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聊齋志異
世上事沒有絕對的公平,即使是朝廷恩科。
夏闈鑽空子的絕不止狀元樓少東家,否則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喊出來,大抵是符合律法、規定。
將來中進士,官途升遷,都有符合朝廷律法的空子。
百官對此睜隻眼閉隻眼,保不準哪天自己就用上,可不能堵死了。
李平安在天牢見多了活着出去的死刑犯,九成九出自甲字獄,贖罪銀暫且不說,其他諸如病重、立功之類,多了去的操作手段。
永遠不要幻想,頭頂上的老爺們能做到公平。
屁股決定腦袋,作為規則的制定者,怎麼可能制定約束自己的規則!
“呸!”
李平安吐了口唾沫,聊表憤慨,隨着書生們進入狀元樓。
這世上誰都能痛罵蒼天不公,唯獨李平安沒資格,畢竟他鑽的空子千百倍於少東家,打破了人類唯一的公平。
進門率先看到幾塊題字匾額,掛在正堂上方,金光熠熠很是耀眼。
最高最大的匾額自是蘇相題字,“勤學篤志”,既表自己心意,又激勵在狀元樓免費讀書的窮苦書生。
其他題字也類似,或感恩,或勸學,或明志,並無多少出奇。
真正重要的是題字下方的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中進士所留,瞬間讓普通的書法變得
行雲流水、龍飛鳳舞。
進門前喧嘩的書生,見到牌匾頓時壓低了聲音,微微躬着身子。
“聽說了么,王大人調回京城了?”
“湖山縣令直入戶部任員外郎,以王大人年歲,將來有可能入閣!”
“定然是走了蘇相的門路,治貪之後,戶部就姓蘇……”
“咳咳,慎言!”
“將來若能高中,我等也留下題字,與諸位前輩有一分香火情,將來官場上遇見了,便能以此為由頭拜訪、交往。”
“言之有理!”
“……”
李平安暗自搖頭,類似的話以前就聽過,或攀附張相,或巴結蔣首輔,現在又輪到蘇相。
人們不在乎好壞、對錯,他們只趨附於權力。
誰坐在哪個位置,誰能給我權力,那就忠心於誰!
“希望蘇明允能有個好結果吧。”
李平安由衷的祝願,自從朝廷改革稅制,沿河村的日子愈發好過,其他地界的百姓也稱之為蘇青天。
新政有這樣那樣的弊端,譬如銀貴錢賤,整體是利大於弊。
狀元樓的書架仍然貼牆擺放,中央留出最大的空間,一張張書桌坐滿了書生,顯然沒有因為發達而忘了初心,
緊靠門口第一個書架,李平安率先看到《文林集》。
嶄新的書冊,清幽的墨香,如此顯眼的位置,狀元樓竟然在力推文林書院的文集。
文林書院坐落於梁溪府,自前首輔蔣文林創立至今,每逢恩科都有斬獲,近些年愈發興盛,幾有江南文壇魁首之勢。
李平安翻看《文林集》,所載詩詞歌賦,多有緬懷過去、追憶先祖的意味。
“狀元樓當真……有趣!”
江南世家受新政影響最大,又不敢名刀明槍的反對蘇相,只能留戀舊夢,寫一些陰陽怪氣的文章譏諷。
“此等小事,蘇相知道了也不在意。將來新政若有反覆,有這本書為引子,狀元樓也不至於受牽連!”
李平安將書冊放回去,他對文林書院並無好感。
逐個書架看過去,取下幾冊三教典籍,回草蘆慢慢誦讀參悟。
最後來到雜書、話本區域,書架上放最多的竟然是《聊齋志異》,靛青色封皮畫著滿臉黑毛的雄壯道士,手持雙劍做打鬼姿態。
“哈哈!”
李平安不自禁笑出聲,引得附近書生看過來。
當即有書生問道:“老先生為何發笑?”
李平安拿下一冊聊齋志異,指着封面說道:“可認得此人?”
“降妖除魔的燕赤霄。”
書生話音中帶着敬佩,讚歎道:“當今佛道多腌臢之輩,然燕道長不圈地,不愚民,不惜己身為民除害,實乃吾輩之楷模!”
由於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所以沒有子不語怪力亂神,著作四書五經的先賢,亦有“君子養浩然正氣,百邪辟易也”之類的話。
“如今燕道長的名號,可不止在人中流傳。”
旁的書生接茬道:“前些時日,有個海州來的商賈,言稱沾染了厲鬼索命,情急之下請人畫了燕道長肖像。”
“七尺畫卷懸在正堂,恍若真人降臨,嚇得那厲鬼連滾帶爬的逃之夭夭!”
如此奇聞,頓時吸引了不少人匯聚。
有人講道聽途說來的異事,諸如狐女、蛇女、龍女、蚌女、鬼女等等,過程大抵有些香艷,透露着讀書人的優越感。
李平安眼神中閃過戲謔,待他們真見了妖鬼,仍然能硬氣起來。
妖魔鬼怪化形時,修為深厚的才能完整,小妖小鬼都會遺留本尊特徵。
這個時代的人沒經歷過獸耳娘的洗禮,見到半人半妖,多會嚇得癱軟在地,唯有真正的狼人才能做騎士。ζΘν荳看書
當真遇到積年老妖,更不要被美貌迷惑。
它們化形幾百年,見過的經歷過的不知凡幾,怎麼可能沉溺於情情愛愛。
活的越久,情愈薄!
幾千年的老妖怪,為了個凡人要死要活,變成失去自我的戀愛腦,也只存在於書生臆想的話本中了。
先前書生鍥而不捨的追問:“老先生,你還沒說為何發笑?”
李平安笑着說道:“這世道有這樣不好,那樣不好,卻總有一些可愛的人,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都能讓人心生歡喜。”
世家啊,大族啊,階級啊,特權啊,現在有,將來也不會斷絕。
莫要困頓於解決不了的難題,當如燕赤霄這般,道法自然,踏實做好自己的事即為大道!
書生沉吟片刻:“老先生說話直白粗鄙,仔細想想,又有幾分深意。”
李平安本想說一句雲天水瓶,震懾書生后瀟洒離去,或能留下一段隱士高人的傳說。
終究是謹慎低調佔據了上風,安心做個普通的教書先生,一如草蘆教書十年,從未向孩童傳授、灌輸,超過這個時代的知識和思想。
“誠惠,二十七兩!”
掌柜的姓劉,八字鬍一顫一顫,雙眼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盧家人早已不接觸買賣、銅臭,而是熱衷於參加詩會、雅集,結交士子權貴,開啟人家向簪纓世家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