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姌姌哭了?
他望着天邊,腳下無力,踉蹌了一步。
蘇姌忙去扶他。
他整個人無力支撐,兩人一同倒在了草地上。
他從蘇姌身上翻下來,蘇姌又立刻勾住他的脖頸,與他近距離對視,“謝潯,別再陷入死胡同了,你醒醒!”
謝潯盯着她,眸色層層加深。
良久,他緩緩啟唇,“便是虛妄,為何不能試一試呢?”
“為了一個虛無的念想,拿命去試值嗎?”蘇姌不可置信。
“值!”謝潯輕輕吐出一個字。
獨行於世,他擁有的東西本就不多,拿這條命去換一個希望又有何不可呢?
蘇姌和歲穗是他在一個世上唯一的光啊。
謝潯眼眶微潤。
如此近的距離,蘇姌穿透他荒漠般的瞳,看到了深處難以言喻的悲痛。
他願意拿命換歲穗。
這樣的他,真的會不愛歲穗嗎?
蘇姌一瞬間想通了很多事,眼眶有些酸。
倏忽,天邊一道火光,照亮曠野。
流星從天邊劃過,越來越近。
天火即將降臨了!
再不走,她和謝潯都會沒命。
“先回去,回去再說,好不好?”蘇姌拉住他的衣襟。
謝潯眸中有了亮色,拉蘇姌起身,推着她先離開,“姌姌,你先走,我一會兒就回……”
“你回得來嗎?”蘇姌抓住他的手。
謝潯話凝在嘴邊,盯着兩人交握的手,“姌姌,我答應你會護住你們母子的,我不想騙你。”
他騙過太多人,也被太多人騙過,可他唯獨不想騙蘇姌。
他不想讓她失望。
謝潯握了握她的手,轉身迎着火光去了。
他如此決然。
天邊越來越亮,熱氣撲面而來。
蘇姌從身後抱住了他,“謝潯!你不準去,我說不許你去!”
背後的聲音哽咽了。
謝潯不敢相信,轉過身,竟真見蘇姌卷翹的長睫上掛着淚珠。
她……哭了?
謝潯喉頭滾了滾,蘇姌仍緊抱着他的腰,仰頭望他,“你別忘了,你還有我呢!你死了,我怎麼辦?”
泛着泠泠水光的眼像滿天星辰,照到了謝潯心底。
謝潯愣住了,“姌姌……”
“你去死好了!你死了,我就立刻改嫁去西嶽,我連你的墳頭都不回去!”
“你死了,我就再多招些面首,日日陪我尋歡作樂,我才不需要你。”
“你死了,你死了……我會難過……”
蘇姌越說越哽咽,抹了把眼淚,“你不準死,聽到沒?”
那麼倔強的她終於肯說出真心話了。
謝潯看她梨花帶雨,心都要碎了,擁緊了她,“姌姌,別哭了。”
“誰會為你這種始亂終棄的混蛋哭啊?”蘇姌一邊吸鼻子,揪住他的衣領,朝遠處狂奔。
來不及多說,她拉着謝潯同乘一騎,三人疾馳,消失在了曠野中。
身後隨即響起爆裂聲,染紅了半邊天,天地俱顫……
天石隕落,波及到了平南村,有不少百姓傷亡,田產更是付之一炬。
此事,引得朝內動蕩,百姓怨聲載道。
天災不久后,皇帝為了平息怨怒,不得不斬殺了紀行知。
紀行知被拖至刑場那日,其實已經快要斷氣了,手腳到處潰爛,幾乎可見森森白骨。
他頂着滿身的臭雞蛋和爛菜葉,被扣押到了刑場上。
昔日那些學生,急着與他撇清關係,無人相送。
最後只有蘇姌和謝潯來了。
紀太師趴在血泊里,盯着兩人交握的手,露出不屑的笑意。
現在全南齊都知道長公主和謝潯本來就是兩情相悅,是紀太師非要逼謝潯娶安思怡,逼蘇姌強嫁耶律原。
紀太師毀人姻緣,把好好的南齊福星都作沒了,成了眾矢之的。
真好啊!
沒想到到頭來是蘇姌和謝潯聯手將他拉下了地獄。
紀行知先是以為長公主痴戀謝潯,再又以為是謝潯痴戀長公主,還真沒想到他們是兩情相悅,情意甚篤呢!
“長公主好本事!宴之也真是我的好學生!”紀太師扯唇。
臉上潰爛太重,稍微一動,便溢出濃重的腥臭味。
謝潯知道蘇姌怕臟,示意她,“你去旁邊等我吧,我送老師,很快。”
謝潯的拇指摩挲了下蘇姌的手背,甚是親昵。
紀太師暗自搖頭,待到蘇姌走遠,才道:“為師沒想到你終究被一個女人哄得團團轉?”
“哄?”謝潯蹲下身,低笑一聲。
在閣樓里發生的事,蘇姌都跟謝潯說了。
蘇姌為了他,不顧危險,放火燒光了閣樓里的罪證。
這世間能有幾人這樣“哄”他呢?
“她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謝潯如今敢篤定說出這句話了。
紀太師卻不以為然,“傻子,蘇姌騙你的、利用你的地方,可遠非你能想像。”
謝潯不想再聽人挑唆,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又嫌棄地擦着手掌,“我今日來不是聽你嚼舌頭的,我想只問你一件事……我娘當初為何會被南齊權貴盯上的?”
謝潯問這話的時候,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紀太師死到臨頭,也沒什麼好抵賴的。
他滄桑渾濁的眼欣賞着他最滿意的作品,唏噓不已,“我本以為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夕跌落塵埃,會比尋常殺手更厭世,更狠辣!宴之啊,你太讓我失望了!”
蘅姬母子初來南齊時,正是紀行知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需要一個冷酷無情又可堪大任的狗,為他效命。
耶律潯是最好的選擇,他聰慧、見識廣,又一夕跌落泥濘。
紀行知安排人故意找蘅姬母子的麻煩,就是為了讓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見識見識人間險惡。
仙者墮魔,那可比尋常人更具殺傷力。
紀行知徹底喚醒了謝潯心底的惡魔,又將他帶在身邊,一點點剔除他骨子裏的驕傲。
謝潯果然不負所望,成了紀行知最優秀的作品。
可惜,為了個女人迷暈了腦袋!
蘇姌一出現,謝潯的眼神再不像從前那樣枯井無波。
他會悲傷會喜悅,擁有了普通人才有的情緒。
紀行知厭惡他這般模樣,鄙夷剜了他一眼,“那你可知,為何你娘遭遇大難,你那遠在西嶽當皇帝的爹竟然不救你們,連屍骨都不給你們收嗎?”
謝潯擰緊眉頭。
紀行知的話戛然而止,他偏不讓謝潯如願。
“不說算了。”
反正謝潯會親自去問他那遠在西嶽的爹。
謝潯拍了拍衣擺,起身接過劊子手的閘刀,“學生送老師上路!”
閘刀揚起,一道刺眼的光折射在紀太師臉上。
他才終於意識到他已經走到盡頭了,是他精心培養的學生親手送他人頭落地,毫無留戀。
紀太師仰頭,盯着那被閘刀的陰影遮住的陰鬱臉龐,“謝潯,為師要去了,就送你最後一個秘密吧。”
“你可知蘇姌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麼沒的?”紀太師扯唇,面色猙獰。
“我不想知道。”謝潯舉起的閘刀一頓,沒有耐心再等,揮刀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