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有事晏楚清,無事魏安寧2
宿黎頷首,這晏楚清的一生,前半段意氣風發,波瀾壯闊,後半段卻是蕭瑟頹然,令人惋惜。
晏楚清出生在巴里國的名門望族,只不過那時她還叫做晏婉玉。
其祖父乃是聲名赫赫,是被全天下讀書人所敬仰的束山先生晏佟林,他曾官拜一品殿閣大學士,後面辭官攜一家人去了青州老家。
世人總愛造神,都說束山先生品行高潔,才華蓋世,政見卓絕,將之地位捧得很高很高,可事實上束山先生也並非完人。
例如因為束山先生的多情與在家事上的拎不清,晏府這一大家子,嫡庶系水火不容,真正是八百個心眼子也不足以形容。
一開始因着家族榮辱尚不會鬧出大事,去了青州遠離政治中心后,報團的心思減少——嫡系之間,庶系之間也斷了那薄弱的交情,這家裏派別可謂是涇渭分明,晏楚清就是出生在晏家最不和諧的時候。
她出身尚算高貴,乃束山先生嫡次子之長女,天然就比庶系在身份上高貴許多。
不過晏婉玉對這些可不在乎,她與晏家所有人都不一樣,晏家人遵循的是標準世家禮儀,將文人清高風流刻在了骨子裏,唯獨晏婉玉天性不喜這些彎彎繞繞。
晏婉玉幼時生得粉雕玉琢,古靈精怪,一看就是聰明孩子相貌,比起其他同齡兄弟姐妹要出眾許多,爹娘還算寵愛這個嫡長女。
就連束山先生對其也頗有幾分上心關注,簡直讓庶系嫉恨的牙痒痒,只能慶幸晏婉玉並非男子,說到底也造不成多大威脅。
隨着年紀長大,晏婉玉也展露出個性來,簡直讓她爹娘大跌眼鏡。
當初取名婉玉就是希望女兒長大后婉約沉靜,如珠如玉,卻不想她往剛好相反的方向發展去了。
晏婉玉不過幾歲便力氣奇大,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院裏需要兩三個成年男人合力抬走的假石抱起來。
她彷彿發現了新世界一般,整日裏就去抱那假石,一開始她爹娘心驚膽戰,嚴加制止,可晏婉玉在某方面也是倔強的,他們總不可能時時看着她,只是勒令她不許告知外人。
只不過,這哪裏瞞得住,晏婉玉稍微大一點時竟然自己找來了武師傅,整日裏槍棍不離手,一把長纓槍使得猶如游龍驚雲,令人目不暇接,不過半載晏楚清便能將武師傅打敗。
這之後的晏婉玉更是不願居於這一方后宅,她見着那些嫡庶姐妹們整日裏勾心鬥角,心中八百個心眼,嘴上一千個陷阱,只是與她們走個過場都覺得比舞一天劍還累。
晏婉玉自然也是晏府眾人眼裏的怪人,哪有世家小姐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整日裏只知道舞槍弄棒,成何體統。
晏婉玉的爹對她罰過也打過,可晏婉玉就像那頑石,硬邦邦的,知錯不改,久而久之他們便放棄了,由着晏婉玉去了。
讓晏婉玉沒想到的是,祖父束山先生反而是最了解她的人,也不反對她習武,反而還為她找來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客指導她。
就這樣到了十四歲,晏婉玉不復兒時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臉部稜角分明,濃眉大眼,猛一看去仿若個少年郎。
只是巴里國此時文風盛行,人們喜好的是俊俏柔美的長相,即使是個男兒,長相如此英武也是不符合主流審美的,更遑論晏婉玉一個女子,堪稱一句無鹽女。
晏婉玉才不在乎外貌如何,她生來不愛紅顏藍顏,不喜女子繁瑣衣飾,只覺得影響了自己的長纓發揮用處,常常穿着男子便宜行事的衣服,長發隨意高束,與男子簡直是別無二致。
晏婉玉的娘看着她便唉聲嘆氣,心裏估摸着這女兒是嫁不出去了,狠狠罵了晏楚清一頓,勒令她除了在自己的居所外必須着妥帖女裝,免得丟了他們二房的臉。
又是一年春日,巴里國正值內憂外患,老皇帝臨終前傳位給了太子叢燁,只是叢燁母家實力並不比其餘幾個皇子強,這位置坐着岌岌可危。
恰好與巴里共分天下的奉平國不顧百年和平協議,在一旁虎視眈眈,邊境時有摩擦,奉平國有號稱天下第一的武將淳越,而巴里幾十年來文風盛行,相比之下武將水平遠不如奉平國的,令剛上位叢燁頭痛不已。
束山先生雖居青州,卻也知曉天下事,心中亦多有盤算,只不過真要打起來了,文人嘴皮子如何退千萬虎師?
直到晏婉玉親自跪在束山先生的門前。
“祖父,請准許婉玉前往邊境,守衛疆土!”
此時的晏楚清聲音還有些稚嫩,卻無比堅定,腰身挺拔,直直地看向束山先生。
聞訊趕來的晏婉玉的娘一聽這話霎時差點暈過去,她女兒再如何相貌英武,也是個女子,怎能去那全是男子的軍營?
一氣急之下都沒顧上公爹在場,當場失態大聲喊道:“晏婉玉,為娘不許!”
束山先生微微皺眉,眼裏看不清想法,只是沉默着打量着自己的這個嫡親孫女。
晏婉玉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背脊挺直,默默地向祖父表達自己的決心。
晏婉玉的娘最是氣憤,看着她倔強的樣子心中知道估摸着是勸不回來了,頓時拂袖而去。
“婉玉,你可知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可知那裏埋了多少枯骨?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你未必是那幸運的一員。”
束山先生沒有對她說,她是女子,所以不該去的話,他只告訴了她戰場的殘酷。
古往今來,建功立業封狼居胥的從來只是少數,絕大部分都成了泉下泥銷骨。
晏婉玉年歲不大,卻非常明白這些,她只知道,若不去,那就是一輩子困在高牆宅院,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死了。
“求祖父成全!”
束山先生未再多言,淡聲道:“日後,你便是晏楚清,乃晏氏貴子,可在那裏,你只是晏楚清,明白?”
楚楚不凡,木水華清,其中飽含束山先生對她的期待。
晏楚清俯身磕地,此後,她就是她自己。
誰也不知道祖孫兩說了什麼,只知道十四歲的晏婉玉離開了家,當然對外只說晏氏貴女病重,實則她早已以一個男子的身份奔赴去了千裡外的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