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什麼盧?哪個盧?
比起眼前沒有修為的少年,陳玄帆顯然更關注隊伍前方的半夏湯。
嗯,還問到一點姜的味道。
雖然隔得有些遠,但以他如今的嗅覺,要分辨出其中有什麼,卻是毫無難度可言。
崔盧兩家布施半夏湯,不是兩家分開,而是共同在一處。
八條隊伍的最前面,就是一個高搭的棚子。
裏面半尺的檯子上,一字擺開八口巨大的陶鼎,上面冒着熱氣,其中是燉煮的湯藥。
看到這鼎的個頭,陳玄帆滿意的眯了眯眼睛。
裏面裝的半夏湯,就是人再多一些,應該也能人人有份。
多了好呀,多了我再提一句幫人帶點就也不顯得過分了。
要是煮出來的湯太少了,許多人都喝不到,陳伙長的臉皮再厚,再抗揍,也不好意思在大家的面前說‘給我多來點我兄弟’的話。
再有就是,這能拿來布施的半夏湯,所用的藥材也是一般。
陳玄帆的靈識探過去掃了一下,其中的半夏品質還不錯,有一點靈氣在其中,其他的配料就都是普通世俗之物了。
嘗個新鮮湊個熱鬧也就把了。
為這點東西,犯不上惹眾怒。
不過崔家和盧家能把帶靈氣的半夏,拿出來煮湯布施,也算是有心了。
一點靈氣雖然不多,分到每個人碗裏,更是少得可憐。
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點少得可憐的靈氣,也能滋養身體魂魄,讓他們這幾天都過的舒服些了。
尤其明天還是端午之日。
端午就是正午之時節。
不但是飛龍在天的大吉之日,也是五毒俱全的大惡之日。
百姓們常說:端午節,天氣熱,五毒醒,不安寧。
端午這天之後,人間進入了陽氣最盛的一個階段。
陰陽相生相剋,蟄伏了冬春兩季的毒蟲邪氣受到驚擾,也已經徹底復蘇並開始進行繁衍了。
可是剛從冬日寒冷春日料峭里過來的凡人,又經過了很長時間的勞作,從春耕到現在幾乎就沒閑着的時候,身體精神都還在虛弱疲憊之時,很容易被邪毒之氣所傷。
所以人們才常說要躲五月。
有了崔盧兩家布施的這碗半夏湯入腹,端午前後這幾日就能放心些了。
何況這半夏,本就是藥材中,此時最合用的一味。
夏至而流黃澤,石精出;蟬始鳴,半夏生。
半夏湯分為兩種。
小半夏湯是耕耘頑礦而疏通之,使生氣得裕;大半夏湯是沃澤不毛而肥饒之,使生氣得鍾。
傳說,得道之人赤松子服水玉以教神農。這水玉就是半夏別名。
其中再加了一味姜就更好了。
冬吃蘿蔔,夏吃薑。
補補陽氣,百邪不侵。
……
“玄帆兄,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呀?”
陳玄帆的眼睛一直看向煮湯的鼎,讓王學文有些懷疑,他根本就沒聽見自己說了些什麼。
“當然在聽了,學文兄所說,兄弟我字字入耳入心。”陳玄帆趕緊說道。
雖然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煮湯的火候上,但一心二用也不是什麼難事。
“真的?”
