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天與雲與山與雪,天地一色,上下一白,真正有一股子「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美感。
而在這寂靜的世界裏,各處山洞裏卻是別有一番天地。
把目光聚集到那處偏僻而別有風格的居所,裏面寧靜安然,除了裙衫摩擦之間發出的簌簌聲,便只有偶爾響起的低語討論了。
「這處葉子應當再肥碩些······」
「它的花是輪狀花序······」
「嗯,對,這個是傘狀花序,兩個長得很像,要注意。另外······」
「······」
接着是一陣沉默,不一會兒,又響起了一個略顯稚嫩的女聲:「阿姊,我想把這些難以區分的放在一起,就像這樣。」
「想法很好,不過,在下面劃出一個區域,專門註解一下相似物,再給出查詢的地方就好了。這點咱們後面整理的時候,我會教你們處理的。」
「嗯,我知道了。」
見阿依又忙着「寫字」,剛才還豎起耳朵的另外幾人,也再次拿起手中的小骨刀和雞毛筆,開始認真刻畫起來。
他們用的「墨」,其實算不上是墨,只是一些松樹燃燒剩下的火炭,搗成細末,加水加粘黃泥之後的混合物。
雖然能夠書寫出來字,但很明顯並不能長久保存,因為乾涸之後,剝落嚴重,所以無奈又添加了雕刻這一項。
這可實在難為到了阿依了,所幸這個想法出來之後,在幾乎全部落的人都嘗試之後,找出了一位老人。
據說,他以前削出來的矛是全部落最好用的!即便現在大家都更青睞弓箭了,也就屬他做出來的最好用了。
他似乎就是一位天生的匠人!但最令人佩服的還是他刻畫出來的圖案,真真是像極了!
只是可惜,他認識的草藥太少,而部落里剛剛起步的繪畫技術又遠遠達不到形似的效果,更遑論形神兼備了。
好在,真正動起手來,才發現這項工程真不是一般的艱難,所以便先打算只優先編寫好老人認識的哪幾種草藥。
老人叫松,為人寡言少語,時常跑到部落那面的一棵松樹下發獃或者削削刻刻。
後來才聽巫說,他以前也是一個非常熱情的人的,可惜那年他的伴侶被抓走,孩子也死了,這才變成了這樣。
阿依知道巫口中的那年,是整個啟農部落的傷痛,而那一年也是阿慕失去雙親的黑暗時光!
真正相處下來,其實松是一位非常溫暖的人,這段時間一直非常盡心儘力地幫着草藥圖冊的編撰工作。
而且還時常去和巫請教,力求能夠儘可能多的把記憶中的野草和所謂的草藥相對應起來,倘若阿依有什麼要求,也時常能夠做到盡善盡美。
「終於弄好了!」
放下手中自製的雞毛筆,阿依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十幾片竹簡,然後跨步走到了松的身側。
「松阿父,這些麻煩您了。」
松很是沉默地點頭,在他抬頭的瞬間,那雙滿經滄桑的眸子裏分明洋溢着耀眼的光輝。
篝火晚會之後,部落里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狀態。
雖然青壯年仍然需要輪換着巡邏護衛部落,但對於絕大多數的部落群眾來說,時間已經進入了休息的階段。
安全係數低,晚間活動少的可憐的時候,人們的娛樂活動就有些奇奇怪怪了。
每每到了夜間,就會聽見許多少兒不宜的聲音在山谷之中此起彼伏。有時候甚至於是以天為被地為鋪,顛鸞倒鳳共白頭。
甚至於在山野之間,天地白茫茫一片,走着走着就會遇到外出尋求野趣的男女,他們光着迥異於天地的身子,很是自然地和你打着招呼。
而那些撞見的人,往往也會笑着調笑兩句。就連牽個手都不免耳紅的阿慕也十分熟稔於這樣的交談。
健康的膚色,健碩的身姿,虯結的肌肉,明媚的笑顏,還有那需要打馬賽克的部位,讓自覺已經見過世面的阿依閃眼,側身,心中直念非禮勿視!
但即便是那驚鴻一瞥,卻也老是印在腦海里難以揮之而去,說句實在的,比起那些白斬雞似的身板,這確實是還蠻養眼的。
唔,比起西方那些所謂的***藝術,貌似也是不遑多讓的呢!
或許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也會十分自然地看着他們甚至再笑着調侃兩句呢。
又一次沒忍住走神的阿依在心中爛想翩翩,不期然地,阿慕的臉陡然出現在眼前,然後是兩人光着身子在白雪中恍若無人嬉戲打鬧的模樣。
「轟~」腦中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阿依整個人都在發燙,尤其是耳朵,脖頸更是紅得隱隱透着黑線。
「天!我怎麼會,怎麼能這麼想!!」
雙手捂住臉,待冰冷的手也微微回暖,又摸着燙紅的耳朵試圖恢復正常。
或許是心裏有些不可示人的齷齪,她感覺身上似有萬根毛刺一般令人站立難安,而還在全心忙碌的人們,似乎也時不時瞥視着自己。
大踏步逃離出房間,冷風讓人的思緒停滯了下來,待溫度降下來,某人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遠目眺望,讓純凈的雪洗了洗晦澀的心眼。
其實這裏的雨雪還是蠻有規律的,這不,一到了午後,就已經十分自覺地停了下來。
滿地的雪,看起來鬆鬆軟軟的,但踩上去卻咔吱咔吱地響着,聲音十分治癒,令人忍不住多踩幾下。
小時候的一些記憶就這樣毫無徵兆地隨之湧入心頭。
「爸爸,看這裏!」
「啊呀!小壞蛋,看招!」
「哈哈~媽媽,快快,沒有子彈啦!」
「哈哈,媽媽都自身難保啦!」
「啊啊~爸爸耍賴皮,斷人家糧草!」
······
兒時在鄉下奶奶家的記憶是多麼恣意呵!那時候的爸爸真令人懷念,可惜後來因為自己的原因,徒增了許多的白髮。
還有自己那位時喜時怒,時慈時嚴的媽咪,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已經恢復了釋懷幸福的模樣。
一個鬆散的雪球迎面砸來,正中已經墨發飄飄的頭,髮絲上殘留了雪屑,讓人眼前一片恍惚。
「沒事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耳邊響起陌生而熟悉的聲音,裏面不乏關懷與內疚,阿依卻不免心下一片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