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說教
半個學期下來，沒有一本教科書是乾淨的。
關公千里走單車，魯迅銀翼殺手版，生化杜甫-末日危機，剪刀手李白，在教科書上塗鴉，似乎有着某種傳承。
更不要說補習班絕大多數都是復讀了好幾年的老油條。
李小龍合上物理教材，心裏五味雜陳。
他在復讀班念了四年，受力分析這一塊死活也沒聽明白過，但今天這個不治之症在唐宋的點撥下，竟有點撥雲見日的透徹。
就彷彿武俠小說里，絕世高手用內力圍成密不透風的能量罩，突兀的出現一絲裂縫，有什麼東西像游魚一樣鑽進去，發出哧哧的聲響，即將攻克難關。
「不是唐宋教的好，是我本來就不蠢，一定是這樣。」
如此給自己洗腦，心裏卻高興不起來。
他想，是不是自己也要什麼都會，才能收穫李佳然同學欽佩愛慕的眼光。
那個教室角落裏亭亭玉立的少女，擁有世界上最好看的側臉，最可愛的髮辮，最粘稠的眼神，可惜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
來補習班上課一個多星期了，沒有一點進展，他似乎陷在泥淖里，止步不前。
灰突突的天開始飄雪花，又被嘴裏噴出去的哈氣融化，李小龍推着自行車，習慣性的開始走神，直到後座傳來大力拉扯。
「龍哥，想什麼呢？」
他一回頭，是死黨米寧那張欠揍的臉。
「呦呦呦，稀奇。」米寧擠眉弄眼的圍着自行車轉了一圈，嘖嘖稱奇：「哪來的三好學生乖寶寶，還穿校服？你飄逸的長發呢？家傳的項鏈呢？」
李小龍抬腿踢了一腳，反問：「你書包呢？」
米寧嬉皮笑臉的解釋：「咱是愛惜書本的人，翻一下都怕損耗，自然是封存在學校打板兒供上。」
鬼鬼祟祟的瞄了一眼，從兜里摸出煙，遞過來一根，挑眉：「燃上？」
李小龍意動，餘光瞥到抱着書包站在教室房檐下的倩影，又把手縮回來，咳嗽道：「出去抽，在這影響不好。」
「龍哥，你變了。」
李小龍莫名的有些煩躁，嘟囔道：「你是不是又逃課了？」
抬腕看看手錶，耷拉着眼皮睨過去。
米寧支支吾吾的撓着頭皮，滿臉局促：「哥你是知道我的，學問不大，本事不大，就一翻起書來腦袋大。我就不是念書的材料。」
「你這話我不愛聽，哪有天生的念書材料，就連唐老師……」牛眼一瞪，氣急敗壞的揮揮手：「給你說了你也聽不懂。」
「就是，抽煙，抽煙。」
辛辣的煙霧充斥着口腔，又從鼻孔竄出來，李小龍問：「米寧，你為啥啥事都聽我的？」
「從小你就照顧我，幫我打架，幫我逃學，幫我騙我老子。」米寧認真想了一會，不太確定的說：「大概是你比我聰明。」
「我聰明也不是天生的，現在有個更聰明的人，他的話你聽不聽？」
「不會是唐……」米寧搖頭，嘟囔道：「一個多星期，他咋就把你禍禍成這樣，沒意思。」
「他又不是神仙，點石成金。是我自己想通了，你叫我一聲哥，我不能看着你這麼胡打爛鑿，這叫責任。」頓住一下，李小龍學着唐宋的口氣鬼使神差的說出一個英語單詞：「responsiiliy。」
「的確是踢了，還是讓驢踢了。」米寧悶聲嘀咕了一句。
李小龍把自行車停在一家小餐館門口，朝裏面看了一眼，說：「我請你喝羊雜湯，你手裏有二百塊錢沒有？」
「二百？」米寧以為他要急用，躊躇了好一會才慢慢跟上，輕飄飄的說：「容我想想辦法，我老子那，你幫我兜着點。」
李小龍找了張稍微乾淨點的桌子坐下，哼道：「兜個屁，我親自去跟他說，以後你到補習班跟我一塊上課。」
「哥，你這是恩將仇報。咱倆絕交，必須得絕交。」
「別鬼哭狼嚎的，多為以後想想，不念書你能幹啥？」
餐館老闆正在拿着一米多長的擀麵杖擀麵條，又手忙腳亂的過來給他倆添了茶水。
李小龍壓低嗓子說：「同樣是一根木棍子，你不念書，就只能用來擀麵或是燒火，阿基米德卻想用它撬起地球。同樣是一碗茶水，唐宋說只要條件合適，足以給萬噸巨輪提供浮力。」
米寧翻着白眼說：「我讀書少，你別騙我，阿基米德說說而已，他可沒翹。」
「翹沒翹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連他自己都沒注意，現在對米寧說教的架勢，不管語氣還是動作，都像極了唐宋。
而唐宋，這會已經到了魏壯壯家附近。
雪天路滑，他不放心魏壯壯一個女孩子自己回家。
另外，最近魏壯壯的學習情況，有必要跟魏作東反應一下。
只是到了門口，有些心虛。
岳父岳母都是飛靈百透的人物，魏壯壯怎麼就這麼點不化？
門從裏邊拉開了，唐宋悶着頭自責道：「二哥，我沒教好壯壯。」
一抬頭，四目相對，唐宋尷尬的揉了揉鼻子。
魏作東沒在家，開門的是肖慧，他的未來丈母娘。
魏壯壯的身高遺傳自魏作東，相貌則更像肖慧。
肖慧個子中等，一米六齣頭，巴掌大的小臉上總是掛着淡淡的笑，長得很富態。
「先進來說，你二哥在礦上還沒回來呢，這些日子工期忙。」把人迎進去之後，肖慧沖了兩杯奶粉遞過來，繼續說：「我聽你二哥講了，礦上的事多虧你機靈。」
「應該的。」唐宋有些拘謹，魏壯壯糟糕的課堂狀態肯定要一筆帶過了。
果然，肖慧捧着魏壯壯的臉，心疼道：「閨女，學習累壞了吧？」
「嗯，可累可累了。」
母女倆一唱一和，唐宋一句話都擠不進去。
「小唐，二嫂得說你兩句，壯壯比較老實，單純，有時候反應可能稍微慢點，你要有耐心。」
唐宋啞口無言，他是有耐心，可高考不等人。
「再說就算壯壯學習差點，不還有你嗎？」肖慧眨眨眼，抿嘴笑道：「我相信唐工和李老師的人品，你也不像是忘恩負義的陳世美，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