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賢者之石 主教的定律
“這個安妮不對勁......”
馬丁看着不遠處被紅黑兩色光暈所包裹的少女,眉頭越皺越緊。
馬丁不能確定這個少女是否容納了創世牌,但是她至少與周圍那些被吸取淡黃霧氣的“祭品”們不一樣,無論是從狀態還是從神情來說。
沒錯,馬丁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像之前一樣透出了滿滿的天真與無邪,但他總感覺那天真的表情中帶着一絲陰險,就像是在兔子面具下露出的尖牙,以及血紅的雙唇。
他想要捕捉這一絲陰險卻總是無功而返,但他很確定不遠處的這個人與自己之前看到的安妮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這個人不是安妮。
馬丁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看着這個“安妮”在周圍一張張麻木的臉以及無神的雙眼所凸顯出的生動得有些妖冶的面龐,愈發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沒錯,如果這裏的人都是王室以及教會所安排好的祭品,那麼身為卡維德斯執政官的女兒,根本沒理由出現在這,身為執政官,幾乎不可能對這裏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馬丁盯着那個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微笑的少女,暗自想到。
所以她是誰呢?
馬丁第一時間想到了剛剛偽裝成希希安的莉莉絲,那個才與他分開的女人,換了一身裝扮又回到了這裏?可她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呢?
馬丁想不出來。
而這時,大祈禱廳中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整個大廳中的光暈變得有些迷離,就像是陽光射入了深深的海底,空氣中主教與信徒們的禱告聲、教堂外的吟唱、白鴿撲閃翅膀的聲音像是要通過某些介質才能傳入馬丁的耳朵,一切變得越來越不真實。
馬丁彷彿置身於深海之中,一道看不見的隔膜正在悄然形成。
不僅是馬丁,大廳前方的托馬斯與斯坦利兩位主教也停止了禱告,海因斯臉上露出了些許凝重的神情,握緊了手中的細手杖,大廳中其餘的牧羊人們也紛紛起身,表情嚴肅。
而隨着禱告聲的停止,整個祈禱大廳開始安靜了下來,越來越靜。
這座大廳中所有的“拯救者”們都意識到了不對,可奇怪的是,那些坐在禱告長椅上的普通人們,卻沒有絲毫感覺,沒有人因為禱告的停止而探頭張望,甚至沒有人有其餘的動作。
馬丁驚訝地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動作姿態竟然全部變得一致。
這些人不管男女老幼,無論身份如何,他們全部都低下了頭,雙手握在胸前,緊閉雙眸與嘴唇,像是一尊尊無比逼真的雕像。
這其中,仍然睜眼表情無辜的安妮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並且,在安妮紅潤的臉龐與嘴角若有若無的微笑襯托下,那股無辜變得十分虛假。
馬丁注意到,她身旁圍繞的黑紅光暈已經幾乎凝結,成為了猶如實質的霧氣,淡淡地圍繞在安妮的身邊。
目睹這個場景,馬丁幾乎瞬間就下了判斷,眼前所有的不對勁一定與這個“安妮”脫不了干係!
有人與馬丁抱着一樣的想法。
只見距離“安妮”不遠處的一位老牧羊人,已經悄無聲息地潛到了她的身邊,下一刻,一記狠辣的手刀衝著“安妮”白嫩的頸項砍去。
不管這個“安妮”有沒有問題,這記手刀都能起到作用,要麼讓這個渾身透着不對勁的姑娘陷入短暫的沉睡,要麼逼對方出手,以超出她無辜外表的手段做出應對,而這也可以證明這個人有問題。
在場的牧羊人們沒有人質疑這個老人的做法,大家都認為這是最正確的選擇,即使有人知道這個少女的身份,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這是一年一度的“大禮拜”,作為長久以來承擔安保工作的角色,牧羊人們已經面對過太多的突發情況與危機時刻,他們知道這件事容不得差錯,他們也明白那位以嚴厲而聞名的執政官能夠理解。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那記手刀劈在少女脖頸處的時候,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突然出現,擒住了老人的右手手腕。
他身穿一身白金教袍,留着褐色短髮,身材高大。
竟然是托馬斯·諾頓。
這位主教仍然帶着微笑的表情,左手托着那本沾滿古老氣息的《禧福書》。
馬丁雙眼瞬間大張。
這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的場景很明顯就是這個“安妮”有問題,但是身為卡維德斯的主教,迦百農大教堂的管理者卻阻止對她的出手,馬丁想不到原因。
那個老牧羊人同樣也想不明白,帶着疑惑的目光望向這位高大主教。
“咕嚕...咕嚕......”
