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來呀!舞動呀
張梓若收好紙張,背着背簍,鎖上門,領顧雲淮往村東頭的大路走去。
在地頭挎着籃子摘野菜的王二嬸,直起身,捶着腰背,遠遠看見張梓若和顧雲淮,揚聲問道:「顧家的,做什麼去啊?」
張梓若笑笑:「到縣裏去看看。」
「去縣城?你不急的話,等我一會兒,我和你同路,去賣點兒菜。」
張梓若初來乍到,樂得有人同行,也能聊聊天,了解更多的信息。
王二嬸回家擔了兩筐摘得乾乾淨淨的菜出來,臂彎里還挎着一個裝雞蛋的籃子。
「嬸子,我幫你拿吧?」張梓若伸手去接籃子。
「不用、不用。東西不重,我力氣大,拿得下。你頭怎麼了?」
「不小心摔着了。您怎麼這個時候去賣菜?」
根據原主的記憶,村裏的人去賣菜都早早的,天沒亮就出發了。
王二嬸笑道:「這不我家那口子給人做桌椅,人掌柜的覺得他實在。我們賣菜的價格也低。
他們開酒樓的,每日消耗大,收誰的不是收?收我們的倒便宜些。便於我們說定了,只要有,不拘在清晨或者早間送過去都行。」
「這感情好,比去集上賣省時省力。」
張梓若牽着小反派的手,邊走邊思索。
王二嬸這麼開懷,想來酒樓給的價格公道,倒是個不錯的商家。賣食譜的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賣給酒樓,何止省時省力,比集市還省錢呢!」
提到集市,王二嬸滿是嫌惡地罵道:
「那起子黑心肝的!到了集上,先讓你交三文攤位錢。你東西剛放地上,又讓你交二文錢,說是落地稅!
東西還沒賣呢,已交了五文錢!你就是生氣不賣了,要拿回去,他還非要看一看你帶來的是什麼,再收你一波勞什子商稅!
我一筐子菜才賣幾個錢兒?!」
河邊,一個矮墩墩的、胖乎乎的老婦望着她們遠去的背影,同旁邊的婦人努努嘴。
「顧寡婦定是回娘家借錢去了!還秀才媳婦兒呢,連個禮也不掂!」
一旁的婦人兀自搓着衣服,頭也不抬,「給秀才看了病,又下了葬,指不定窮成什麼樣了!
顧秀才兩口子好歹叫你一聲三奶奶,對你們老兩口也多有孝敬。如今人家有難處,你也不幫襯幫襯?」
李大娘嘴一撇,唇邊橫紋越發深刻,「哼!顧秀才就是娶了她,才沒了文曲星老爺照顧!
原來書讀的多好啊!縣太爺都誇他有文采呢!自從娶了那個喪門星,先是劃破臉,又風寒死了。
就是那個災星帶的!
我想不開去幫襯她?呸!我還想有人幫襯我呢!」
婦人哼笑道:「人家以前少幫襯你們了?不還幫你們兒子在縣城找了個零工嗎!
你孫子在顧秀才的私塾讀書,束脩都比別人少一半!這還不叫幫襯?」
李大娘一棒槌砸在濕衣堆上,罵道:「你個賤蹄子,倒擠兌起我來了!你丁招娣好心,你怎麼不給她錢?興風作浪的貨!」
丁招娣冷笑:「我再興風作浪,也比你這背後嚼舌根的老貨強!前些天,你滿嘴噴糞,污我名聲,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等受欺負的小媳婦兒!再讓我發現你胡咧咧壞我名聲,我可不管你年紀大小,有臉沒臉,我撕爛你的嘴!」
顧雲淮人小腿短,咬牙跟着大人的腳步。可終究力氣有限,不多時,腳步越來越沉重。
張梓若不顧他的彆扭,把他一把撈進懷裏。
脫下他鞋襪一看,腳上已磨起了血泡,有的泡已經爛了,往外流着血。
「放我下來!」
小反派跟條被釣上來的魚似的,在她懷裏來回扭動掙扎。
「我自己走。」
張梓若拍拍他的屁股,「別鬧!腳上血泡都爛了。你一個小寶寶,哪裏受得了走遠路?再逞強,腿腳還要不要了?」
顧雲淮嫩白的臉上如漲潮似的升起層層紅暈來,惱羞成怒地低低辯解一聲,「我不是!」
「好好,你不是。」張梓若拍拍他的背,安撫道,「等到了城裏,我儘快給你換雙合腳的鞋子。」
顧雲淮臉龐紅彤彤的,再也說不出辯解的話來。他僵着小身子,扶住她的肩膀,保持距離不動了。
張梓若抱着他走了不過三四里路,就氣喘吁吁,喝了兩三次水。
顧雲淮抿着唇,拿袖子胡亂地給她擦擦汗,堅持要下來自己走。
王嬸擔憂道:「顧家的,你這身子可得好好養養。咱們到縣城二十多里路呢!
