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誰言寸草心
?(貓撲中文)()幾觥美酒下肚,眾人推杯交盞。趙忻見父親向叔父趙淖問道:“聽說四叔前些rì子已**中了?”
趙淖答道:“家父至三年前出外遊歷,回來已半月有餘。聽他說起,這回只在家中編纂醫書,再也不出去了。前些rì子,他還曾提起要收個關門弟子,為族中以後添一名大夫呢。”
趙澹點頭道:“是了,四叔身為族老之一,自是不遠離最好。他醫術jīng湛,還可看護我等,且年事已高,應在族中頤養天年了。”
趙淖又關切問道:“怎了,難道兄長有疾?”
見眾人紛紛側目看來,趙澹笑道:“非是要事,但有一件yù請教一番,況我已幾年未去長者面前問安,待將這倆個孩子安頓下,便去拜謁。”
知曉父親定是不yù讓他人得知自己隱疾,趙忻暗暗感動。又看眾人,或好這杯中之物,或各有心思,渾然不覺間場中已是歌舞聲起。這倒算趙忻頭一回見古代歌舞,自是細心去觀。見那群舞姬霓裳飛逸,輕躍而舞,其粉腮紅潤、點染曲眉,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一顰一笑間,皆是秋波盈盈。
但見其舞姬之間,突然鑽出一少女,面覆紗紅,身着大紅艷麗之服,婉轉迴旋間,見裙袂如怒綻的牡丹一般,在眾姬擁簇之下盛放。但見其舞步輕盈,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雖是一塊紗巾將對方面容小心掩起,但那眉似新月、眸含秋水,一眼看去便知是美人容姿。
只聽對方輕聲而唱,如鶯啼一般悅耳:“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楊柳千絲,絆惹chūn風。”余者舞姬皆和:“楊柳千絲,絆惹chūn風……”二位叔父聽此,紛紛叫起好來。
揚展歌喉之間,又頻頻向這側瞥來,卻無其他舞姬那般諂媚之神sè。一雙晶瑩秋水,卻是含着些好奇與疑問,還略帶了一些羞喜。
趙忻看了看左右,見上首處卻是叔父趙淖和長兄趙慎,這邊除了自己這三人,再無他人。又看趙淖只是殷殷而笑,不時向長兄勸酒。而趙慎卻是手握杯盞,神sè雖是無甚變化,卻也頻頻瞥向場中。頓感生疑,難道長兄與那女子認識?
見吳執事立在一旁,遂招收將他招來,低聲問道:“這些舞姬是家中豢養的么?”
對方恭敬道:“老爺尚儉,又不常駐族中,自是不會費這等資財在府中常備的。這批舞姬,是昨兒個湯、淖二位老爺所引,聽說是從石家豢養的優良歌舞姬中選出,故sè藝皆屬上乘,個個皆是貌美之絕sè。聞二位公子來族中長住,特此送來,對方身契已然交付。”
原來是石家!趙忻繼而恍然,是了,有了這門親事為前提,他yù與趙家長嫡結親,對方必是前來交好的。若是成了,以後石家在七姓中地位自不用說;但若不成,賣個好給父親也大抵不差的。
吳執事見趙忻陷入沉思之中,還道他起了什麼心思,又飽含深意笑道,“若是二公子看中其間一兩位,那待會……”趙忻見他有些會錯了意,急忙擺手:“此事休提!”又暗暗指着場中那紅衣女子道,“那她呢?也是一齊送來的么?”
對方想了會道:“昨rì進門的人太多了,各人臉面一時有些記不住。”又數了數場中人數,“但舞姬六名,樂工四名,數目大抵是清楚的。此時還真多了一個,怕是後面又添了個領舞之姬吧,待會老奴問問門房便知。”
見吳執事如此答,趙忻已是大概知曉了內中緣由,向對方擺手道:“不必了,我不過隨口一問,煩擾吳執事了。”又向對桌與父親相談的石鉅看去,見其一副憨厚的模樣,卻覺他實屬有些心思之人,差些便被對方粗漢模樣騙過了。此時歌舞已畢,眾樂姬如cháo水般退去,又看了看長兄,見他面sè帶了些困惑,遂笑道:“意猶未盡?”
對方卻是搖了搖頭,向自己笑道:“意出望外才對。”
趙忻驚奇道:“你怎猜到的?”
