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人交戰

三人來到樓下，迎面遇到跑堂的夥計，他諂媚道:「表小姐這是要走嗎？我送您。」

江靜柔點頭道:「是。」

「您慢走。」送出門來，孟遠之和老隋正在說話，她招招手對夥計說道:「我那桌以及我夫君朋友們吃飯的錢都記賬上。」

「好咧！您放心。」夥計躬身答道。

孟遠之扭頭看到夥計往回走，就隨口說道:「你認識這裏的夥計？」

江靜柔坦蕩的說:「認識，我和姥爺舅舅們經常來這裏吃飯。」

孟遠之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說的姥爺和舅舅是誰。

「原來如此。」

「上車了。」

江靜柔本來要自己上車，不想剛站在驢車旁，孟遠之的大手就扶着她的腰身上了車。

江靜柔被他一摸，臉上不經意的紅了，她急忙低頭，不想被他看到。

倒是孟遠之，不以為意，上了車就對老隋吩咐如何走，待驢車啟動，他二人也沉默下來。

閉塞的車廂里，孟遠之靜靜的打量着眼前這個女子。

她側臉圓潤，下巴飽滿，比一個月前好像胖了不少，反倒更增添風采。

「我爹娘身體怎麼樣？」孟遠之打破尷尬。

江靜柔忙扭頭看着他說:「爹娘身子都好。」

說完她等着孟遠之的再次發問，可是他只是盯着她看，沒有說話。

江靜柔愣怔之後明白過來他的用意，忙笑道:「今年收成不錯，所以。。。。」

孟遠之微微一笑，說:「這樣也不錯。」

江靜柔從未和一個男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加上被他不經意的調侃，心思就有些鬆懈，不知怎麼的，突然問道:「我和剛才的那位姑娘比起來，腰身是胖了些吧？」

孟遠之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看到了自己扶夏雲芝的場景。

江靜柔說完才驚覺自己魯莽了，低頭咬了一下嘴唇，這個小動作皆被孟遠之收入眼底。

「她是校長的女兒，叫夏雲芝，和我們一同學習，只不過她學的內容和我們有所區別。」

校長的女兒？江靜柔突然想到結婚前夜，聽到母親談起關於孟遠之的八卦，說校長都屬意把女兒嫁給他，再想想剛才他們倆的親密舉動，這怕不是空穴來風吧。

想到這裏，江靜柔裝作鎮定的說:「哦，原來是這樣的。」

「還有，你的腰的確比她胖一點。」

江靜柔突然直視孟遠之，清清亮亮的杏眼有些許的慍怒在裏面。

孟遠之收到她的目光，不知怎的，心底深處像被一片薄薄的羽毛輕撫過去，那麼熨帖，舒服。這樣的感覺太奇特了，平生第一次感受到。

他犀利的眼神漸漸軟了下去，嘴邊掛上一抹微笑說:「實事求是而已。」

江靜柔真想一巴掌呼過去，但是人家的確說的是事實，於是只好頭扭向一邊，身子也遠離了幾寸，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孟遠之自然看到她生氣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剛才還煩惱她不告而來的行為，現在卻覺得她來了，未必是壞事。

內心的想法收藏好，當老隋停下車時，孟遠之適時的說:「我們到了。」

江靜柔等着他先下去，自己故意從另一邊跳了下去。

孟遠之一看，心想:也是一個有脾氣的女子！

孟家雖然不是特別有錢，但是為了唯一的兒子上學舒坦，特意在學校對面的九彎巷買了一處小院，裏面三間大瓦房，東西各兩間耳房。

孟遠之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打開大門上掛着的大黑鎖，先讓老隋把驢車趕進去，之後看了看四處打量的江靜柔說:「這裏我很少住，一般為了方便都住學校里。」.

