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都是老狐狸
與二么三這樣的大型煤礦相比，魏作東的煤礦根本上不得檯面。
如果說前者是坐在席面上正式用餐的貴賓，魏二煤礦就是廚房泔水桶里的蟑螂。
放在全縣範圍內，二么三煤礦都是支柱產業。
三十年前修建的行政樓，現在看起來依舊很有氣勢。
魏作東輕車熟路的走到二樓技術部西走廊第三間辦公室，邊敲門，邊喊道：「王工，趕緊泡茶，貴客上門。」
「二哥？稀客呀！」王工推開椅子迎過來，視線停到魏壯壯和唐宋身上，把即將要脫口而出的粗鄙之語咽回嗓子眼兒，嘖嘖稱奇道：「我說你從哪整來這對金童玉女？」
「我閨女，魏壯壯。」魏作東臭屁的抖抖腿，到了介紹唐宋的時候，不動聲色的略過去了。
魏壯壯頗為淑女的輕輕點頭，甜聲道：「王叔叔。」
「哎，好。」王工眉開眼笑，戲謔的看着唐宋，調侃道：「大侄女，這是你的小朋友吧？」
「......」
哪小了？唐宋心裏腹誹：人家大着呢。
魏作東解釋道：「別胡咧咧，遠方家裏的老大，正好今天過來找壯壯玩兒。」
「呀，是唐哥家裏的。」王工抿着嘴，唏噓道：「像，這眉眼，這臉型，太像了。」
說到動情處，王工吸溜着鼻子別過臉，眼眶通紅。
92年那次坍塌礦難，要不是唐遠方推他一把，現在他兒子都改姓了。
這些年以來，每逢年節，他也會託人給李蓉送點錢，但他本人一直沒有勇氣親自登門。
他不知道面對孤兒寡母應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他欠唐遠方的太多了，一輩子都還不完，所以他懦弱的選擇不還，開始逃避。
見到王工的反應，唐宋忽然明白魏作東的想法了。
卑鄙，老狐狸，這是要打感情牌。
「這孩子學習好，去年高考考了603分，在縣裏都是最頂尖的那批。」
王工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嘴角苦澀：「唐哥就聰明，像他。在省里念書還是京城？」
魏作東抬抬眼皮颳了王工一下，哼道：「家裏蹲。考上了，沒錢念。」
「沒錢念？」王工臉色煞白，語氣慌亂：「那你咋不幫一把？」
「廢話，我不欠唐遠方的命。」魏作東冷笑一聲，看着惶然失措的王工，沉吟道：「放心，今天我過來不是賣慘要錢的，有正事找你幫忙，我礦上二號礦洞煤層掛汗，有突水風險，你幫我看看。」
王工嚴肅起來，追問道：「啥時候的事？」
魏作東想了想，說道：「下午兩點，小唐發現的。」
「小唐發現的？」王工發現了魏作東前後矛盾，遲疑道：「小唐在你那下井呢？你還是個人？」
「不在我那下井，來你二么三下井？別說那些廢話，這個忙，你幫不幫？」魏作東色厲內苒，梗着脖子懟回去。
「等會，我去拿儀器工具。」
二么三煤礦家大業大，摩托車也坐不下三個人，王工開了一輛小卡車。
有罩子的就是不一樣，坐完了腿不麻，沒借口貼貼抱抱舉高高了。
回了礦區，沒時間寒暄，王工拿着儀器工具直接下井，魏作東和唐宋跟上。
進了二號礦洞，氣氛有些沉默。
魏作東幫着王工調試儀器工具，唐宋不懂，只能站在一邊乾瞪眼。
鼓搗半天，結果出來了，王工臉色很不好看，皺眉道：「二哥，你今年有貴人相助，煤層距離水倉的水平距離不足五米，也就是一個班的事。」
「貴人相助？你什麼時候瞎的？我看我今年走背字兒。」魏作東抱怨道：「你也知道，當初我這個煤礦是你唐哥親自幫我勘探的，不應該有地下水脈，這事是不是有點詭異？」
魏作東相信唐遠方的專業，王工對救了自己一命的唐遠方更是到了盲目迷信的地步。
兩人的看法是一致的，唐遠方出錯的概率太小。
其實魏作東選擇了請王工過來幫忙，已經就勝利了一大半。
步步為營，都是算計。
唐宋冷眼旁觀，這個時候還是決定幫魏作東一把。
「我瞧着煤層上的水，不像是地下水。」
「不像是地下水？」王工呢喃一聲，用手颳了幾顆水珠，仔細看看，又湊到鼻子底下聞聞，最後放到嘴裏小心品嘗，好一會，他給出自己的判斷：「的確不是地下水。」
等的就是這句話。
魏作東故作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要是沒記錯，二么三十四號廢棄礦洞離我這不遠。」
魏作東知道的，身為二么三煤礦技術員的王工自然也知道。
「不過十四號廢棄礦洞距離咱們腳下的水平距離還差幾十米。」聲音戛然而止，王工瞬間想通了前因後果，失聲道：「你是說二么三煤礦盜採？」
「我沒說，是你說的。」
魏作東惋惜的拍着大腿，苦笑道：「前些年抓生產，工人情緒高漲，縣裏那個煤礦沒幹過這樣的事？」
王工恍然道：「二哥，我才想明白，繞了半天圈子，鋪墊了這麼多，原來找我幫忙是假，興師問罪是真。」
「可不能這麼說，我就是個小個體戶，比不得二么三這種公家的大礦。」撇撇嘴，魏作東幽幽說道：「不過我家裏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就你大侄女一根獨苗，攢下的錢，將來能便宜誰？」
很有誘導性的看了唐宋一眼，魏作東再次打起了感情牌，推心置腹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不看在咱倆同一戰壕奮鬥好幾年的份上，就當是為了小唐，你也不能昧了良心。」
王工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這個事太大，我要跟領導彙報一聲。」
魏作東清清嗓子，強調道：「王強同志，考驗你的時候到了，搞技術一定要實事求是，不要學那些推諉扯皮的壞習慣，小唐的終身幸福可就指着你了。」
兩個各懷心事的老狐狸返回到地面，王工婉拒了喝杯茶暖暖身子的好意，開着小卡車回二么三煤礦了。
至於二么三煤礦領導怎麼討論這件事不得而知，反正唐遠方家裏的老大和魏二家裏的閨女搞對象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礦區，聽說都見過家長了。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魏作東才知道被王工陰了一把。
而王工現在想的是：大侄子，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面對熱心八卦的好奇工友追問，當事人之一的魏壯壯同學很坦然，乾脆宣佈了對唐宋的***，話說的也很霸氣：關於最近流傳的我和唐宋搞對象的謠言，我想澄清一下，那不是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