趙慎看似有些煩惱:“不需我猜,但想渡口之間那番對答,且此時二位叔父那般殷切,大體上也就知曉了。”
兩兄弟相視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齊齊將杯中醇酒一飲而盡,展顏而笑。
宴畢之後,趙澹將幾位客人送至廳堂,又聽趙湯臨行提醒道:“此番兄長**中,幾位叔伯已過問你行程多次,明rì且到祖宅……”
趙澹點頭道:“你且放心就是,諸位長輩,亦會一一拜會,我自知曉的。”
趙湯搖了搖頭,暗暗指了指已送客至門外的趙慎,低聲道:“我說的是慎兒,至上回你讓他參加州府試得了解元之後,二叔便是頗為不喜,嘗謂左右,財不露白。此番前去,你須將他一同帶去!”見趙澹神sè有些困惱,他又謔笑道,“想不到‘凈街虎’也有怕的時候。還有你家那隻‘小虎’趙忻。你打算怎麼處置?是來我的族學,思慕聖賢?還是去拜師學藝,以後從戎投軍?”
趙澹遲疑道:“叔父已提及讓他儘早入學,但一時間,我也難以決斷。還是先見了二叔再說吧。”對方旋即點了點頭,便隨着眾人一道出門去。
待送走了貴客,趙忻向父親兄長告了個禮,便隨着僕役所引,回房去了,隨處觀察去,此府邸雖是多年,且無堡中那般廣,但修繕得卻是jīng致的多,且院院相連,深入空間之佈局,頗有“庭院深深深幾許”之意境,一路小廝殷切指引,讓他大抵知曉了各房方位所在。
來至一片花苑所在,見其中植着幾株櫻花樹,得一旁僕役指點,這裏乃chūn暉庭,此名為當年父親從軍回來后所取,若是chūnrì來此,可盡覽chūn暉之sè。
再入得幾許,進一處院落之中,頓覺熟悉之感。但見院中水塘之間,矗立一座山石,那僕役又道:“早年之時,二公子便喜此處謚靜,便一直為公子留着。這麼多年過去,院中還是保持着原來的樣子,未動分毫。”
原來竟是自己兒時的住處,唏噓之間,已是忘了大半。推開門房,見屋中梓言已在屋中,為自己鋪設好了床榻。多rì旅途,又加剛才略微飲酒,已頗感勞累,再也不客氣,悶頭便睡。
但醒來之時,見窗外暮sè沉沉,斜rì遲西。不知不覺中,已是一rì已過。簾外梓言聞覺,又漲着臉進來服侍自己穿了衣裳。這小丫頭已是幾rì未在身邊,至從那rì在家中塘邊相遇之後,對方像多了些心事一般,兩人獨處之時,她始終帶了些暈紅,自己頻頻問起,對方卻只是嬌羞不答。
趙忻也知此定與那rì的貼身包袱有關,但那rì被綺顏嗔怒之後,自己也知不該再問,索xìng不去管它就是。又來至中廳,見桌中已擺滿吃食,聽梓言道:“府中執事已來看過幾次,見公子尚在熟睡,便吩咐將晚膳送至院中。”趙忻也是餓極,便拿起食箸大吃起來。
古代的晚上除了宴會與摟着婆娘做些沒羞沒臊的事情外,可沒那麼豐富的娛樂活動,大抵就是吃飽了便睡。但午時趙忻已然睡過,此時怎也睡不去了。梓言便陪着自己說了一席話,下了幾局棋,卻是呵欠連天。記起她亦是多rì未曾好好休息,且白rì時她已着家中那般,鋪設好了牙床,趙忻索xìng喚她回屋先睡了,自己卻是隨手從架上拿起一本古籍翻了起來。
隨手翻看了幾頁,卻是一本《中庸》,但見書中繁體文字,字字印的如磚塊一般,且無標註,看的是頗為苦澀難懂,記起白rì間所來之chūn暉庭,心中計較,值此夏rì,不若去庭院中賞月一番,待有了睡意,再回來歇息。
但到院外,只見月sè如水,玉盤高掛,庭院之處,皆是淡裹銀紗。尋覓着月下小路,來到苑中,只見不遠石桌處人影依依。還道何人在此,走近yù探,卻是自己的父親趙澹。
對方回過身來,見自己也來此,顯是一愣,隨即笑道:“卻是我等父子心意相通了……”
趙忻行了個禮,便一齊坐下,見石桌之上所列之物,非是酒水,而是一盞清茶,不由一愣道:“我還道爹爹在舉酒邀月呢,卻不想是品茶。”
對方笑道:“我乃一介武夫,哪有那等文士之閑情。”又淡淡嘆道,“且在此苑之中,我從不飲酒。”
此番話說的極輕,趙忻一時未聽清,又道:“爹爹剛才在想什麼?”
對方摸了摸趙忻的小腦瓜,笑答道:“在想我家之二犬。”
原來是在思慮自己與兄長么,見趙忻有些疑惑,趙澹又道:“你可知此處chūn暉苑,取何寓意?”
“不是chūnrì之時,此苑櫻花盡綻,落英繽紛,來此賞chūnsè之暉么?”
趙澹笑着搖頭,起身對着滿天星斗,披着一身星月,卻是吟出一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chūn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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