江靜柔點點頭，「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三人進得院來，孟遠之帶着她每個房間都看了看，然後把鑰匙交給她說:「你趕了一天路，累了吧，我和同學們約下了，一起吃飯，剛才你也看到了，不能爽約，所以你不必等我，先歇着吧。」

「好！」江靜柔及時收住了小性子，又關心道:「那你早點回來，現在天涼了，夜裏風大。」

孟遠之和她站在一起，本就高大的身影籠罩她全身，低頭看着她清亮的大眼睛，本打算不回來住的念頭也打消了，「好！我儘快回來。」

孟遠之臨走之前，交給老隋一些東西放置的地方，又交代他看好門，這才離開。

老隋看着大少爺離去的背影，心裏想:今兒大少爺怎麼如此啰嗦？難道是因為大少奶奶來，怕怠慢了她？

可是大少爺不是不喜歡這個少奶奶嗎？結婚都是被老爺硬逼回來的，行完禮連夜走了，白丟下少奶奶一個月，怎麼今天二人一見面不僅沒有生分的感覺，反倒看着有些意思？哎，真是搞不懂！

老隋本就是是個粗人，想不通就丟開不想，把驢車卸了，就忙着劈柴燒水。

江靜柔也忙着把帶來的東西歸置好，這才坐下休息，她看了看八仙桌，伸手摸了一下，居然沒有灰塵！既然孟遠之不住，那這裏是有人打掃啊！不用問，自然明白是哪個田螺姑娘了！

江靜柔想了想夏雲芝的樣子，一副嬌弱害羞的模樣，看着就是被人欺負的頭，可是既然在軍校里學習，膽識和智慧絕對是比平常大家閨秀厲害的，那幹嘛總要擺出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她這是做給孟遠之看嗎？難道孟遠之喜歡羸弱纖細的女子？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身，雖然也很纖細，但是比起夏雲芝來說，還是有點過。

江靜柔撇撇嘴，幹嘛給自己找堵，好好的睡覺去。

正在此時，老隋提着兩桶熱水放到門口大聲道:「少奶奶，熱水燒好了，我給您提進去？」

江靜柔忙打開門，老隋把熱水涼水混一起倒在盆里說:「少奶奶，還需要熱水嗎？不夠我再去燒！」

江靜柔試了試水說:「正好，就這樣吧，我這裏不需要了，你早點歇着吧。」

「沒事，我餵了驢就睡！」

「哎，行。」

老隋出了門，順手把門關好，這才離開。

江靜柔心想:孟家治家有方，一個趕車的車把式也懂照顧女主人，還特別有分寸，怪不得會教出孟遠之這樣心懷大志的人來，只不過你從小給了他自由意志，長大又要剝奪他的自由意志，那就無怪乎孟遠之要反抗了。

美中不足！

江靜柔簡單的洗漱一番后，就躺下睡了，與此同時，孟遠之已經再次回到高升酒館。

劉文生看到他進來，立即大聲道:「遠之，你居然來了？」

「剛才不是說了嗎？我送完內子就過來。」

「快說說，這是真的假的？你什麼時候成的親？！」

「就是上個月請假那幾天。」

「不是說家裏有急事嗎？原來急事就是成親啊，你不老實啊，成了親居然不告訴我們？！」

「原本就是我爹給我定的娃娃親，你們也知道，他這是打算拴住我！」

「你爹居然找了這麼一個大美人來拴住你？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好事？！我好想回去問問我爹，有沒有娃娃親什麼的！」

「對啊，你爹給你找的媳婦兒太上道了吧？！這是下血本了吧？！」

「沒有，她家和我家世代結親，這已經是第三代了，哦對了，她的舅家你們也知道，就是省城最大的商行廣淵商行。」

「什麼？她是廣淵商行的楊朝宗的外甥女？哇。。。。遠之，你真是。。。。」

眾人羨慕的看着她，慢慢的鼓起掌來。

孟遠之無所謂的說:「怎麼？你們覺得我是高攀她了？」

「那必須得是啊！你知不知道光淵商行如今的買賣做到全國了？他們家有多少車，多少條船，多少人，你知道嗎？你有這樣的親家居然還在苦苦奮鬥？回去做一個閑散王爺不好嗎？！」

