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哥譚

天色漸晚。

再過幾個小時又是蝙蝠出沒的時間了。

黑澤陣裝作昏倒的樣子躺在地上，冰冷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侵入皮膚，直刺骨髓。

他閉着眼睛聽外面的動靜。

這是他被人販子拐走的第二天。

是他父母去世的第七天。

他已經來不及悲傷，從那些人的話語中得知自己已經從日本輾轉到了美國時他就在努力思索脫身的辦法。對於被拐賣的孩子來說，他們的下場一般都不會好——運氣好還能留條命，從此成為流鶯或者扒手乞丐；而運氣不好就直接上了私人的實驗台或者某些變態富商的床榻。

同一批的小孩兒裏面，黑澤陣是剩下的最後一個，而前途也是肉眼可見的——他長得格外精緻好看，又有着月光般流光溢彩的銀色頭髮，綠寶石一樣璀璨的眼睛。人販子捨不得輕易脫手，總要有個好價錢才肯讓這個「小阿爾忒彌斯」有個「好去處」。

哥譚陰冷的天氣讓他有些輕微過敏，細嫩的皮膚上起了大片大片的小疹子。或許是覺得這個年紀的小孩兒不值得浪費精力，綁着他們的都是各種布條或者繩子，再把他們扔進空曠高大的倉庫，但這對於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說確實是個不可逾越的天塹了。黑澤陣從鞋底掏出自己藏的碎石塊，努力將綁着自己雙腿的布條磨斷。

這個關着他的倉庫有個很高的窗戶，而附近亂七八糟的堆滿了各種箱子和雜物，人販們在外面喝酒暢聊，肆意想像着將裏面那個「白髮小鬼」賣掉以後的瀟洒生活。

黑澤陣屏住呼吸，「刺啦」一聲輕響，驚得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外面的人沒什麼動靜，可能是他們喝酒的聲音太大了，黑澤陣不敢賭，只能放慢了磨斷繩子的速度。很快他手腳上的繩子都斷在一邊，他拿起來比劃了一下，感覺想要爬上窗戶下的箱子從窗戶爬出去有點難度，但這尚且是一個可行的方法。他飛快的把斷掉的繩子連接起來，貓着腰爬上那個箱子，這對他而言有點困難，箱子有點高，他爬的有點吃力，又不敢發出大的聲響，而且時間緊急，他不敢想外面的人什麼時候會進來，只能加快速度——他以前多嬌氣啊，手指破個皮都要對媽媽哭訴，現在已經能自己想辦法從人販子手上逃跑了，他苦中作樂的想，要是媽媽知道了肯定會抱起他誇誇的。他把眼眶裏打轉的淚水眨回去，小聲地爬上箱子，將手中的繩子往窗戶上扔。粗大的繩結無聲地纏住窗戶上的鐵欄杆，他拽着繩子扯了扯，感覺應該能承受住他的體重，又側耳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喝酒還在繼續，估計已經喝高了，正在罵罵咧咧的問候蝙蝠俠。黑澤陣對於這種哥譚特產一般的東西沒什麼了解，但這對他是個好機會。

他把繩索在手腕上繞了一圈，然後模仿着從電視裏看到的畫面拉着繩子一步步往上攀。這個倉庫建造的格外高大，窗戶也很高，開口卻很小，不過黑澤陣的身形也很嬌小，對他來說倒很合適。

黑澤陣蹲在窗戶上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側面的大門處透出來幾縷昏黃的燈光，叫罵聲從那裏傳出來。

他屏住呼吸，看向地面，當他看到彷彿深淵一般的高度時感覺到了一陣昏厥。

在倉庫里還有箱子作為緩衝，但是外面沒有箱子，他只能慢慢爬下去，他解下手腕上的繩子，將末端纏在自己腰上，抓着繩子慢慢一步步往下跳。幸而這個窗戶的欄杆縫隙攔不住小孩兒體型，而且黑澤陣體型又偏瘦。然而他僅僅到了半空就發現繩子已經到底了。他只能單手摸索着解開腰上的繩子，拽着往下滑了一截兒，然後扔掉繩子的同時雙手抱着頭往外一滾。

