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
如果說20歲的松田陣平還會對「警察」這一職業抱着彆扭的情緒,那29歲的松田陣平已經成熟得像一瓶佳釀。
愛或恨,他都坦坦蕩蕩,來得直接、猛烈。
他說放下,便是真的放下。
但大概從最初的初識開始,松田陣平和賴川黃泉這兩個性格微妙相似的人就註定了見面必掐架的相處模式。
他們三人原本約了伊達航和娜塔莉,說好今晚在米花大飯店聚一聚——卧底降谷零和仍被限制自由的諸伏景光不可能到場。
但今天萩原研二有班,臨近下班時又遇到突發工作。沒辦法,他只好拜託休息在家的松田陣平前去幫忙接人。
松田陣平抵達萩原家時,萩原黃泉已經化好精緻的妝容,手裏握着個捲髮棒,披頭散髮地拉開大門。
“研二~”
準備撲上去的黃泉在看清來人後一秒頓住腳步,嫌棄癟嘴:“怎麼是你。”
松田陣平也不客氣,直接脫鞋進入玄關:“萩有事要晚點到,他讓我先過來接你。”
松田陣平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冰箱,翻出灌冰啤酒喝下一大口,隨即懶洋洋地在沙發上坐下。
這兩位幼馴染除了都是機動隊的王牌,還都愛喝冰啤酒。
賴川黃泉睨了眼沙發上的男人,沒有說話,她已經習慣了松田陣平把這裏當自己家。
而且不僅是松田,她和萩原研二去松田家做客時也是完全當做自己的房子,一點也不客氣。有時候黃泉被松田陣平逗生氣了,在走的時候還會把他冰箱裏的啤酒也給一起全部搬走。
當時松田陣平雙手插兜倚着家門,冷眼看着氣鼓鼓的黃泉把他冰箱裏的啤酒一箱箱抱走,差點氣笑。
——“你這傢伙又不喝酒,搬這麼多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不喝,但我老公喝!”
——“哈,你儘管搬。等下次你出門了,我再從萩那裏連本帶利搬回來。”
果然不管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多麼成熟,這兩個人還是能分分鐘掐起來。
把思緒從回憶中抽回,萩原黃泉傲嬌地丟下句“冰箱裏有水果”,就拎着捲髮棒跑回了卧室。但兩分鐘后,她扶着門框悄悄探出頭,滿眼希冀地看向松田陣平。
這個時候松田陣平正握着遙控器不停換台,手上的啤酒也被喝得見底。他沒有動,只抬了下眼皮:“幹嘛?”
萩原黃泉握着還留有滾燙餘溫的捲髮棒走出房間,扭捏了會才小聲道:“陣平你可以幫我卷頭髮嗎?”
松田陣平皺眉:“你不是上個月才花錢去理髮店拉直的嗎,怎麼又要燙卷?”
話雖如此,但松田陣平還是接過黃泉手上的東西,示意她插上電:“有教程一類的東西嗎?”
萩原黃泉乖乖在松田陣平面前蹲下:“沒有教程,之前都是研二幫我燙的。”
松田陣平嘖嘴,掏出手機搜索起捲髮棒使用教程,嘴上卻絮絮叨叨起來:“既然要燙卷,那當初又幹嘛要拉直,之前那頭天然卷不是蠻好看的嗎。”
萩原黃泉也後悔了把頭髮拉直,但她怎麼可以在松田陣平面前輸下陣來。她宛如小狐狸般轉悠一圈眼珠子,強詞奪理道:“沒辦法,之前的髮型卷度太像陣平你了,總感覺頂着那頭捲髮會變笨……好痛!你居然敲我的腦袋!”
“哼,誰讓你罵我。乖乖坐好別動,我要開始燙了。”
柔軟的長發在松田陣平指尖變卷,他一小捋一小捋地逐一為黃泉燙髮,認真細緻。
但在燙到劉海處的髮根時,他的視線卻被電視給吸引——日本眾頂尖大學聯合舉辦的機械大賽已經進行到決賽階段,東京大學和早稻田大學兩支隊伍已經相互拼紅了眼,此刻正直播到最精彩的地方。
沒有一個工科天才能拒絕這種節目的誘惑,特別是曾被東大教授抱着大腿,以保研為誘惑懇求他留下的松田陣平。
出於對松田陣平的信任,萩原黃泉從卧室出來時根本沒有帶鏡子,也看不到自己頭頂發生了什麼。但當淡淡的焦味順着空氣鑽入鼻腔時,她頓感不妙:“陣平你在幹什麼!我聞到焦味了!”