孟遠之看着說這話的劉文生說:「也就是你了，要是別人敢這麼說，他的鼻子就不保了！」

劉文生還是不滿足的繼續說道:「說真的，遠之兄，你這內子又美又有錢，你沒想過畢業之後瀟洒人生嗎？」

孟遠之看着眼前的酒杯說:「我進來的時候，夏校長帶領着我們一起宣誓，說此生要為國捐軀，為民請命，我必做到這一點！」

「哎呀呀，這也不耽誤你享受人生啊，我真是覺得可惜啊，那麼美的人兒，你說拋下就拋下？真是，狠心了一點吧？！」

夏雲芝突然開口道:「文生，菜涼了，先吃吧。」

劉文生也覺得今晚的話太多，他笑了笑直言道:「各位，遠之兄，不好意思，我嫉妒了，剛才看到那麼美的女子居然叫你夫君，又知道她的身份，而你卻不屑一顧，反而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奉獻，我就開始鬼迷心竅了，對不起你，我向你賠罪！」

說完，他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並誠懇的接着道:「我錯了！」

孟遠之笑道:「你這個直腸子，除了我，別人會以為你有意針對，行了，你一向如此，我習慣了，不必道歉，聽着外道！」

「哎，我就知道！知我莫若你！遠之兄啊！」

「兄弟們，今天讓我們開懷暢飲。其餘人等皆高興的舉杯痛飲起來。

夏雲芝不喝酒，看着他們一個個談笑風生，自己默默的喝茶。

突然，劉文生探個腦袋過來小聲道:「我說，雲芝，你這次對手很強啊。」

「你說什麼？」夏雲芝裝糊塗。

「別說我沒提醒你，她可不比學校里洗衣服的桂芳，人家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又明媒正娶到家，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我不懂你說什麼？我和遠之沒什麼。」

「別裝了，我們都看出來你喜歡他，奈何遠之一直對女人不感冒，拿你當個普通同學相處，不然他但凡對你有點意思，你早就投懷送抱了。」

「你，多嘴！」

「雲芝，你看，他有主兒了，不行，你參考一下我唄，我沒娶親，我還。。。哎呀，別打我啊。。。」

夏雲芝再也聽不下去，站起身就追打劉文生。

眾人看着他們倆，不以為意，只當做同學間的打打鬧鬧。

孟遠之更加看不出端倪，張羅大家酒足飯飽之後，就下樓來結賬。

眾人哼着曲兒拍成一排站在櫃枱前，剛要開口，就聽掌柜的說:「您的賬已經結了。」

孟遠之不解:「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沒結賬啊？」

「是楊老爺家的表小姐結的賬。」

「啊？？」

劉文生拍拍孟遠之的肩膀說:「遠之兄，你這媳婦兒娶得好！敞亮！」

眾人都說:「替我們謝謝嫂子啊。」

一頓飯大家都承認了江靜柔的身份。

夏雲芝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沒說話，只是心裏亂糟糟的，怎麼突然有了正頭娘子了呢？！前兩天剛警告了桂芳不得靠近孟遠之，今天就突然來了一個大霹靂，這是要劈死自己嗎？！

