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冊
諸星大也漸漸融入進小舟繹的生活。
他極有耐心,像水霧般慢慢滲透進去。
最開始是接送雪莉時會偶遇,於是便順理成章地和他們共度一天;再後來是在執行任務時,諸星大總會以各種理由來共同行動,等到任務完成後送他回家——諸星大的家,然後在家中的各個角落留下小舟繹的印記。
雪莉對此嗤之以鼻,痛斥黑髮男人的行為是溫水煮青蛙、沒安好心,小舟繹也只能裝傻打哈哈,盡量讓他們別碰到一起。
直到諸星大以「天色太晚,獨自回家不安全」為由,跟着小舟繹回到公寓時,小舟繹才不得不承認雪莉的說法,這個男人着實是太過大膽了。
他明知道自己和琴酒的關係,卻還敢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這種行為和直接拿槍跟琴酒對狙也沒什麼區別了吧。
或許是小舟繹看諸星大的眼神太過赤-裸,他走過來在嘴邊落下一個吻,問道:「怎麼了?」
「沒事。」
只可惜琴酒不在東京,不然事情發展會很有趣……
小舟繹收斂了一下表情,按捺住搞事的心,簡單收拾了一下客卧好讓諸星大休息。
等到諸星大進入浴室洗澡,水聲嘩嘩作響,小舟繹坐在地上生無可戀地陷入自我懷疑中。
為了不暴露自己等同於痴漢的行為,小舟繹頂着諸星大玩味的目光、硬着頭皮把它們放進紙箱,才一點點把那堆東西弄進主卧。
……但這也太多了吧!
他一邊唾棄自己的行為,一邊又忍不住伸出手來打開相冊翻看。
只是因為想回憶過去才打開的,和太久沒見到琴酒沒有任何關係。
小舟繹熟練地給自己做着心理疏導,指腹滑過相冊的透明膜,在上面留下淺淺的褶皺。
相冊的邊緣微微蜷縮,塑料也因為時間的流逝泛黃,他太久沒有翻看這本相冊早已忘記裏面放的什麼,希望不會全是少年時的黑澤陣。
小舟繹口是心非地想道。
老舊的相冊簿被翻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兩個少年的合影。
其中一人個頭高大,一臉不爽的看着鏡頭,長長的銀髮扎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是少年時期的黑澤陣。
小舟繹眼前一亮,手下不停繼續翻看。
如他所願,相冊里幾乎都是黑澤陣。
光明正大拍攝的照片只有最開始那張,剩下的全是各種奇怪角度的偷拍。
還有幾張里黑澤陣發現了鏡頭,起身準備抓住偷拍犯,又在接下來的連拍里偃旗息鼓,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闔眼假寐當做鏡頭不存在。
……這很明顯是發現了又假裝沒看到吧!為什麼以前的自己會以為黑澤陣完全沒察覺啊!
小舟繹合起眼,不忍直視自己的愚蠢,他長舒一口氣。
記起來了,他追求黑澤陣那會採納了朋友的建議,用微型相機記錄下銀髮少年的片刻,照片打印出來整理成冊再送給他。
「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這種禮物,誰看了都會哭的好嗎!等你把相冊集砸到他面前,黑澤陣一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然後愛上你!」
朋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
「男人看了都會落淚」這個說法太過誘人。
小舟繹光是想想那雙冷漠的綠眸會被自己的愛意侵染,會變得深情款款甚至於落淚——他就激動不已,全身細胞都在叫囂着讓黑澤陣臣服於自己手中。
於是小舟繹用着自己三腳貓的潛伏技術開啟了偷拍生涯。
他的進展很快,沒多久就塞滿了相冊。
紅髮少年抱着它歡欣鼓舞地跑到黑澤陣面前,期待銀髮少年被自己感動而落淚的時刻。
黑澤陣詭異地沉默了幾秒,他眯起眼,看着那本足以將人砸出腦震蕩的厚重相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你偷拍我就是為了把這些破爛洗出來送給我?」
「對……啊不是!」
小動物般的直覺讓小舟繹下意識否認,他心虛地縮着脖子,視線不住地轉動。
後知後覺的羞恥讓他反應過來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變態和冒犯,黑澤陣沒有惱羞成怒拔槍殺了自己都算寬容了,怎麼可能答應自己交往的請求……
小舟繹為自己即將夭折的初戀難過,紅髮也跟着黯淡下來,垂頭喪氣的。
「……」
黑澤陣三兩下翻閱完相簿,無一例外全是他的單人特寫,偶爾混雜進來的其他人也被後期處理掉臉。
他略感煩躁,從小舟繹懷裏掏出相機,一把扯過還在低頭數螞蟻的少年。
「抬頭。」
黑澤陣言簡意賅地命令道。
「啊……?」
小舟繹茫然地抬起頭,相機適時的「咔嚓」一聲,抓拍到這一幕。
「??」
他惶恐地揪住衣角,阿陣看起來好像很生氣,不會把這張照片用來當做他的遺照吧……
小舟繹胡思亂想着,那邊黑澤陣放大剛拍下的照片,神色愉悅。
黑澤陣將相機丟回小舟繹懷裏,一把將他摟進懷裏,指腹摩挲着他的後頸;粗糙的老繭刮著柔軟的皮膚,激得小舟繹一個激靈。
「把這張打印出來,放在第一頁。」
黑澤陣雙臂緩緩收緊,像是要將他揉進身體裏,壓低嗓音,「聽到了嗎?偷拍的小老鼠。」
所以……琴酒那個時候就動心了嗎?
