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貓與小魔女
那孩子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走丟的小貓。
目測應該不到一米六，最多也就比糖糖稍微高一丟丟。
她穿着有些皺巴巴的純白T恤和牛仔褲，齊肩長發柔順而光澤，皮膚尤為白皙，大大的眼睛閃爍有神，充滿好奇而又帶着那種讓人有點兒想去捉弄的膽怯——嗯，應該是今年報到的新生——行李箱或許不算太有力的證據，但只要看她手中那份“新生地圖“就絕對錯不了。
說起來，假如不是那孩子一直在教務樓周圍徘徊，最後又捂着肚子縮在那裏太可憐，趙歡喜本不打算去多管閑事的。
對於趙歡喜而言，這個暑期是她迄今為止最彷徨、迷惑的低谷時期。
大四開始前的假期，同年級很多人已經開始外邊企業實習，而她卻連一份簡歷都還沒投遞過。
第二課堂的學分早就修夠了，生活費也不是問題，但她還是每天忙着歡糖萬事屋的事。
其實要說起來，她好像並不是對戀愛諮詢、戀愛清繳有多熱心。只不過下意識地想要繼續維持着這個瀕臨解散的小小社團，就好像是明知道一部電影沒有彩蛋，卻還在放映結束后固執地坐在電影院裏邊看着字幕不斷滾動不願意離開，期待可能會有意料之外的彩蛋突然冒出來的那種心理。
明知道這是不切實際的逃避心理，但趙歡喜還是沒有心情去面對校園外的世界。
她總想着，還有一年，一年。至少歡糖萬事屋暫時還沒到畢業的時候。
話雖然這樣說，但趙歡喜知道其實終幕早就開始了。
校學生會駁回了歡糖萬事屋預計在今年開學時的招新攤位申請，理由沒什麼可挑剔的：
僅剩兩個人的社團不滿足“合格”社團的標準。
那些糖糖精心設計的宣傳單可能連亮相機會都沒有，但這也是預料中的吧？
哪怕“歡糖萬事屋”連續兩年獲得“最佳創業社團”的獎項，可是在懷江大學的學生們之間的風評並不太好，哦，應該說相當糟糕——那些想要分手、或者遲疑的情侶會來到這裏，而她們則會為他們找到足夠理由……當然也有來試膽的情侶，可惜戀愛這種事本就經不起太多的試探。
簡而言之，無論是糖糖亦或周圍的人，似乎都把萬事屋的謝幕與趙歡喜的畢業系了在一起。
就在趙歡喜逐漸說服自己接受，那個孩子忽然闖入了她的視野。
她禮貌、可愛，更重要的是她正處於極迷茫的境地——正如歡糖萬事屋一樣。
趙歡喜彷彿又回到了當時剛成立萬事屋的時候，一方面不知道怎麼辦，另一方面又幹勁十足的想要做出點什麼，還有些不一樣的自豪得意。聽着宿舍中的吵鬧聲，她忽然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某種乾枯的東西在宿舍中重新發芽了，她從床上坐起來，興奮地三步兩步赤腳落到了地板上。
…………
“糖糖學姐，真的不行，真的沒有什麼好玩的。”
夏招搖抗拒地說道，她高高舉着手機，努力躲避小糖學姐的襲擊。
“試一試、試一試——日系遊戲那可是戀愛取材的必修課。”
“可那些是成人遊戲，全是賣肉的電子垃圾……”
“噢？那正好讓我好好來批判一下！”
“……你們兩個，在爭什麼？”
趙歡喜頭疼地看着兩個小朋友在宿舍過道蹦躂，無奈地伸手同時摁住左右兩邊。
“小招搖認識一個大神！歡喜，那種精通各種日系小黃油的寶藏宅男！”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而且然後呢？”
趙歡喜揉着宿醉后發疼的腦袋，有些迷惑地問道。
“所以，我是不是漏了什麼必要劇情……”
“糖糖你先冷靜下，小招搖來說。”
片刻后——
“哦，我大致明白了。”
趙歡喜點點頭，思索了幾秒看向夏招搖。
“那個男生也是今年的新生？客觀來說，人怎麼樣？”
“唔，應該是吧……”
夏招搖有些不確定地回答道，偏着頭回憶了一下火車上的光影。
“熱心的變態宅男吧，假如不談二次元還算正常，但絕對是個大色鬼！”