就在這時,一陣陣密集的氣泡聲在祈禱大廳中響起。
那些閉目垂首的信徒頭頂,無數的氣泡憑空出現然後悄然升起,在穿過百葉窗的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輝。
在升起的過程中,這些氣泡變得越來越大,接着,馬丁發現氣泡中似乎存在某種東西。
某種生物。
氣泡如同子宮一般,它們升起變大的過程就是其中胚胎生長的過程,馬丁目睹着那些胚胎從一個點而模糊地長出腦袋,長出雙腿,長出一條尾巴。
它們的腦袋開始膨脹,額頭凸起,不規則的筋膜及肌肉覆蓋在臉部,一排排嶙峋的尖牙迅速長出,背部也開始突出一排魚類生物的背鰭,鰭上長出長短不一的骨刺。
就在氣泡上升到即將破裂的這一小段時間中,其中的生物已經長成了一隻只相貌醜陋的魚人,它們睜開豆大的黃色渾濁眼睛,從氣泡中鎖定了下方的眾人。
“噗...噗噗噗......”
數不清的巨大氣泡在半空中破碎,接着,渾身沾滿黏液的魚人們全部落下,它們齜着鋼針般的尖牙,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話語,從高空中俯身沖向下方那些毫無反應如同睡著了一般的信徒們。
托馬斯主教首先出手。
只見他手中的《禧福書》不知何時已經被翻開,頁面上的那些文字如同咆哮着的猛獸們一般,發出一陣陣尖刃刺破紙張的聲音,其中隱約夾雜着無數痛苦的嚎叫,有男人也有女人。
伴隨着這古怪瘮人的聲音,星星點點的墨汁恍若起舞一般掙開了《禧福書》的束縛,躍到了托馬斯主教的臉上,濺到了他白金的教袍上,這讓這位主教顯得有些怪異,如同被染上污漬的聖光。
“定律四:極性。”
托馬斯看着那些即將用長滿尖刺的長尾刺穿眾多信徒的魚人們,他臉上、教袍上的墨漬竟然在緩緩消失,如同被吸收進去了一般。
與此同時,一陣虛無縹緲卻帶着威嚴意味的聲音憑空出現在大殿之中。
“每一種事物都有兩極。”
“所有的真理都是一半的真理。”
“極端的兩面總是相連。”
“喜歡便是不喜歡。”
“傷害便是保護。”
他明明沒有說話,這些話語彷彿早就存在這間祈禱大廳之中;話語的速度明明很慢,但卻清晰地在眾多魚人落下之前已經講完。
話音落下之後,那些原本囂張至極的滑膩魚人、那些原本要豪取下在場信徒們姓名的醜陋生物,臉上卻突然出現了一些異樣的表情。
這是夾雜着憐愛、喜歡與濃濃保護欲的表情,馬丁不清楚這些魚人那薄薄的肌肉組織是怎麼做出如此複雜的表情的,但這些情緒就是出現在了所有魚人的臉上。
它們紛紛在半空中收起尖銳的尾巴,輕輕落在各自的目標信徒身邊,仔細端詳着身前的人類,如同呵護着一件件珍寶一般,發出“嗚嗚”的委屈聲音,完全沒有了剛才那股凶厲與狠辣。
馬丁目睹着這一切,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剛才那股聲音對他來說毫無影響,似乎只是一段平常的禱告箴言,但卻能夠讓這些兇惡的魚人改變想法與行為,真是可怕至極。
馬丁由此想到了他第一次見到這位托馬斯主教時對方那神秘莫測的蠱惑能力,讓他直接把內心深處的想法就那麼說了出來。
這和現在的情況有些類似,可馬丁還是看不出這到底是哪副牌組的力量,又與他手上的《禧福書》有着什麼關聯。
高大的主教並不知道馬丁心中的想法,他在魚人們轉性之後很快便做出了第二步:
“定律二:一致。”
與剛才一樣的聲音再次出現,只是這次其中所蘊含的威壓似乎更加強大,聲音也不再虛無縹緲,而是清晰了許多。
“如上如下,如下如上。”
“如源頭與支流,如支流與源頭。”
“支流在哪,源頭便在哪。”
而隨着聲音落定,托馬斯主教望向了那些仍處在茫然狀態中的魚人,他的雙眼中瞳孔竟然全部散去,眼白充滿了他的整個眼眶。
他的腦袋在一瞬間轉動了無數次,留下了數不清的虛影,視線也毫無規律地四處投射,彷彿在追尋着某種看不到的物體,某種虛幻中的聯繫。
最後,他的視線終於停了下來。
而視線的另一端,是馬丁。
托馬斯神父滿是眼白的雙眸毫無感情地盯住了馬丁。
恍惚中,馬丁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被某位高台之上的肥碩存在給盯上了,他的面前有判決的長紙,有冰冷的法槌。
無數白色的羽毛紛飛,一陣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下一刻,手持大開着的《禧福書》的托馬斯主教來到了他的面前,他五指如鉤,就要掐住馬丁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