成。可是赫和嫵姑娘才多大,雖然我不太懂江湖上的事,我也知道,若讓人看到了他們的武功,絕對會掀起一翻驚濤巨浪。”
文斂本是很有意思地在聽,但聽到後來卻漸漸神情轉為凝重,扶野躺在地上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只覺氣氛突然凝重了起來,轉口問道:“小五,怎麼了?”
這樣細微的轉變,除了一直關注着她的扶野注意到外,赫跟嫵嫵也一齊向她望來,先給了他二人一個安撫的笑容,這才嘆息着說道:“這個問題,我確實沒有想過,看來以後他們二人不能再隨意出手。”看向地上那個人問道,“扶野,以你現在的武功在江湖上算如何?”
扶野擰眉苦思,“我沒和外面的人比過,所以也不清楚。不過,我爹曾說我和驚梟的護法有一拼之力,但輸在經驗欠缺,尚差火候。”
“護法?”文斂露出回憶表情,“就是那兩個連白狼也擋不住的人?”
扶野臉一紅,雖然他現在算是被驅出驚梟,但那好歹是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裏面的高手被人說得這樣不堪一擊,心裏總有些無奈和不自在,囁嚅道:“都說了,是你身邊的人—太厲害,爹說驚梟的護法在江湖上全都是一流的角色,要不然哪裏能保住天下第一的名頭。”
文斂不甚在意,卻放心不少,點了點頭臉上也有了笑意,“那就好辦了,如今你與白狼亦能斗得不相上下,那至少也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往後若要動手,由你出面便可,這樣,應不至於引起太大麻煩。你說如何?當然,空閑時還要向赫多討教討教,白狼可是他訓練出來的呢。”
扶野本要欣然應允,聽得最後一句臉色大變,好不容易恢復來的一點力氣也被嚇跑了,吞吞吐吐道:“那個,討教的事可容后再說,呵呵,動手嘛,我來就好。再怎麼說我現在的實力應該是直逼長老了吧。”
“嗯,你爹不是說你經驗欠缺嗎?正好可藉此好好彌補。”
就這樣,在一個普通的夜晚,扶野的第一打手地位就此確立,後來有很多人說,文斂當初相救扶野是在給自己找一個保鏢,很少有人知道,他們這樣做,僅僅是不想太驚世駭俗,所以才只挑出了武功最弱的一個來應付。你說武功最弱的不是文斂么?呵呵,她不是武功最弱,是完全沒有武功,所以不算在此列。
等到扶野終於可以動時那烤肉早已沒了熱氣,然而其美味卻勝他以往吃的任何東西,一邊吃一邊向文斂發問:“小五,怎麼你還會烤肉,還烤得這麼香?”
文斂眼也不眨地說:“我常去白狼那裏,有時不回家吃飯,當然要自己做燒烤。”
扶野咽下一口,滿足地嘆口氣,然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文斂,“小五,你真的只有十三歲么?”
文斂往火堆添了根柴,看也不看他,“如果你不信,當我是千年老妖怪變的也成。”
又何嘗不是呢?十三歲的身體,裏面卻是刻滿傷痕,且道道滄桑到妖的靈魂。
扶野被哽了一下,小聲嘟嚷道:“真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會做,做不到的事。”
文斂瞄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當然有,武功我就不會,打架行俠仗義什麼的,就更不會啦。”
扶野臉一紅,聲音更低了些,“那是因為你身邊已經有了兩個高手。”忽然一頓,抬頭向文斂望去,奇怪地問,“小五,為什麼你不練武?你的天份比我還高,你有那麼多心法秘籍,如果你練的話,說不定比赫嫵都要厲害,為什麼,你不自己練呢?”
為什麼,自己不練武?文斂神情不變,笑意似更深了幾分,仰頭似乎在賞月,口中道:“已經有那麼好的保鏢在身邊,我何必再辛苦自己。直須優遊卒一歲,何勞辛苦事百年。不是么?”
扶野一時怔忡,小五這句話,他分辨不出是否在開玩笑,但她舉頭望月的樣子,不知為何,令他突然覺得胸口似被什麼重物壓住,令他無法喘息,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