身後的人被驚醒般彈了下身子,隨即一陣兵荒馬亂。
黏着幾根枯發的捲髮棒被丟到一邊,萩原黃泉抬手摸了摸腦袋:“陣平,你對我的頭髮做了什麼?”
松田陣平緩緩咽下口唾沫,沒敢說話。
但松田陣平越是不吭聲,萩原黃泉就越是有種世界末日的既視感。她噌一下站起身,三步並兩步衝進卧室。
出於對黃泉的寵愛,在東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萩原研二依舊單獨劃出一大塊區域用作黃泉的衣帽間,擺滿化妝鏡的梳妝鏡就位於衣帽間裏側。
萩原黃泉直勾勾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在第四次試圖拯救頭髮失敗后,她委屈到恨不得縮成一團。
卧室門外,實在放心不下的松田陣平緩緩探進半截身子:“黃泉,你沒事吧……”
萩原黃泉緩緩轉身,惡狠狠瞪了眼罪魁禍首。嘴唇用力抿緊,萩原黃泉垂着眉毛,又氣又委屈:“陣平你絕對是故意的!”
她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握着軟發劑:“劉海豎起來了,完全壓不下來!”
“這麼大一撮!還在正中間,就跟個天線寶寶一樣!”
“你完了!我要跟研二告狀,和他一起孤立你!”
松田陣平無奈又煩躁地大力揉了把自己的捲髮:“你幾歲了,怎麼還跟個小朋友一樣,能不能成熟一點。”
萩原黃泉氣鼓鼓指向自己頭頂的天線:“你看我這個髮型像是成熟的人該有的髮型嗎!”
說罷,萩原黃泉還用梳子把那撮被燙壞的、直挺挺立在頭頂的烏髮用力壓回頭皮。結果她剛鬆手,頭髮便像裝了彈簧般彈回空中。它甚至還極具彈性的晃了兩下,發出彈簧被壓縮到極限后突然彈回時的ng聲。
松田陣平:“……”
確實不像。
萩原黃泉氣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明天還要去東京一家國際機械設計公司入職報道。這根天線要是壓不下來,她就只能整撮剪掉了,看上去會像禿掉一塊般。
“你完了!絕交!”
“嘖,我不是故意的……咳,對不起。”
萩原黃泉攥緊拳頭沖松田陣平呲牙:“對不起有用還要警察幹嘛!”
這可是難得的聚餐活動,她還特意花一個多小時美美地打扮了一番,現在全毀了。
松田陣平自知理虧,他皺眉思索片刻:“那你想怎麼樣?”
萩原黃泉癟嘴:“怎麼樣都可以?”
“只要別太過分。”
……
萩原研二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能看到這麼壯觀的場面。
迅速解決完手上的工作,匆匆趕到米花大飯店,剛拉開包間推門,萩原研二就被眼前一幕驚呆在原地。
只見伊達航和他的新婚妻子娜塔莉捂着嘴一直在試圖憋笑。
另一邊,萩原的小妻子氣鼓鼓地抱着手,和身側同樣在生悶氣的松田陣平各看向一邊,誰都不理誰。
萩原黃泉被一身漂亮的海藍色小裙子勾勒出腰身,但比起她身上能令研二動容的美麗,她頭頂豎著的那根扎着藍色蝴蝶結的頭髮“天線”更引人注目些。
黃泉身側,一身帥氣西裝的捲髮男人扎着兩個迷你小揪揪,上面還鑲着兩朵白色的小花。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噗呲!”
沒能忍住笑的後果就是對面兩人瞬間凶神惡煞地瞪了過來。
兩人異口同聲:“萩/研二你剛剛是不是笑了!!”
萩原研二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不,我沒有。”
萩原黃泉氣鼓鼓道:“你就是笑了,我聽到了!”