要不你帶孩子回去歇着吧?要買什麼東西,我給你挑回來!」
張梓若深吸一口氣,笑笑:「謝謝嬸子。我畫了個花樣子,想去看看綉樓收不收,想法子湊湊稅銀。」
「這個我還真不懂。不過,我看你菜也收拾得乾淨,你要不嫌少的話,可以把你的菜與我並作一處,我一起挑到酒樓賣掉。
價格就按酒樓給我家的算!雖然不多,但總比沒有強。」
王二嬸言語爽利,很是熱忱。
張梓若感謝道,「謝謝嬸子您想着我。您願意帶我們一把,就是幫了大忙了。哪兒能讓您吃虧受累?
您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按比您的每斤少兩文算。」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張梓若不願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王二嬸笑道:「那你還賺什麼?菜價賤得很。也就春上貴點。
你呀,不要跟嬸子客氣,能多賺幾文是幾文。有錢了也好交稅不是?」
正說著話,見前方路上擺了一排簡陋的拒馬。
兩個挎刀的差役,一個站在黃土路邊,一個坐在樹下的石頭上。
見她們過來,便伸手攔下:「站住!」
王二嬸挑着擔子不敢放,只滿臉堆笑地問:「差爺,可是有什麼事?」
差役朝她們的來路揚揚下巴,「自今兒個起,但凡打這兒過,都要交過路錢!一人一個錢。」
說著,手便伸到了張梓若兩人面前。
王二嬸臉上肌肉皺紋痙攣,死死抓住扁擔和籃子,隱忍着怒氣,神色難看。
張梓若問道:「兩位大哥,不知這過路費是怎麼個說法?
我們就是沒錢交稅,才要往城裏去,看能不能找個謀生,湊稅錢。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差役挑眼反問,「這是縣太爺下的命令。若我們兄弟兩個收的過路費和後面的對不上,誰給我們兄弟通融?」
張梓若額角一跳,「後面還有收費的關卡?」
差役皮笑肉不笑:「你說呢?」
另一差役催促道:「少廢話,快點交錢來!」
形勢比人強。張梓若和王二嬸不得不掏錢。
差役拿刀鞘指指張梓若,「你,交兩個錢。」
「為何?」
「這孩子是你的吧?」他指指默然不語的小反派。
張梓若皺眉,爭辯道:「他還是個三歲的娃娃,哪裏就要交錢了?」
「他走這路了沒?走了就要交錢!」
差役態度蠻橫。
小反派突然說道:「我回家去。不過路。」
張梓若拉住他,「這麼遠的路,你一個小孩子回去太危險了。跟我進城去!」
她從布巾里又掏出一個銅板,交給差役。這才領着顧雲淮過了關卡。
從村莊到縣城有二十多里地,張梓若她們足足過了四個關卡。
到了無人處,王二嬸憤然痛罵:
「這起子黑心肝兒爛肚腸的!硬是要把人逼得沒有了活路!收這麼多錢上去,難不成是要給他們全家買葯下葬不成!」
張梓若心中也極為惱怒。
到古代,親身經歷了一遭,她才明白史書上那些言簡意賅的話語究竟有多麼沉重。
「苛政猛於虎。」
她心情沉悶。看官府這盤剝的架勢,她也熄了自己做生意的想法。
無權無勢,別說生意能不能行;即便可以,怕是掙再多,官吏都能剋扣盤剝完。
看這收過路費的架勢,就知道縣令是個橫徵暴斂、竭澤而漁的人。
這般壓榨盤剝百姓,就不怕……
張梓若猛然一怔,想起書中曾提到,反派幼時,所在縣城民眾叛亂,殺官吏搶糧食,縣令帶家人財寶與僕從逃躥……
難怪反派登基后,把官員殺得人頭滾滾。對貪官污吏,他的手段甚至比朱元璋還要狠上幾分。
想想自己飢荒的錢包,張梓若突然理解反派了。
她低頭去瞧小反派,剛好對上顧雲淮明亮的眼眸。
「城門到了。」顧雲淮提醒她。
在士兵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張梓若面無表情地、戀戀不捨地交上最後兩枚銅板,終於帶小反派進了城。
捏着空蕩蕩的布巾,張梓若心中悲憤:貪官不除,天理難容!
我願給反派眾籌10個銅板,祝他早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