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連嘉朔緩慢且仔細地,把原著後續的展開全部告訴了宋槐。
除了自己是重生而來,身體內有着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成熟靈魂,從很早就知道事情的發展之外,連嘉朔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訴了宋槐。
包括他在原本的預言裏會喜歡上溫虞,之後會為了溫虞和方跡景作對,最後敗給方跡景,因為作惡太多被刑罰處死的事情。
為了讓宋槐有反應的時間,連嘉朔講得很慢,宋槐雖然平常看起來沒有耐心,但這時候卻也聽得相當仔細。
兩個人在房間裏坐着,談了很久,直到連嘉朔說到結尾溫虞和方跡景結婚,天族和星盟和平共處,宋槐被人處死,他才終於眼睫輕顫着,緩緩抬起了頭。
宋槐再看向連嘉朔,這次神情專註,就像是已經在這兩個小時裏過盡了一生。
在這瞬間,連嘉朔彷彿看到了自己曾經扮演過的宋槐。
連嘉朔心中不知道為什麼一緊,不禁出聲問道:“少爺?”
宋槐輕輕揉了揉眉心,疲憊地說道:“你這個預言,真是奇怪,明明我只是聽了一遍,卻不知道為什麼像真的過了一輩子,好像這些事情真的曾經發生過一樣。”
宋槐呆住了。
聽宋槐各種各樣的猜測,連嘉朔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答案明明已經很明顯了,少爺為什麼這麼猜呢?”
連嘉朔腦子裏有了許多種對未來的猜想,他沒有打開房間的燈,天色早就暗了,他就這麼躺在床上想着,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他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連嘉朔還沒有多問,宋槐就再次皺起眉頭,用嗤之以鼻的語氣說道:“這預言的確太荒謬了,最可笑的是它居然預言說在最後的決戰當中,我會不是方跡景的對手。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可笑的笑話,我和方跡景交手從來沒有輸過,他憑什麼打敗我?”
他的說法讓連嘉朔有些驚訝,但連嘉朔迅速地搖頭說道:“不,這只是故事而已,少爺不是故事裏的少爺,也絕對不可能會有這個結局。”
他聽到前半截還打算順着宋槐的話往下說,誰知道宋槐所有的注意力,竟然都放到了勝負上面。
連嘉朔聽到了這個話題,頓時抬起頭來。
連嘉朔回到房間之後,整個人仰躺着倒在床上,無奈地用手遮住了臉。
宋槐的反應讓連嘉朔更加覺得疑惑,他正打算用意識控制房間裏的燈開啟,站在門口的宋槐卻終於朝他這邊走了兩步,低聲說道:“先不要開燈,也不要說話,先回答我的問題。”
說得如此複雜,但實際上兩個房間也就兩牆之隔。
連嘉朔禁不住笑起來,這時候宋槐才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題,驀然說道:“其實你剛才說的這個預言結果,並不是什麼糟糕的結果,方跡景和溫虞找到了各自該做的事情,也成功走到了一起,天族和星盟也可以和平相處,沒再引發爭端,所有人看起來都過得不錯,只除了我。”
宋槐立刻別開目光,生氣地說道:“反正不是他。”
宋槐沉默片刻,點頭說道:“你說得對。”
會這麼不敲門直接進來的,也就只有跟他已經熟悉到不需要敲門的宋槐了。
他莫名地覺得宋槐今晚怪怪的。
連嘉朔稍微坐起來,繼續問道:“是有什麼事情沒有處理好嗎?需要我幫忙嗎?”
連嘉朔忍不住說道:“少爺,您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嗎?”
那麼接下來,也許只能按照最開始想的計劃,先暫時順應劇情的發展,等到暗中計劃佈局,再對這所謂的命運發起總攻了。
他剛才對宋槐說的是自己的真心話,他不希望那樣的結局到來,所以拚命地想阻止一切發生,但事情好像總是事與願違,天命這種東西相當難以琢磨,明明他們已經想盡了辦法,卻依然沒有辦法改變。
連嘉朔:“……”
連嘉朔還沒出聲,宋槐已經語速極快地接下去問道:“因為這個結局有什麼被我忽視的漏洞,還是說還有什麼別的隱患……”
他久違地在對宋槐說話的時候用上了敬稱,這讓宋槐瞬間怔住。
連嘉朔於是無奈地說道:“少爺,究竟是為什麼,您真的想不到嗎?”
不過宋槐並沒有一直拘泥於這件事情,他接着繼續說道:“還有溫虞,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我……”
連嘉朔:“……”
但他這麼問過之後,宋槐仍然沒有開口。
連嘉朔向宋槐湊近了些,無可奈何地說道:“少爺,我雖然不是完美主義者,但在我看起來,如果結局所有人都可以快樂,但只有一個人承受所有的不幸,那這樣的結局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好結局。”
連嘉朔看着宋槐欲言又止,不過聽他說出這麼些話,連嘉朔在好笑之餘,又覺得似乎沒有什麼好驚訝的,畢竟眼前的這個人是勝負欲比任何人都要強的宋槐,會在意勝負才是真正的宋槐。
隨着宋槐朝他這邊靠近兩步,連嘉朔終於意識到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酒味,而當宋槐越靠越近,這酒味也變得越來越濃烈。
宋槐說到這裏,目光沉了沉,說道:“你既然早就從預言裏知道方跡景是天族首相之子,也知道他回去之後對星盟和天族都將利好,你為什麼沒有提前說出來,反而還答應要阻止他離開?”