小舟繹猜道。
潮濕的熱氣驟然貼近後背,打斷了小舟繹慣有的憶甜思苦。
諸星大不知什麼時候洗完出來,他裹着浴巾悄無聲息地走進主卧,從后抱着陷入沉思的紅髮青年。
「在看什麼?」
他問道,不等小舟繹回答,便伸出手臂翻閱起相簿。
……等等,你為什麼要直接上手去翻啊!
小舟繹在心裏哀嚎一聲,又剋制不住好奇,睜眼看着諸星大的動作。
骨節分明的手指快速翻閱相冊,小舟繹看得眼花繚亂,想叫停他的動作,卻見他手下一頓,指尖滑過一張照片。
諸星大問道:「這是誰?」
「嗯?我看看。」
小舟繹挪動諸星大的手,看清照片時心下一滯。
上面是一個鼻青臉腫、看不清五官的銀髮少年,他以一種極度標準、挑不出毛病的姿勢對着鏡頭土下座。
「……」
「琴酒嗎?」
諸星大說完又否定了自己的話,「氣勢不像。」
「……是我以前的朋友。」
朋友和黑澤陣一樣,也有一頭罕見的銀髮。
小舟繹最開始注意到黑澤陣,便是因為那頭和友人極其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銀白長發。
到後來他黏着黑澤陣而忽視了友人,氣得半大少年叫嚷着黑澤陣不過是個替代品,他也留起長發,誓要搶回小舟繹心中op1的位置。
……於是在放話當晚被黑澤陣翻進房間,拿槍抵住太陽穴威脅他遠離小舟繹。
正值青春熱血的少年怎麼可能妥協,他冷笑,腿一軟和盤托出「小舟繹可能喜歡黑澤陣」的尊貴情報。
「……」
陰影處的少年喉結微動,「他告訴你的?」
「我猜……等等!我能套出話!」
槍口抵得更緊,朋友屈辱地退讓了,「最晚一周后、明天!明天就能套出話來!」
「……」
寂靜無聲。
等到風吹過被冷汗浸濕的後背,朋友才敢回過頭,發現黑澤陣不知何時離開,只有大敞的窗戶能證明曾有人潛入尋求一個答案。
到了後來,出於「讓友人早日看清黑澤陣的真面目」的心理,朋友充當狗頭軍師,為小舟繹的追求之路提供各式各樣的餿主意——直到他被銀髮少年看穿真實目的,以測試身手為借口被黑澤陣單方面毆打后,拍下了這張照片。
「……」
這段經歷過去太久,被層層往事掩埋住,以至於小舟繹自己都忘了這段經歷。
如今驟然被提起,小舟繹才記起曾經有過這麼一段往事。
「他的發色很獨特,但我對他沒什麼印象,是分到研究組了嗎?」
諸星大問道。
研究組的人員不像後勤和行動組的成員經常合作,他們深居於實驗室內,極少與人打交道,更不會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雪莉是例外,她聰慧得太過獨特,13歲就跨級讀完所有課程,發表了眾多權威論文,是美國學術圈裏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女,這才讓FBI摸索出蛛絲馬跡。
小舟繹將相冊隨手扔到床上,語氣平靜,「因為他已經死了。」
「執行任務失敗了?」
「……不。」
小舟繹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我殺的。」
「……」
諸星大雙臂用力,他輕吻小舟繹的側臉。
「他們一家叛逃組織,我接到命令去清除他們。」
「我假裝不知道他們背叛的事情,在他們逃亡的車上安裝了炸彈。」
小舟繹淺笑出聲,恍惚之間像是回到了過去,「只可惜沒能親眼看見他被炸成灰的樣子。」
他轉過身,手輕輕撫上男人的臉。
「諸星大,希望你不要背叛組織。」
「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