當他真的落到地面時，他不可置信的癱倒在地，但他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只能小心翼翼的瞥向倉庫門口，生怕門口突然出現一個黑漆漆的大個子一臉猙獰的對他笑，再把他抓回去——如果被抓回去，看守肯定不會像現在一樣輕鬆，逃跑也變成了奢望。

那裏沒有什麼反映，只是他因為害怕所以才會覺得自己發出的聲音很大罷了。他仰頭看了月亮和星星的分佈，轉頭朝着另一個方向跑，一路還注意到了自己的腳印，專門挑不容易留下印記的地方走。

哥譚對黑澤陣來說是個很陌生的地方。

這個城市像是被籠罩在霧裏的魔法城堡。他看着發光的韋恩塔，想起媽媽給他念書時講到的童話中王子的宮殿。不過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倉庫那邊好像已經發現他不見了，亂成一團。黑澤陣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小巷，低頭沖了進去。不管怎麼樣，不能被那些人抓到！

黑澤陣並不知道這是哥譚有名的犯罪巷，大名鼎鼎的韋恩夫婦就是死在這裏，這裏是哥譚的下城區，蘊養出了無數流鶯、混混、扒手、小偷，和罪犯。

她是哥譚的黑暗面，是深深陷入沼澤的絕望之地。

他飛快的躲進一棟爛尾樓，隔壁傳來陣陣奇怪的shenyin，黑澤陣年紀小，並不懂這叫聲的含義，他疑惑地撓撓頭，旁邊傳來一個嗤笑，「喂，小鬼，這裏可不是你這種大少爺來的地方。」作為一個母族有着所謂英國貴族血統的混血兒，聽懂英語對他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他眨了眨綠色的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藉著昏暗的燈光，黑澤陣看清對方黑色的頭髮和藍色眼睛。他恍惚了一瞬，想起了父母帶着他去看過的大海。「小鬼，還不快去找你媽媽？」對方神情惡劣，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混了很久的老油條。黑澤陣表情平靜，「我爸爸媽媽出車禍去世了，外面有人在追我。」「嘖。」傑森·陶德不耐煩地咂舌，不情不願：「這裏是我先來的，可以分你一半，但是不允許你帶人回來，每天要上交一個麵包給我，當你的房租。」他並沒有問什麼人在追他，哈，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這可是犯罪巷！「可是我沒有錢。」黑澤陣語氣毫無波瀾，雖然對他而言，同齡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更值得信任，但他完全可以去警局然後找領事館聯繫家族送他回國。

只是。

他想起葬禮上家族裏面那些面容可怖的臉，父母平時的抱怨，一時之間有些犯難——回國以後他要怎麼辦呢？他在父母的葬禮上被拐的，家族裏肯定有內鬼，況且母親那邊還有一個讓人虎視眈眈的爵位，他雖然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但因為父母寵溺，他也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而已。

「麻煩。」藍眼睛的小孩兒言簡意賅，「那你會什麼？」黑澤陣沉默了一會兒，「……我會推理，英語日語德語法語意大利語都會一些，還會一點小提琴鋼琴……」他努力思索着自己學過的東西，奈何他以前生活平靜幸福而普通，除了小語種和樂器外他還真沒學到什麼，畢竟他才六歲多沒滿七歲。「……哇哦，有趣。」從小生活在犯罪巷的小孩兒對此嗤之以鼻，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對他們在犯罪巷生存並沒有什麼用，高檔工作不會招收小孩兒，而整個哥譚能夠招收孩子的工作早就被搶完了，輪不到他們這種流浪兒。

「那你先跟着我混吧，以後我就是你老大了。」傑森拍着胸脯，對黑澤陣做出邀請。「我叫傑森·陶德，今年十歲，你呢？」看着少年真誠的眼睛，黑澤陣還是乖巧開口來了，「我叫黑澤陣，我今年六歲了。」

「哈，六歲的寶寶。」傑森聳肩。他丟給黑澤一個乾巴巴的麵包，「將就一下，畢竟這裏不是你那金碧輝煌的城堡，食物在這裏是很難得的。」說完，他又兇巴巴地補了一句：「不許浪費！」黑澤陣拿着麵包，獃獃地點頭，他被拐的這兩天吃的也差不多是麵包乾糧，畢竟需要他們活着，但也不需要他們活的太好。上次進食還是一天以前的事了，但是他吃東西的樣子並不粗魯，倒有幾分貴族優雅的樣子。