萩原研二笑笑,反手關上門,走過去緊挨着黃泉落座:“你聽錯了。”
萩原黃泉哼了一聲,把頭扭朝一邊。萩原研二也不惱,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起悄悄話。
幾分鐘后,菜上齊了。伊達航舉起酒杯一副有話要講的樣子:“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就要當爸爸了。”
聞言,在場三人亮起眼睛,滿眼期待地看向娜塔莉,拖長尾音發啊出了“哦~~”的聲音。
被眾人注視着的娜塔莉則害羞地低下頭,笑得靦腆。
伊達航率先干下一杯又重新滿上:“黃泉,這次還多虧了你,不然的話……”我和娜塔莉可能就只能在另一個世間見面了。
伊達航沒有說完,但除了娜塔莉以外的幾人都懂他的意思。
萩原黃泉沒有做什麼,她只是把伊達航的死亡訊息告訴了他,並告知他“如果你死了,娜塔莉會殉情陪你”的殘酷事實。
伊達航只需要在死亡那天多加註意,就能順利避開車禍意外。
但意外總是發生在不經意間,如果沒有黃泉的特別提醒,伊達航一定不會在那天、那個時間點,過於謹慎地關注路況。
杯酒下肚,幾人間也漸漸放開話題。
伊達航扭頭看向萩原研二,笑道:“研二你這傢伙,和黃泉都結婚兩年了,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萩原研二咽下嘴裏的冰啤酒,右手摸索起左手無名指處的婚戒,緩緩道:“我不打算要孩子。”
“哎?”
娜塔莉有些驚訝。
在日本這樣的社會中,成婚了的家庭大多都會選擇要一兩個孩子,甚至三個。雖然偶爾能在電視上看到丁克一族,但身邊結婚了人全都選擇了生孩子。
萩原研二勾起個淺淺的、帶着淡淡哀傷的笑,垂下視線陷入回憶:“班長你是知道的,我跟你們說過我和軟麵包的事,以及我們的過去。”
“軟麵包吃了這麼多苦頭才來到我身邊,我怎麼捨得讓她生孩子呢。”
萩原研二明白「母親」這一身份的偉大,也知道孩子將會是他和黃泉愛情的結晶,他也一定能扮演好父親的角色。
但是光是想到懷孕后可能會出現的孕吐、厭食,軟麵包要挺着個大肚子苦苦支撐孕晚期,他就捨不得。
萬一運氣不好,軟麵包肚子上還會長妊娠紋。
萩原研二倒是不介意這種東西,但哪個女人不愛漂亮。要是真長了,軟麵包一定會難過好久。
雖然日本無痛分娩的普及率不低,但在詳細了解其中的風險和孩子剛降生的頭三年母親需要付出多少汗和淚后,萩原研二果斷選擇結紮。
生個屁,不生。
說完,萩原研二立馬看向娜塔莉,誠懇地補充道:“娜塔莉我沒有說你的意思,只要夫妻雙方決定好,要不要孩子都是沒問題的。我很高興你即將成為母親,我只是自己不想要孩子。”
娜塔莉笑笑:“沒事,我能理解。”
她雖然不知道萩原研二和黃泉之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從丈夫伊達航那裏聽說了一些粗略的:不管是萩原、松田還是黃泉,他們幾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吃盡了苦頭。
每個人家庭情況不同,她當然不會因為萩原研二選擇丁克而感到被冒犯。
聞言,萩原研二咧嘴露出個爽朗的笑:“不愧是班長看上的女人,和班長一樣體貼又優秀哦。還真是令人期待呢,班長和娜塔莉的孩子,想好叫什麼名字了嗎?”
伊達航露出個有些傻氣的幸福笑容:“還沒想好,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希望是個像娜塔莉一樣可愛的女孩子。”
娜塔莉抿唇,再次紅了臉。
從剛才起就一直被撒狗糧的松田陣平哼笑一聲,低着頭不停擺弄手機。他把伊達航即將當父親的消息發給了另外兩名不能到場的同期。
萩原研二則趁着其他幾人不注意,裝作說悄悄話的樣子在黃泉臉上親了一口。
他壓低嗓音,聲線繾綣纏綿:“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