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紅鞭蛇舞
此巷道頗深,三人又已接近巷口,見驢車襲來,若是再回身逃跑,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再看同行二人者,一個驚慌失措之極,另一個更是不堪,早已癱倒在地,若是任由驢車從他們身上碾過,保不齊有人便會重傷。
自己身形好歹也比他們敏捷了許多,便是避不過,也知如何將傷害降到最低,趙忻急忙將二人推入門檻之內,自己迎着驢車便沖了上去。
也不知那驢子受了什麼刺激,只是嗷嗷亂叫衝來,連帶着身後破車,也作風雷之勢沉沉壓過,便是連參差不齊的青石小路亦是被壓的“咔、咔”大響。此巷道又頗為狹隘,那破車被瘋驢所拖,車尾不時連番甩向兩旁磚牆,撞的屋子上的泥瓦都簌簌而下,這等恐怖氣勢,便膽氣頗壯如趙忻者,亦是倒吸一口涼氣。
但此時卻是不容多想,不過片刻之時,那驢車已是呼嘯而至面前,情急之下,趙忻只得閃身一旁,瞅見那驢與車的空隙,一手死死護住小腦瓜,跳了上去,頓時落在驢身之上。
雖是未曾相撞,但碰觸之間那巨大力量亦使的自己胸口一滯,腦中昏沉一片,難受之極。但情急之下,刻不容發,趕緊抓起套驢的轡頭,死死抓住,口中連連呼嘯欲喚瘋驢安靜下來,卻是始終無用。不解之時,突覺手中濕膩,拿起一看,竟滿是鮮血。心神一動間再往身後看去,卻見驢臀之上有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泊泊而出。
能造成這樣傷口的,那顯是利刃所划。心神震駭之間,那驢車又撞向一處牆角,巨力之下竟是將一處青磚碎成石礫,但破車吱呀大響,顯是隨時會散架,若是再不跳下,到時的結局便會和這破車一般摔成齏粉。
瘋驢劇痛之下,一時間是無法將其制服了,趙忻只得急忙棄了這心思,環顧左右,見前方不遠處牆角有一捆稻草,心思急轉下,待驢車呼嘯碾過,瞅準時機,從驢腰上一躍而下。那驢子頓時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崴了腳,帶着破車,竟也一齊向前方狠狠摔去。如此之巨力,那破車頓時摔為一團爛木,漫天飛灑,原本頗為潔凈的巷中頓時亂成一團。
在看趙忻,方才跳至那團稻草上,又護住要害,在地上連番做了幾滾,才橫倒在石板之下。其間磕絆自然無數,竟弄的蓬頭垢面,臉上清淤漸起,身上無處不疼。得救的趙瑜趙恫二人急忙沖了過來,將他扶起。
乍逢這一連串的變故,趙忻左胸原本未愈傷處此時早已疼若鑽心,只覺血塊凝結如栓堵住一般,站起之時,喉中一甜,竟噴出一團血霧,將二人齊齊吃了一驚,大叫道:“血!”
深吸幾口氣,緩了幾息,他方感舒緩了些,擺手示意無事,又一把將嘴角溢着的鮮血抹去,目光如炬,橫眉怒目地看着前方巷口,怒喝道:“滾出來!”
還未待趙恫趙瑜從驚疑之中轉醒過來,前方巷口果然轉出一佳人,身着緋紅裳衣,瞳凝秋水,一張俏嫩臉蛋上亦是飽含恚怒之色,她望向三人之間的那少年,咬牙道:“居然還未死……”
石紅鸞!
巷道之中,四人對望,除去遠處受傷倒地之驢漸漸力弱下去的慘嚎之聲,皆是一片靜謚。若非趙忻看見那被利刃割傷的驢臀,亦是想不到竟是此女要取自己性命。但她與自己有仇欲報不假,可無端竟將堂兄與趙瑜這等無關之人扯了進來,且用的是這等激烈法子,若是這巷中無那門檻凹陷之處,叫其餘兩人如何躲的過去!
雖是身上痛苦萬分,不欲動彈分毫,趙忻依舊喝道:“趙恫趙瑜二人與你素無仇怨,你若有怨氣,沖我來即是,為何驚驢於巷道,竟想將我等一齊重傷。”
對方亦是怒視瞪來:“明知我怎肯這般忍聲吞氣,遲早會前來報復,他們還敢待在你身邊,致使現在一同遭厄,自然是怨不得我!”趙忻頓時氣極,欲上前去,卻覺胸口悶懣非常,如針扎般難受,不由身體一軟,被一旁二人扶住,再也動彈不得。
趙恫見堂弟如此模樣,知他許是受傷,大為心急,急忙擺手道:“無事,無事,既然紅鸞姐有怨氣,打我們這些做哥哥一頓也是該的,我與趙瑜無所怨言。”又向少女焦急懇求道,“現忻弟也受了些傷,姐姐怨氣已出,可否放我們一馬,讓我等前去醫館為他醫治?”
