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賢者之石 第一百零八章 聖光的陰影
聽到男人的話語，馬丁兜帽下的眼睛瞬間睜大。
剛才在自己身邊的“希希安”是假的？
他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因為這個希希安在出現的時候是跟在海因斯先生身邊的，這讓馬丁下意識放下了對這個人的警惕，再加上她那紅瞳眼眸，自己立即就得出這是希希安的結論。
況且對方剛才還出手幫助自己消除了聖光雕像的汲取效果，如果她不是希希安，她又為什麼要幫自己？
“沒想到灰燼小隊的隊長，竟然也會對金枝王朝的落魄公主感興趣。”
看不見的拐角對面，女人的聲音傳來，馬丁能聽出這是希希安的聲線，但是這個人說話的語氣音調卻與希希安完全不同，她聽起來更像是個成熟女人。
“你認識我？”
男人語氣沒有大的變化，僅僅透出了一絲疑惑。
“【旭日聖騎】阿梵尼，作為紅石國最年輕的七階‘拯救者’，天才中的天才，總還是能讓人留下印象的。”
“灰燼小隊...”
馬丁在哪裏聽過這個名稱，他努力回想，終於想起來，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變成巨犬的那天，廣播中曾經說過，這片大陸上的最後一隻惡龍，也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後一隻“污染者”，被灰燼小隊擊斃了。
“聽上去是負責狩獵異種的組織。”
馬丁將頭埋了下去，以便更好地捕捉這兩人談話中的信息。
“我對亞倫家族的落魄祭司沒有興趣。”
伴隨着皮靴清脆的踢踏聲，男人似乎更加靠近了女人。
“我只是在追捕一隻異種，而那位希希安·亞倫，恰好與這隻異種有着不尋常的聯繫。”
馬丁的眉頭一跳，這個所謂的“異種”很明顯是在指自己，這個灰燼小隊與王室有所關聯？！
“我不知道什麼異種。”
女人的聲音透出了一絲慵懶，絲毫沒有面對七階“拯救者”的壓力。
“我的這副樣子只不過是為了接近一個牧羊人，他在之前破壞了我悉心佈置的行動，讓那本該輕易到手的東西從我的手心溜走了。”
“我是來嚇一嚇他的，順便把他的兩隻眼球帶回去，研究一下他到底是怎麼一步步破壞掉......”
“我對你這所謂的復仇故事同樣不感興趣。”
阿梵尼打斷了女人的話語。
“希希安·亞倫與那個牧羊人有什麼關係？”
他語氣中透出強烈的傲慢，就好像他是一位法官，而對方則是在台下供述自己犯罪事實的囚犯。
“你的口吻讓人沒有想要回答問題的慾望。”
女人說話的口吻中終於透露出了一絲不悅。
“你不想要回答也沒有關係，我們可以一同前往灰燼小隊的監牢中，好好聊聊這些細節。”
阿梵尼的話語有恃無恐。
“那也要等你能夠抓住我再說。”
馬丁注意到“希希安”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虛無縹緲，就像是位於另一個層面，被空間的漣漪所干擾，而透了一些不真實的感覺。
類似的感覺，馬丁在不久之前曾經聽到過，所以他又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覺。
只是這次他明白了自己熟悉感的來源。
結合女人剛才的話語，馬丁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那個假冒【向日葵馬車】拍賣官的女人，差點奪走海因斯兩張先知牌的存在。
上次她在兩位vi階的“拯救者”眼下輕鬆逃脫時，也同樣出現了這樣帶着些許魅惑與虛無的聲音，馬丁猜到她是想要故技重施。
“原來她接近我是為了這個...”
反應過來后，馬丁有些遲來的緊張，如果不是這位【旭日聖騎】盯上了這個女人，自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恐怕真的會被她給暗算。
沉默。
良久的沉默過後，身為七階“拯救者”的阿梵尼終於開口了：
“不得不承認，‘帷幕’牌組在逃離這件事情上，做得的確比較出色。”
“我確實無法阻止你的離開，但我想，你在逃離時，也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吧。”
“畢竟，你所在的，是‘羅盤’，而不是‘帷幕’。”
“這倒挺有意思，【晨昏要塞】的先知已經低劣到要去與那群只知道欺詐與玩弄陰謀的狐狸們合作了嗎？”
阿梵尼語氣中的嘲弄意味溢於言表。
“牌組只是手段。”
女人的語氣變得有些僵硬，也沒有了剛才那種虛無的感覺，她似乎覺得事情仍有轉機。
“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真正的衝突，不必非得爭論不休。”
她的態度軟和了一些。
“左塞王的小女兒本來是【向日葵馬車】的拍賣品，而那個小鬼當時與要塞的叛徒一起用高昂的溢價拍下了她，所以我認為他們之間絕對有所關聯。”
“只是我仍不能確定這到底是那個叛徒的主張還是那個小鬼的注意，那個叛徒的嘴很緊。”
提到“叛徒”，女人的聲音中罕見地出現了一些明顯的憤恨，這在她上次在拍賣廳中與海因斯對話時也能明顯感覺到。
“看來她剛才變為希希安的樣子跟在海因斯身邊是想要套取情報......”