“真的呀!”陳玄帆拍着胸脯說道。“不就是盧家先祖和崔家的那點事兒嗎?我聽的可清楚了。”
王學文說的是關於盧家和崔家的一樁舊事。
也可以說是傳說。
畢竟兩家都沒公開承認過,而且聽起來也有些過於傳奇了。
據說,盧家的先祖叫做盧充,家境一般。
二十歲時出門進山中去打獵,追逐一頭獐子的時候迷了路,失去了獵物的蹤影之後,盧充覺察到自己迷了路,正要找尋回去的道路,卻在眼前出現了一個深宅大院。
他拍門想要問路,還沒開口,門人就先叫出了他的名字,請他快快入內,還說他們主人等他多時了。
盧充問他們老爺是誰,為何要等自己。門人說此處是崔少府的宅邸,他家主人便是崔少府。至於主人為何等公子你,自己只是個下人,不知道那許多,你進去便會知道了。
說著便扶着盧充的胳膊,邀請他進去。
盛情難卻之下,盧充只好進了崔宅的大門。但進了大門,他又因身上衣服因打獵變得髒亂而遲疑推脫了起來,言說身上衣衫不整,不便拜見主人家。
沒想到門人卻從旁邊取了一個包裹來,裏面正是一套新衣裳。
盧充見此,只好換了衣裳跟着他進了宅院。
在宅院之中,在正堂拜會了崔少府,兩人竟然相談甚歡,崔少府要留他在家中做客幾日。
盧充以恐家中之人擔心再次推脫,崔少府聽了卻說,要他留下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早已過世的父親。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讓他觀瞧。
接過書信展開,果然是父親的筆跡。信上說崔少府是他父親的故交好友,早年兩家便為兒女定下親事。
如今兒子到了婚配之年,盧父便向崔家寫了這封為兒子向崔氏女求婚的信。
崔少府等盧充看完了信,便笑說他家女兒正在梳妝,請盧充暫且休息等候。
到了黃昏之事,內宅來人說小姐已經梳妝打扮完畢。崔少府便讓人去請女兒出來與盧充相見。
兩人一見面便暗生情愫,崔少府當即就做主把女兒嫁給了他。
當晚崔府大排筵宴,酬謝賓朋。
又過了一段時間,崔少府告訴盧充,你可以回去了,小女已經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男孩兒,便送於你盧家。若是生了女兒,我們便自己養育了。
隨即準備了牛車送盧充離開。
從崔府大宅出來,門外果然有一輛青牛拉的大車。他剛要上車,便有一老者笑着過來,遞給他一套衣裳和一些被褥,說是崔少府給他的,讓他安生家去。
問他是誰,他說是盧充父親請來的媒人。
說完便閃身不見了蹤影。
盧充提着東西上了牛車剛坐穩,牛便“哞”了一聲,跑了起來。他只覺得風馳電掣一般,沒過多久就回到了家中。
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回去崔家的路了。
他找人詢問,卻聽人說崔少府早已過世多時,他女兒還死在他之前。
又問了崔少府墳墓所在之處,盧充再次進山順着記憶里的路尋找,果然找到了崔少府的墳墓所在。
就是之前的崔宅所在之處。
卻沒有遇見崔少府也沒有崔小姐,只有一片荒蕪的墳塋。
後來四年後的三月三上巳節,盧充在岸邊再次見到了兩輛青牛拉的大車,其中一輛上便是崔小姐,另外一輛車上自然是崔少府。
盧充對着崔少府的馬車行禮后,崔小姐把一個男孩送到他的面前。
這男孩眉眼之間和盧充十分相似,也有幾分像他的母親,這便是他們兩人的孩子了。
崔小姐將孩子給了盧充,又拿出一個金碗給了他。
還留下了一首詩詞,中間有:“何以贈余親,金鋺可頤兒。恩愛從此別,緣分至此歇。”
便是說著金碗留給盧充,讓他用來將孩子養大,兩人的緣分到此就結束了。
盧充將他撫養長大,後來盧充的兒子成了大器,歷任俸祿二千石的郡守,子孫後代也都做官,傳承至今,他的後代中有人做到過帝師,聞名天下。
范陽郡盧氏因此而起。
范陽郡內有三姓世族,最為有名。分別是:盧、鄒、祖。
盧為三姓之首。
而崔家的根基在清河郡,范陽郡內的這一支是崔姓旁支,之所以能在范陽郡內派上名號,便是因為有盧家的相助。
崔盧兩家關係親近,世代都有聯姻之事。兩家人結為秦晉至好,都是稀疏平常的了。
故事說道最後,王學文還頗為感慨的加了一句,說崔氏女的所留的詩中還有一句:“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
便是說這位崔小姐就是死在五月中。
可能便是因此,范陽郡的崔盧兩家才會對夏至和端陽如此在意。
每逢重大的節日,大唐各地都會有一番熱鬧景象,唯獨范陽郡的更多了一種溫情在其中,所以他們在定下行程之時,便決定要來此地看看。
溫情?