宋槐這次沒有回答他的話。
連嘉朔一路從宋槐的房間出來,關上他的房門,然後再打開自己的房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連嘉朔:“……”
在說出這些話的;同時,連嘉朔專註地看着宋槐:“少爺,您明白了嗎?”
站在門口的那道身影腳步似乎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正好宋槐也正盯着他看,兩個人的視線瞬間凝聚在了一起。
雖然現在這些劇情都在一步步以不同的方式變成現實,但只有這點,連嘉朔認為絕對不會實現。
宋槐蹙着眉頭:“很明顯?”
這位平常囂張跋扈的少爺,有朝一日竟然也獃滯住了,慌張得像是得到了大筆寶物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呵護保存的窮小鬼。當他要再出聲的時候,連嘉朔卻已經起身離開,帶上房門了。
他等着宋槐反應過來后露出高興的神色,但非常可惜,這傢伙其他時候看着比誰都要冷靜,思考得都要深遠,但到了自己的事情上,卻永遠不會往對自己好的方向去思考。
不是因為不願意回答,或者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回答的能力。
連嘉朔問道:“少爺,您又喝酒了?”
宋槐點頭:“嗯。”
連嘉朔又問:“很多?”
宋槐:“你剛才離開房間我就開始喝,到現在應該有五十多瓶烈酒。”
連嘉朔此刻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好了。
憑他對宋槐的理解,他想了想用委婉的說法問道:“少爺喝這麼多酒,該不會是想跟我說什麼話吧?”
宋槐老實說道:“喝酒以後比較好說話。”
連嘉朔:“……”
從這點上說,宋槐倒是相當有自知之明。
宋槐平常根本不會好好說話,但每次醉酒之後,卻總能把心裏面的想法給說出來,雖然有時候表達有點粗糙,還經常無理取鬧,但無理取鬧在他這裏好像本來就是常態化的習慣。
正當連嘉朔這麼想着的時候,宋槐已經把話問了出來:“連嘉朔,你剛才說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是因為擔心我死在處刑場上,所以才會想要改變結局?”
這位大少爺果然其實已經猜到了,只是因為膽怯而不敢把這樣的猜測說出來。
連嘉朔笑了起來,點頭承認道:“是的。”
宋槐在黑暗裏又突兀地問道:“為什麼?”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僵硬,雖然在黑暗的環境當中,連嘉朔只能隱約看清楚宋槐的輪廓,但他卻有種強烈的感覺,那個人正在用熱切的目光注視着他,眼神熾烈到幾乎能灼穿黑夜。
連嘉朔正要開口,宋槐又急促地說道:“是因為喜歡我嗎?”
這話讓連嘉朔霎時怔住,隨即又禁不住笑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驚訝宋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該覺得好笑,宋槐竟然在這時候也要用這樣的問法。
正當連嘉朔打算點頭承認的時候,宋槐卻突然又改了口,匆匆忙忙地說道:“不對,是我喜歡你!”
在這句
話脫口之後,連嘉朔的房間裏面瞬間安靜了。
不管是宋槐還是連嘉朔,兩個人都沒有再出聲,在這份夜晚的平靜當中,連嘉朔終於在靜謐深處聽到了自己心跳噗通響起的聲音。
他完全沒有料到,宋槐會說出這句話。
即便他早就已經猜到了宋槐的心思,這些天裏也已經承認了自己的心緒,認為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在緩慢地推進的時候,宋槐突然打破了一切,對他說出了這句話。
宋槐竟然說出了這句話。
連嘉朔怔然地看着站在門口的那道身影,聞着空氣里微醺的酒味,聽着宋槐明顯的呼吸聲,很長時間后才終於想起來提醒道:“少爺,我們的計劃是要先順應預言的劇情,要你和溫虞先訂婚……你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個的,少爺。”
上次宋槐想要開口,連嘉朔就已經嘗試阻止過了。
但沒想到這次他竟然更加主動,也更加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甚至沒有給連嘉朔阻止的時間。
然而宋槐的酒給了他理直氣壯的勇氣,他骨子裏的兇狠又從天靈蓋躥了出來,毫不在意地說道:“那又怎麼樣?他可以控制一切么?那個叫命運的東西會偷窺我們所有的言行,然後拆散所有人嗎?”