知曉對方身份特殊,在族老們面前能說上話,趙瑜亦不敢太過招惹她。他本就是綿軟的性子,與誰都不欲起了紛爭,便是石紅鸞設下如此險情,他亦是不惱。況且對方是習武世家,久習武藝,就是欲與她相爭,自己雖身為男子,但也定是挨揍的那個。即是打不過,那隻得出言相求了。
見少女卻是無所動作,站在巷口隻身堵住三人前進之路,依舊面帶不豫之色,目色陰沉地向這邊三人看來,趙恫又上前求道:“便是看在我爺爺指導過你一陣武藝下,給了表弟這個面子。你與他並非天大的仇怨,還有甚的割捨不開的。趙忻為救我等傷的不輕,若是真出了岔子,叫弟弟心中亦要難安不是?”
少女沉思片刻,方道:“那會我當著滿堂學子受辱之時,你可記起過我這表姐的難堪?你可曾出言為我開脫過一二?你可在我氣哭之後稍加勸慰?直至此時見你堂弟蒙難,方才記起我等表姐弟之間的交情了,怕是太晚了些吧?”
趙恫還欲再勸,對方抬起小腿就是一腳,將面前戰鬥力幾乎為負數的胖子踉蹌踢向牆角,又走向前去,淡淡道:“若他明事理,應是無礙,表弟且在一旁看着就是!”
趙瑜急忙上前勸道:“攀着祖輩,我等皆還有一些血緣之系呢。現在你們又無那等深仇之恨,何必如此?況我那時也亦被從席位上趕走,並也無仇怨之說啊?”
對面那少女咬牙罵道:“你以為人人都似你這般無膽之輩么?被人辱了還欲與他親近,恁地無恥之尤!”卻見眼前少年只是死死擋住自己,毫不退讓,又冷笑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還需得擺正,莫以為平時混跡街頭仗着幾分蠻力,就敢做些螳臂當車之事,到頭來莫說成不了‘凈街虎’,便是被人打成瘟貓亦是不奇的。”
頻頻遭此羞辱,趙瑜不由滿臉漲紅,揮拳而上:“娘親曾告我,不得欺侮弱女子,今日我便破例一回!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瘟貓!”一旁倒地的趙恫見少女縴手按住腰帶,不由大驚失色,疾呼道:“獃子快退!”
趙瑜一時不明所以,只想着若是衝上近身將對方按到,自己便贏了,雖是對方年歲大些,個子也高了些,但總是個女子而已,氣力怎也大不過自己的。
誰知對方神色一凜,嬌叱道:“這是你自己找死的!”便如變戲法般從朱紅描金腰帶間抽出一條赤色長鞭,連帶着纖弱腰身順勢一轉,如同蝴蝶一般,皓腕急急而翻,那鞭子便如毒蛇紅信,朝着趙瑜面頰狠狠鞭打而來!
只聽“啪”的一聲,那紅鞭在臉上舔了一記,頓覺的腦中似被烙鐵一燙,臉上卻是疼的幾乎抽搐起來,這可比當初趙忻打他的那記還重上百倍,趙瑜用手一抹,卻是一手猩紅。
“嗷……嗷……嗷!流血啦!你這瘋婆子!”趙瑜本是嬌生慣養之富家子弟,怎能耐住如此疼痛,且對方又是一介女子之身,心神羞憤之下,居然大肆咒罵出來。
石紅鸞聞此,愈發大怒:“罵得好!”此番再勿需留手,手中連揮不止,重鞭之下清淤漸起,將對方衣衫碎成一線,一鞭連着一鞭狠狠抽打過去。
趙瑜幾次衝上都被打了回來,又欲去抓對方鞭梢,可那紅鞭在少女的揮舞之下,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怎也抓不住,幾番抗爭都是無法,渾身傷處如同無數蜜蜂遍身蜇刺一般,最後只得放棄,死死抱住腦瓜,縮在一邊的牆角,嚎啕大哭。
打了片刻,石紅鸞似是有些累了,遂即停下,用靴尖點了點對方顫抖不已的身子,冷笑道:“有本事出來裝逼的叫牛筆,沒本事出來裝逼的叫****。之前放下那般狠話,我還道何等少年英雄敢出來路見不平,但事實再一次證明了你自己只是一個****而已。記得和你娘親說,天下間並不是所有女子都可隨意讓人欺侮的!”
又見遠處趙恫小跑而來,黛眉一挑道:“表弟也想來試試?”
趙恫急忙擺手,又指了指尚在倒地的趙瑜,少女淡淡道:“這個不自量力的草包就交給你了!”遂即向趙忻走去。
“痛啊!啊……啊……這瘋婆子怎這般厲害!”
“他們石家自古便是習武世家,一門皆是武將,耳濡目染下,便沒見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了,你說能差到哪裏去!況且她還得過我爺爺的指點,那套鞭法便是傳自我家之學!”
迅速解決了一個戰鬥力為負數的胖子,與另一個戰鬥力無限接近於零的傻子,石紅鸞終是來到了趙忻面前,見對方小手緊捂左胸,顯是疼痛的半蹲着起不了身。她見對方那蓬頭垢面,痛苦至極的模樣,積鬱的臉上終是多了一絲笑容:“輪到你了……趙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