陳玄帆倒是沒感覺到。
但是王學文說的這個故事,他在初聽的時候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似乎是在哪裏聽過。
等聽完了以後,稍微一回想,當即就想起來。
他們隊正劉一勇之前就說過一個同樣的故事。
陳玄帆還記得,那是在崔山那被他們挖魂瓶挖的亂七八糟的院子裏,黃七郎進來之前。
甲字隊的軍卒守株待兔,閑得無聊說起崔山和他的家人怎麼會如此愚蠢,竟然還會真的相信,黑教的魔神可以將他變作山鬼的謊言。
劉一勇便提到,崔山之所以會這麼相信,就是因為人家祖上曾經有過相似的記載。
他知道山鬼的確存在,而且能和人結合後生下子嗣。
當時劉一勇說的故事很簡略,不如王學文說的這麼詳細。
而且以陳玄帆的感覺來說,王學文說的這個版本更像是世家大族能接受的。
畢竟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至於三書六禮,那畢竟是盧家先祖所在的,可能是上巳節就是相親大會的純真浪漫時代。
也就用不着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了。
講究,又沒有那麼講究,真不虧是是世族呀。
“學文兄,你說,剛開始盧充幾次都不想進崔少府家,是不是就看出來裏面對勁了,所以想跑啊?”為了表明自己的確有好好的聽他說故事,陳玄帆用一個提問自證了一下清白。
“我倒是不曾想到這一點。”王學文想了想,不禁點了點頭道:“不過,你這麼一說,倒的確像是如此。”
“還有啊,你看後面,這個盧充在回家的時候,崔少府還讓媒人給他送衣裳和被子,那他家裏是有多窮哇?”
陳玄帆咂了咂嘴又像模像樣的搖了搖頭,擺出一副認真思考過的樣子,說道,“不過這兄弟命可夠好的,白得一個兒子。不僅兒子養到三歲給他送回家來了,人家崔小姐還專門給了一個金碗,讓他賣了用來養孩子,嘖嘖,賺大了呀!”
“哎呀!玄帆兄你如何知道那盧充會將金碗拿去賣?”王學文很是吃驚的問道。
……這不廢話嗎?
陳玄帆回看了一眼王學文,怎麼回事你學文兄,腦子壞了?
“這不明擺着嗎?盧充那小子都窮到沒衣服穿沒被子蓋了,怎麼有錢養孩子?”
還不就得把金碗賣了嗎?
“哦,看來玄帆兄真的不曾聽過這個故事。”王學文哈哈撫掌一笑,“我還以為你之前聽過了,剛才是在戲耍於我。”
“……我沒那麼閑。”陳玄帆心說,娘的,差點被王學文這傢伙發現,幸好後面的金碗這點他的確沒聽過。“聽王兄的意思,我猜錯了?”
“也不能算錯。”王學文道,“後來盧充是將金碗拿去叫賣,不過他的目的並不是為賣錢,所以要價極高。有人便看出了他手中的金碗,是崔家小姐的陪葬之物。後來崔小姐的姨母將他們請到了家中,見那孩子果然與自己的姐妹有幾分相似,又聽聞他叫盧溫休,便明白這是妹妹與盧充幽婚所生,這才悲欣交集下的與他們相認。”
“明白了,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陳玄帆恍然大悟似得一拍手,點指道,“盧充這人的確聰明,這下不僅金碗保住了,還多了一門富貴親戚,這不比把金碗賣了只得一筆錢划算嗎?”
“啊!原來如此!”王學文在他的帶動之下,也恍然大悟了。“怪不得,人們罵他們老盧家的人都是鬼兒子,果然老祖宗都精明似鬼呀。”
他們兩個嘰嘰喳喳的說話說的投入,沒留意到身旁林高寒帶了一個人過來,而且因為聽到他們兩個的言論,整個人都不好了。
林高寒面色很不自然,他帶來那人面色更不自然。
“咳咳!咳咳!……王兄,陳兄,先別聊了,我與你們介紹一個朋友。”林高寒提高了聲音喊道。
“嗯?”王學文和陳玄帆一起回頭。
“這位是盧家二郎,盧騁。”林高寒指着身邊的人說道。
“……”什麼盧?
“……”哪個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