到這時候,宋槐終於徹底推開房門,朝着連嘉朔的床邊走了過來。
從說出那句話開始,宋槐就似乎已經打破了所有的顧忌,他彷彿要把以前沒有說出口的話一次統統說夠本,於是迅速地又說道:“我不會和溫虞訂婚,我也不會走上你擔心的結局,不會對你以外的任何人有興趣,那個破預言沒有資格干預我的結局。”
他把原著的劇情狠狠地罵了一通。
連嘉朔這次是真的怔住了,迄今為止他對原著命運的抵抗,都是暗中獨自完成的,曾經受過許多次傷,也遭過不少的難,他也曾經為這原著不可更改的宿命而感覺無可奈何。
但他卻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麼囂張的態度反抗所謂的命運。
連嘉朔在這瞬間不由得樂出了聲。
宋槐皺眉:“你在笑我說這些話?”
“不,少爺。”連嘉朔心情很好地說道,“我很喜歡聽,少爺只管繼續說沒關係。”
宋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以為他在說表白的事情,差點又破了功:“原來你喜歡聽這個?你,你原來早就在期盼着聽我表白?”
連嘉朔:“……”
這麼說也沒什麼關係,連嘉朔順着他的話點頭,故意說道:“是的,少爺要是能再多主動一點就好了。”
宋槐:“你如果真這麼希望,也不是……”
兩個人難得把話說開,宋槐這時候已經來到了連嘉朔的床邊,房間裏面仍然沒有開燈,宋槐的夜視能力接受過訓練相當不錯,所以即便在黑夜當中也能準確地辨認出連嘉朔的位置。
他仍然沒有讓連嘉朔開燈,只是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之後,他忽地低聲問道:“我能坐在你旁邊嗎?”
連嘉朔笑着說道:“這可不是剛對我表白過的大少爺該說出來的話。”
宋槐頓了一頓,改口用強硬地態度坐了下來,並對連嘉朔伸出手:“過來。”
連嘉朔:“?”
他聽着宋槐的話,沒有反抗地把身子湊了過去,宋槐見他靠近,於是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他。
這雙手臂明明充滿了力量,在實際戰鬥時能夠輕易地解決掉數十名帶着作戰工具的對手,但他此刻摟着連嘉朔,動作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輕,好像根本不敢用力,只怕稍微用力就把他給捏碎了。
連嘉朔當然沒有這麼脆弱,只是因為珍視所以才認為脆弱。
連嘉朔能夠感覺到宋槐的緊張,他在這同時也伸出手,輕輕回抱住宋槐,說道:“少爺,這下還緊張嗎?”
宋槐:“……”
連嘉朔笑着,人在開心的時候總會避免去考慮那些糟糕掃興的事情,連嘉朔暫時放下了對命運的擔憂,正像是宋槐所說的,命運總不會無時無刻不盯着他們的每一句話。所以為什麼他要因為可能會到來的命運,而去拒絕本就存在的心情?
連嘉朔
0340;手搭在宋槐的腰間,在擁抱中不禁問道:“少爺,你是什麼時候想要對我說這句話的?”
宋槐在擁抱中沉默了很久,說道:“那個時候,煙火在天上的時候,溫虞和方跡景在噴泉那邊礙眼,你對着煙花說你過得很開心,問我是不是很喜歡在學院裏的日子。”
連嘉朔仔細地回憶着他說的那個時候,終於從記憶深處找了出來。
他“啊”了一下才說道:“是那次學院慶典,溫虞讓我們幫他把方跡景找過來,是嗎?”
明明是那兩名主角表白的名場面,卻竟然被宋槐說成了“在旁邊礙眼”。
連嘉朔這麼想着,不由得又覺得好笑。
不過同時他也不禁想到,也許正像是宋槐所說的那樣,對於這個主角大於一切的原著故事來說,溫虞和方跡景的傾心表白,的確就是原著里最重要的故事。
但也許對故事裏其他視角的人們而言,他們兩人也只是背景板罷了。
當然連嘉朔也因此注意到了宋槐說的這個時間點。
他有些震驚的同時,又不禁懷疑起自己的情商。
竟然是在那麼早的時候。
原來從那時候起,宋槐就已經有了那樣的心思,可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過了好多年的時間,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他這麼多年閱歷織成的情商為什麼連這樣的心思都沒有發現?
連嘉朔想不明白,最終只能把一切歸咎於他當初對宋槐實在是過於沉溺於“親子關係”,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所以為的小孩早就已經長成了“大孩子”。
宋槐回答了連嘉朔的問題,同時宋槐也在猶豫后,向他問了同樣的問題:“那麼你呢?你是什麼時候,決定回應我的……”
連嘉朔應道:“就在剛才。”
宋槐喃喃道:“剛才?”
連嘉朔肯定地點了點頭,失笑着說道:“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除了回應你沒有其他的念頭。”
宋槐正要再說什麼,連嘉朔忽地問道:“少爺,其實您這次根本沒有喝醉吧?”
宋槐:“……”
連嘉朔:“少爺?你上次也沒有喝醉吧?”
宋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