“……嗯。他在火車上有朝你咸豬手？！”
“那倒是沒有——”
“哦。那最多有色心沒色膽，這種宅男屬於無害的。”
趙歡喜抱着手臂，語氣篤定地下了結論，旋即扭頭看向唐清瑩。
“那除了免費的VPN和18R遊戲，我們還有什麼必要的理由要拉他到萬事屋裏邊嗎？”
“呃，至少多個人手——”
“我們現在有什麼業務是要擴招的嗎？”
“呃……”
唐清瑩卡了一下，撥弄了幾下手邊的手機，忽然猛地一錘手掌。
“對了，學校的新生群啊。他可以幫我們刷答疑任務啊！”
“什麼是答疑任務？”
“刷任務？”
夏招搖和趙歡喜不約而同地開口問道。
不過，還沒等兩人繼續追問，唐清瑩先一步打開手機遞到了兩人眼前。
“學校的迎新委託，各個社團分包承接下來后的考核……”
【懷江大學新生引導員激勵計劃】
【由校學生會、創業基地、勤工儉學處、各學院學生會……多部門協同合作，在懷江大學官方新生群進行日常答疑、接待工作，要求熱情大方、及時準確地回答新生問題。】
【待開學之後，信息學院會爬取各群聊天記錄，篩選出部門新生引導員的有效答疑量。】
【綜合排名前三的團隊或個人，可以獲得校教務處準備的激勵獎品。】
“這個秦朔，他是宅男，那一定經常在網上聊天說話。”
“假如他與我們合作，招搖就可以和他一問一答。”
“……然後呢？”
趙歡喜聳了聳肩膀，不明所以地說道。
“校教務處的吝嗇你還不知道？不過是些時尚無用的邊角料罷了。”
“獎品不重要——”
唐清瑩站起來，扯着趙歡喜走到宿舍陽台，捧着她的臉轉向竹園公寓中央方向。
“你看，那個是什麼？！那邊——正在不斷閃爍的東西！”
“呃——活動中心的告示牌？”
“Bingo！”
唐清瑩打了個響指，指了指手機上的告示。
“前三名的獲獎者以及獲獎內容，會在全校所有告示屏上滾動播放！”
“按過往經驗，至少會持續一個月才會被新的告示頂替掉。”
“哦？”
趙歡喜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等等——
這麼說起來——
“……小招搖，噢不，歡糖萬事屋三代目當家的……”
“可是，這如果被發現會有麻煩吧？”
夏招搖咽了咽唾沫，小心說道。
不會吧，難道她以後還要每天纏着那個變天宅男“刷”新生答疑委託量？
而且……肯定會被提出很多奇怪要求作為交換吧？
“不會，懷江大學的初任校長有一句名言——”
唐清瑩豎起手指，一本正經地說道，“法無禁止皆可為，大學生要放開約束創造未來！”
“那句話不是用在這種時候吧？！而且我自己其實也可以分飾兩角……”
夏招搖弱弱地舉手說道，她指了指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她也是新生啊，完全可以雙開自問自答……
“不行的，到時候會檢測IP位址的。”唐清瑩毫不留情地說道。
“啊，那其實還可以……”
“你只要把人騙過來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姐姐們來搞定。”
唐清瑩頗有氣勢地揮揮手，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過是一個還沒入學的新生，她還是有信心搞定的。
“要不這樣，大家先去食堂吃早餐，邊吃邊聊？”
趙歡喜拍了拍手，朝唐清瑩遞了個眼色。
“竹園食堂的早餐可是一絕哦！”
“誒？真的嗎？”
…………
竹園食堂，二樓角落。
“來嘍，生滾豬肝蛋腸粉，生滾牛肉蛋腸粉、經典瘦肉蛋腸粉！”
“這不是美食的問題，主要是秦朔那傢伙真的……”
“誒，享受早餐不談活動和學習的事。”
沒等夏招搖開口，趙歡喜搖搖頭，一臉嚴肅地說道。
說著，她拿起公筷，往夏招搖碗中夾了段腸粉。
“聽說那師傅在廣東學過，味道可正了，這腸粉可是一定要趁熱吃才行。”
“對啊，雖然沒有你說的炒肝兒，但生滾豬肝蛋腸也絕不會差！”