傑森看不過眼的轉過頭，聽着隔壁越來越激烈的動靜拿起石頭敲打牆壁，大聲叫到：「嘿，你們吵到我了！」「oh，fk！」男人罵了一句，然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傑森見勢不妙，拉着黑澤陣連忙轉移陣地。

黑澤抱着那個麵包，被傑森拉着一路狂奔，他們跑出這棟爛尾樓，東拐西拐，進了旁邊一棟居民樓。黑澤靠着牆抱着麵包有一口沒一口的啃，他餓過頭已經感覺不到什麼飢餓感，看着傑森在門縫裏摸出一把鑰匙，打開門拉着黑澤陣進去，黑澤陣順手將門關上。

這個屋子空蕩蕩的，破舊的沙發堆在角落裏，上面落滿了舊衣服和亂七八糟的紙殼和酒瓶。傑森抓了抓頭髮，「這是我家，你找個地方坐吧，我先把今晚的床收拾一下。」作為一個早年喪母，父親進了監獄的孤兒，傑森知道自己不該把黑澤陣帶回來，犯罪巷這個地方，死的人太多了。每時每刻都有人死掉，或是死於吸du，或是死於黑幫火拚，又或者是被某些研究所綁架去做人體實驗，還有的死於各種哥譚特產——超級罪犯們惡劣的玩笑，尤其是joker，每次joker一出現，總有人絕望的死去。

但是黑澤陣還小，傑森說服着自己，他想起爛尾樓里小孩兒說起父母時的神情，這讓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原本恩愛和睦的家庭，因為貧窮父親加入了黑幫，母親因為父親所在幫會的對頭染上du癮，然後是永無止境的噩夢——酒精，謾罵，du品，哀求……後來父親所在的幫會被吞併，他作為替罪羊進了監獄。那個時候傑森還能夠上學，後來母親的du癮越來越大，家裏的錢和各種傢具也逐漸變成各種白色彩色的粉末藥丸，傑森就休學了。沒多久，傑森的母親就死於吸du過量，傑森徹底成為孤兒。

這種事情在犯罪巷過於常見了，這裏有很多孤兒，每個人的經歷都大同小異。他們最後的結局也很明顯——淪為雛ji或者罪犯預備役，或者長不到他們父母的年紀就已經死亡。

這裏是罪惡的巢穴，是犯罪的搖籃，是絕望的溫床。

好歹他有了新的家人，傑森想。嘿，一個超級可愛漂亮的弟弟。雖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但是弟弟也很不錯，他們可以一起去撬那些該死的富人的輪胎，賣了錢可以一起去買街口那家的辣熱狗——不知道gin——東方人的名字對他來說有點拗口，所以他選了最後記住的「陣」，這個字的發音和gin很像——能不能吃辣。

他從卧室里探出頭問道：「我能叫你gin嗎？」黑澤陣愣了愣，隨後意識到自己名字的發音，默默啃着麵包點頭。

此刻的他並不知道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他未來的代號。

傑森很快收拾完屋子，將雜物都堆在客廳沙發上，「只有一張床，所以得麻煩你和我一起睡了。」黑澤陣沒有意見，他一個拖油瓶得有自知之明。

黑澤陣終於嚼完了這塊干硬的麵包，噎的他直拍胸口，傑森接了杯水遞給他，盯着他喝完，然後兩個人就着冷水洗了臉洗了腳，及拉着鞋雙雙撲倒在床上，齊齊嘆了口氣。

「追你的那群人販子蝙蝠俠肯定會處理的。」傑森以為他還在為那群人犯難安慰道，「蝙蝠俠？」然而黑澤陣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那群該死的人販子身上，「是蝙蝠妖怪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妖怪？」他疑惑道，「當然不是！」這位蝙蝠俠的狂熱鐵粉大聲反駁，「蝙蝠俠是黑暗中的騎士，還有他的助手羅賓，飛翔的知更鳥，他們是最棒的搭檔！」「okok。」黑澤陣無奈的退敗了，他之前在日本，對於美國這方面的信息十分落後，更何況連很多哥譚人都無法確定蝙蝠俠究竟是都市傳說還是確有其人。

不過他已經知道他旁邊這位是蝙蝠俠的狂熱粉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