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溯因果
小孩打算一飲而盡，還沒喝到一滴，忽然被人搶過酒碗。
失措之間，一個爽朗的女聲從頭頂傳來。
“梁老闆，騙這麼丁點大的小鬼，未免太過分了吧？”
小孩疑惑地抬起頭，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妝容艷麗，紅唇似火，雲袖堪堪挽起，給人精明幹練的感覺。
她俯下身來，在小孩耳邊小聲說：“你這東西，都夠換三百碗燒酒了！”
小孩有些吃驚，“三百碗？可是老闆說不值錢......”
老闆不滿地咂嘴，“去去，不去接客，跑來攪我的生意？”
他正要把東西往懷裏揣，女子一把搶耳墜塞回小孩手裏。
然後，她牽着小孩往街的另一頭走，把老闆的怒吼甩在身後。
小孩覺得她沒有惡意，乖乖地說：“姐姐，你是誰啊？”
女子看小孩身着錦服，生得雪白可愛，以為是哪家偷溜出來的小公子。
“傻小子！你爹給你的好東西，就這麼送人了？拿去當鋪當了，都比換一碗燒酒好！”
小孩一頓，不自在地說：
“父......我爹爹不喜歡我。他給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女子朗聲笑了，“呔！當爹的都一個樣。我跟你說，他一定喜歡你喜歡得緊嘞！”
小孩驚喜抬頭，“真的嗎？爹爹真的喜歡我？”
“真，肯定真！”女子把他牽遠了些，指向街道的另一邊的，“看到了嗎？這是姐姐的閑月樓，你今日先回家去，不要吃別人給的東西。姐姐叫雲熙，等你長大些，帶夠了銀錢，記得來姐姐這兒聽琴。”
小孩心裏感激，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好！一言為定！”
他和雲熙揮手告別，沿着來時的路逕往回走。
此時日頭正高，舞獅隊遠去，城中人熱鬧看夠了，腹中飢餓，開始在就近的小鋪找吃食。
空氣里飄着香甜的味道，有甜糕，燒賣，魚餃，還有精緻的麵食。
小孩接連經過數個食鋪，不停地咽口水。
他知道自己今天買不到東西，更不能去搶。
今天見識了許多新奇事物，他很是開心滿足，盤算着下次帶夠銀錢，把這條街吃個遍。
小孩好一會才走到城門口，依依不捨地回頭一望。
忽然，他聽到一陣雜音，像用棍棒擊打沙包發出的聲響。
再仔細聽，擊打聲間混着紛雜的惡語和悶住的痛吟。
“敢一個人在街上逛？你找死？！”
“晦氣東西，怎麼不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小孩不明所以，“誰在說話？”
他朝着聲音的源頭前進，竟是個一個陰暗的巷口。
他好奇地往裏一看，只見五個半大小子拿着擀麵杖和農作用的禾叉群毆着一個灰衣少年。
那少年身材瘦弱，臉上紅腫不堪，在地上縮成一團，用手護住腦袋。
濃重的血腥味飄到鼻間，小孩一個激靈，鑽進巷裏大聲道：
“住手！”
小孩不過四歲，說話奶聲奶氣的，毫無威懾力，幾個人奇怪地看過來，差點笑岔氣。
“哪來的小鬼？滾回家吃奶去！”
小孩憋紅了臉，“你們為何打他？”
為首的黃衣少年提着禾叉走來，趾高氣揚道：
“爺爺我想打誰就打誰，你個小屁孩管的着嗎？給爺爺滾遠點！”
小孩從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
也從未有人用這種架勢對他說話，愈發氣憤。
“我不管，你不許打他！你要是打他，我就打你！”
聞言，被群毆的灰衣的少年訥訥抬頭，眼神不解。
黃衣少年哈哈直笑，“就憑你？爺爺我今天給你上一課！”
他掄起禾叉往小孩的腦袋砸，灰衣少年瞪大眼睛，不自覺驚呼：“小心！”
不料小孩身法敏捷，往側面一閃，輕鬆躲過它的攻勢。
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禾叉，反手打在黃衣少年身上！
“嗷！”
黃衣少年腿上一痛，差點摔到地上！
小孩二話不說又狠狠打了他一下，尤不解氣，手下越來越重！
魔族生來力強，四歲小兒的力道就能睥睨強壯的成年男子，一記記打過去，黃衣少年疼得嗷嗷直叫，眼淚刷刷掉了下來。
面對這個詭異狀況，不僅是灰衣少年，黃衣公子的小弟們驚呆了。
他們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一同朝小孩撲去！
小孩往後跳了幾步，橫過禾叉一掃，將來者全部掀翻在地！
“怪......怪物啊！”
幾人紛紛逃出巷子，頭也不敢回。
小孩把禾叉一扔，拍了拍手，驕矜地揚起腦袋。
正當他以為灰衣少年會說什麼時，後者艱難地站了起來，扶着牆面徑直經過了他，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小孩錯愕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喂！你就這麼走了？”
灰衣少年這才回頭，斜眼看他。
“不然呢。”
小孩三兩步跟了上去，拽着他的袖子控訴：
“本......我幫了你，你不該謝謝我么？”
灰衣少年審視他一輪，看着小孩發亮的錦袍，目光嫌惡地甩開他的手。
他沉聲道：“謝什麼謝？你跟他們，都是一樣的。”
小孩驚訝不已：“本......我怎會跟他們一樣？”
灰衣少年不再理他，臉上的煤灰被血跡一糊，此時難受得很。
他拿衣服下擺擦了擦血，拽着脫臼的肩膀，走在繁華的街道上。
小孩又是不解又是委屈，賭氣似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街角的藥鋪。
抓藥的先生聞聲抬頭，看清來者嫌棄地說：
“不賣。”
灰衣少年似乎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沒什麼表情，轉身就走。
小孩完全不理解現狀，跑到先生跟前問：
“老先生，你為什麼不幫他？別人又為什麼欺負他？他流了好多血！”
見是個穿着精緻、玉雪可愛的小娃娃，抓藥的先生心生憐愛，和顏悅色道：
“你還小。萬事皆有因果，他做的不對，才有人打他。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小孩將信將疑地點頭，“哦。”
萬事皆有因果？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哥哥性格差了點，但他有什麼不對的呢？
不過是跟自己一樣走在街上，就要被打么？
思緒紛飛間，小孩開始往門口走，抓藥的先生不甚在意地搖頭，重新把視線放到醫書上。
誰知，小孩走了兩步忽然折返，拽下自己的耳墜放到先生腳邊。
下一刻，他把所有看到的藥材裝進袖中，趁抓藥的先生沒反應過來，轉頭就溜！
“喂，站住！站住！！你是哪家的熊孩子？！”
小孩奶聲道：“對不起，你拿去換錢吧！”
他一路狂奔，追上了街角的灰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