唐清瑩也跟着說道，同時夾起一段腸粉，陶醉地聞了聞。
“我生日時許過一個願望，如果萬事屋重回四人，那我就請大家吃一周腸粉作為慶祝。”
“糖糖！”趙歡喜皺了皺眉頭認真道，“小招搖才不會被你這點小恩小惠收買。”
“別理糖糖——”她回過頭，看着夏招搖說，“保持底線是很重要的。”
唔……
夏招搖看着一左一右兩個學姐。
顯而易見，姐姐們的道行不是她這種新人能抗衡的。
而且——
夏招搖看了看面前散發著熱氣的晶瑩米皮，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薄如紙的米漿腸皮外裹着金黃蛋衣，豬肝、火腿粒藏在裏邊，翠綠生菜墊在底下。
棕褐色滷汁淋過後，一部分如同露珠般殘留在表面，一部分圍繞着下邊，作為額外蘸料。
明明地處在懷江這個中部城市，卻可以遇到臨海的美味潮汕早餐……
果然不愧是大學校園嗎？
夏招搖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放入口中咀嚼。
細膩而彈牙的口感，除了滷汁外沒有加鹽，一口彷彿蘊藏着一個食材庫。
豬肝、火腿、雞蛋、生菜、米皮……些許小米辣悄悄綻放開，瞬間點燃舌尖味蕾。
“太、太好吃了——好辣，但好吃！”
夏招搖瞪大雙眼，一邊哈着氣，一邊欣喜地說。
“假如我們在學校的廣告可以打出去，以後腸粉可以吃個夠——”
“糖糖！吃早餐時不要說這些！”
“哦，對不起，忘掉吧。”唐清瑩學姐手指畫著圈，彷彿在施展魔法，“一忘皆空。”
“……噗。”
夏招搖看着兩個演技拙劣的學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啦，好啦——其實我在來的路上已經發了。”
“那傢伙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她翻轉手機，點亮屏幕推到桌子中央。
【瑤啊遙啊搖】：滴滴！出來。
【秦曰無衣】：？（摸不着頭腦.jpg）
【瑤啊遙啊搖】：懷江大學有個新生入學邀請激勵活動。
【瑤啊遙啊搖】：我恰好加入了一個頂級社團，現在我們缺個互刷獎勵的幫手。
【瑤啊遙啊搖】：一個社團邀請資格，加新生入學邀請激勵獎勵一起分。
【瑤啊遙啊搖】：（連結）（懷江大學新生引導激勵活動——公告）
【瑤啊遙啊搖】：來么？
【秦曰無衣】：？？？
【瑤啊遙啊搖】：懷江大學校門，中午截止，你不來我找別人了。
【秦曰無衣】：馬上！最多半小時內到！
“諾，就是這樣……”
夏招搖叼着腸粉，含糊不清地說道。
昨晚兩個姐姐喝多了之後，說了好多關於萬事屋的往事。
雖然她僅僅在旁吃瓜，但也能感覺到姐姐們心中憋了不少事情。
歡糖萬事屋被學生會打壓、以及可能在不久后解散，還有學校贊助可能會收回……
兩個姐姐喝到後邊時候多少透露了細節，夏招搖當時沒有接話，但全部悄悄記在了心中。
秦朔這傢伙可能在遊戲選擇上讓人不太放心，但是頭腦和各種經驗肯定比她豐富，假如可以把這傢伙拉過來當苦力，絕對比她要有用些，至於早上和糖糖學姐爭搶手機的事……
要知道，自從初中畢業之後，她還從來沒有體會過身高“優勢”的快樂。
“嘖——看不出來啊！”
趙歡喜掃了眼聊天記錄，上下打量着夏招搖，嘖嘖驚嘆道。
“你這套路，簡直讓我刮目相看！你可以晉級初級了！”
“誒？什麼初級？”
“初級情感諮詢專家！”
趙歡喜飛快說道，隨後急匆匆地繼續問道。
“然後呢，等他來了你準備怎麼說……”
“呃？後續——剛才在宿舍時不是說好了嗎？”
夏招搖迷惑的抬起頭看向唐清瑩，一邊消滅着腸粉一邊哼哼着。
“我只負責把人騙過來啊，後續的事情當然是由大當家和二當家來搞定。”
“嗯……咦？”
唐清瑩愣了愣，轉過頭和趙歡喜交換了一個眼神。
老趙撿的貓咪過了一晚，怎麼變小老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