馬丁想明白了之前她一直呆在海因斯身邊的原因。
“所以。”
女人從那種憤恨的感覺中脫離了出來，重新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
“這就是我所能告訴你的信息了，隊長先生。”
“至於這些與你所追查的異種有沒有關係，那就不是我能夠提供幫助的了。”
“這個女人......”
馬丁的眉頭皺了起來，女人提供的信息勢必會將阿梵尼的視線引導到海因斯以及自己這裏，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合作愉快，先知小姐。”
阿梵尼對女人的話不置可否，語氣倒是有所緩和。
“希望你不要再與【金尾學院】有所關聯了，異種已經消失，灰燼小隊的下一個任務，就是消滅那些崇拜異種與污染牌的隱秘組織。”
“而這些組織了，那些自稱紳士的【金尾學院】的人，首當其中。”
“到時候，恐怕你【晨昏要塞】的身份，也保護不了你。”
滿滿的威脅意味。
男人的話結束，里側的巷道里便不再傳來對話的聲音，馬丁聽到男人的皮靴聲音在逐漸遠去，明白兩人的交談已經結束，阿梵尼最終還是放過了假冒的“希希安”，或許是覺得他自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吧。
馬丁將腦袋埋入膝蓋之間，想要等兩人徹底走遠之後再離開。
得益於【身份竊取】的效果，不止是他的外貌，他的神態與氣質現在也完全改變了，這樣的效果比他第一次在亨利·古德面前的變身更為徹底，他有種已經偽裝多年的複雜心緒。
現在的他從外表看來就是一個流浪漢，即使是芬格蘭場最厲害的警察出現在這裏，也只是會將他驅逐，不讓他白天在這裏打盹。
等待很久，直到他能聽到隔壁巷弄里孩子的嬉鬧與下水道里老鼠的覓食聲音，他才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而就在這時，一位帶着面具的窈窕女性突然在拐角出現。
是“希希安”。
她竟然去而復返了！
馬丁在發現她的一瞬間就背部繃緊，他不知道這個女人回來的原因是什麼，但還是裝扮成流浪老人的樣子，拖着沉重的身軀向著女人走去。
他不能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這個危險的女人。
馬丁顫顫巍巍地走着，離女人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披風中的左手已經做好了手勢，一旦不對他將打出響指拋出綠焰。
對付這個危險的女人，他必須在開頭就全力以赴，不能留手。
所以距離的接近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
終於，他即將與女人擦肩而過。
女人並沒有做出什麼動作，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女人目視前方，帶着些許深意地說到：
“你就是灰燼小隊要找的異種吧。”
聽到這裏馬丁的眼睛瞬間眯起，這是他最深處的秘密之一，無論被王室、教會、牧羊人乃至普通民眾中的任何人知道，恐怕都會立刻對他不利。
但他表面仍舊不動聲色，仍舊以剛才的姿態向前走去，並調動起被【聖母肉身】所強化過的所有力量，提防身旁的女人。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女人在試探他，這是不是又是一個陷阱。
“不管你是不是，事情都開始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女人似乎只想自顧自地說話，沒有想要動手的意思。
“紅石國的三王子被殺，【全知】早就給出模糊的預言。”
“而在【全知】的暗示里，這是大動蕩的開端，‘明日’的崩塌由此開始。”
說到這裏，她似乎苦笑了一下。
“海因斯說他到過‘晨昏的邊界’，不知道這位曾經的‘混沌之眼’，是否在那邊界看到你了呢？”
女人的語氣變得十分奇怪，一點都沒有她剛才與阿梵尼對話時的輕佻與虛偽，而是透出了尊崇、沉重與濃烈到無法化解的疑惑。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誰？”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馬丁的回答。
而她等來的只有沉默。
馬丁仍舊不置一詞，沉靜地往前走去。
女人輕笑一聲，開始換了一副口吻，語氣重新變得輕鬆了起來。
“剛才在大教堂里，你也感知到了吧。”
“那聖光雕像，並沒有它表現出的那麼聖潔。”
“所謂的‘大禮拜’，更像是一個祭祀儀式，那些虔誠的信徒，無論富有或者貧困，都是祭品。”
女人的語氣變得有些瘋狂，又有些悵然。
她的聲音重新變得縹緲，但這一次不是她要傳送離開，而是她真的在向前走去，與馬丁背道而馳，遠離了他。
女人很快遠去，只剩下虛妄的聲音留在空氣之中：
“越是神聖的場面，越是容易潛藏邪惡，在善的陰影下，惡將被無限的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