眾人簇擁着走出酒館，一路唱着校歌回到學校。

看門的牛大爺看到他們，急忙打開鐵門，眾人進去，只有孟遠之不動。

夏雲芝實在忍不住問道:「遠之，你不回宿舍嗎？明天還有比賽，得起早啊！」

孟遠之一席話把她澆了一個透心涼，「我內子在家等着我，我得回去，明天的比賽遲不了，你放心吧。」

「隨便你！」說完轉身就走。

她再不走，那一臉嬌弱的表情是再也裝不下去了！

孟遠之從不理會她的小脾氣，其實也不是不理會，就是看不見，他囑咐大家回去早點歇着就轉身走了。

劉文生看着這一切，眼睛瞬間亮了，他有一點興奮，因為即將到來的二女爭夫戲碼就要上演了。

孟遠之回到自己家院前，剛拍了一下門，老隋就打開門說:「少爺回來了？」

「嗯，回來了，你歇着吧。」

「哎！」

孟遠之看着堂屋沒有亮光，一想，她還真睡了？不等等夫君嗎？

幾步來到門前，輕推門，沒上鎖，他打開門邁步進去。

黑暗的房間裏居然有一股幽幽的香氣，這是女兒家特有的味道吧？還有那低低地呼吸聲，無不說明這屋子裏有女人的存在！

孟遠之適應了黑暗，來到木盆前，就着江靜柔的殘水洗了一把臉，又來到桌前，喝了一口茶，漱漱嘴，這才來到床前。

一個小小的鼓包在一側，留出足夠大的空間給他。

他坐下來，慢慢的脫了外衣，看着內衣，想了想，還是打算穿着睡！

躺下來后，他側頭看了看旁邊的江靜柔，只見一頭長長的頭髮垂在枕邊，頭髮上的味道濃郁，原來這屋裏的香味兒就是她的發香啊！

果然是廣淵商行的表小姐，用的東西都特別精緻，尤其是她露在外面胳膊上的衣服，怕不是絲綢的吧？

孟遠之翻了一下身，伸手去摸她的睡衣邊邊，果然軟軟的滑滑的，穿在身上睡覺也是舒服的吧。

孟遠之不由得想到剛才劉文生的話，娶了她就可以衣食無憂，人生的選擇多了一條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終極夢想吧。

可是換個角度想想，這也許是老天爺設置在自己實現夢想道路上的絆腳石吧。

嬌媚可人的賢妻，富貴榮華的舅家，任是哪一條都可以令人放下鬥志，別說兩條一起上！

孟遠之拿起江靜柔的胳膊放在被子裏，看着她的背影，心裏卻在想:這是考驗吧？

如果通過了，會是怎樣的景象？當然是實現夢想，在中華大地上留下孟遠之的名號！如果失敗了，不過就是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不僅能侍奉父母還能夫妻恩愛，生兒育女，快樂一生！

可是現今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需要生兒育女的男人嗎？！生下來的孩子還要過着任人宰割民生凋敝毫無尊嚴的生活嗎？！

孟遠之一想到這裏，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不能就此沉淪，他要實現理想，為國為家為下一代奮鬥！

他翻了個身，和江靜柔背對背睡去。

這邊的江靜柔，慢慢睜開眼睛，她以為孟遠之在碰完她胳膊之後，會有進一步行動，所以心裏開始緊張，不想他卻翻身睡著了。這是什麼意思？累了？不好意思？還是嫌棄？

江靜柔自然想不到孟遠之的心裏活動，她只能躺在那瞎猜，猜來猜去不得要領，最後沉沉睡去。

第二日大清早，是孟遠之先醒來，他起身看了看外頭，黑黑沉沉的，太陽還沒出來，但是他估摸着應該起晚了，所以加快速度收拾。

當他穿鞋的時候，就聽到身後傳來江靜柔的聲音:「起來了？我給你做飯去。」

孟遠之穿好鞋轉身看着江靜柔說:「不用，我去學校吃。」

此時的江靜柔頭髮披在兩側，映襯着她的臉蛋兒特別小，嘴唇紅紅的，彷彿上了胭脂，真絲睡衣有一側沒掛住肩膀，露出一截白白的肌膚，圓領露出了精緻的鎖骨，細嫩的脖子無不顯示着她的嬌艷。

孟遠之突然覺得有些渴，他喉頭滾動一下，艱難的說道:「天色還早，你再休息一下。」

江靜柔點點頭，像小貓一樣鑽入被窩，軟軟的聲音說道:「我今天想去看看姥爺和舅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