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待陸晚晴死後
房間窗戶都關上,光線略顯昏暗。
李明緯眼窩略深,眼神深暗冷沉。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李月茵,在一片寂靜的房間中,壓得極低的聲音,只說了四個字——
「我是共犯。」
非常簡潔的四個字!
李月茵心思深,哪能聽不懂其中含義啊!
更別說,前幾年豪門圈子裏的一起綁架案,也讓她對「共犯」這個詞,有着頗深印象。
據說一位幾歲大的小公主,遭了綁架,差點被撕票。
後來是那小公主的司機,英勇解救了小公主。
司機理所當然地,成了小公主的救命恩人,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可再後來,警方調查翻案,卻證據確鑿地證實——
司機和綁匪,是一夥的!
李明緯說他是共犯……
誰的共犯?
當然是司無極的!
他是當年,幫助司無極擄走連溪的共犯!
所以,他能找到連溪,根本不是什麼巧合!
而是,他背叛了司無極!
所以連溪生產的時候,李明緯出現在那個小診所!
他早就知道連溪下落!
李月茵臉色一片慘白!
她心目中,父親一直是英雄一樣的存在!
正是他當年的功績,她在司家,才能過得比司音那個正牌七小姐還更體面風光!
可現在卻被告知,她爸對連溪所謂的恩情,其實是假的……
她手都抖起來,六神無主般,慌亂無措:「怎、怎麼辦……爸!爸你怎麼……」
李明緯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
當年,司無極表面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紈絝,但其實有顆熱心腸。
他有意無意地,幫助過很多人,李明緯是其中之一。
李明緯在給司家當保鏢之前,乾的是給大老闆討債的工作。
那時候法律不完備,他們干討債的,屬於灰色職業。
威脅,恐嚇,那些暴力催收的手段,李明緯都玩過。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他們是給背後的大老闆討債,可那些欠債人被逼急了,不見得會去報復大老闆。
有些熱血上頭腦子不清醒的,會跑去報復他們那種拿錢辦事的催收人。
李明緯的妻子在生李月茵之前,流過一次產。
四個多月的小胎兒,說沒就沒了……
老婆差點也沒了。
司無極一句話,救了他老婆的命。
再一句話,又幫他金盆洗手,到司家當保鏢。
李明緯年輕時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熱血青年,他記下了司無極的恩情。
後來,也還他了。
可是……
恩情這種東西,在你報恩的時候,是會一點點消耗的。
李明緯不是孑然一身,他有老婆,那時候還有了女兒李月茵。
他眼睜睜看着司二少的女兒出生,看着司二少眼底的喜悅。
可司二少過慣的是富家少爺的生活。
他心中的愛情,是一腔熱血。
他根本不懂,柴米油鹽這些最現實的東西。
可李明緯懂。
他很清楚,那個女嬰,從誕生在這個世上的那一刻,就是不幸的。
她留在二少身邊,過得將是暗無天日的畸形生活。
她被司無垢找到,能不能活命都很難說……
司無極過得是見不得光的逃亡生活。
女兒出生后不到一個月,他幾乎就已經走投無路。
少爺瘋狂的愛情,罔顧了現實的殘酷,註定是不會有好結局的。
李明緯很清楚,哪怕沒有他的背叛,二少那種有情飲水飽的日子,也根本就過不下去的……
於是,司無垢恰到好處地找來了。
司無極似乎早有預料,他用自己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與司無垢談判。
用自己的監獄生活,換取了女兒的平安成長……
李明緯其實一直不懂,好好一個富少爺不當,司無極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人生弄成那樣荒唐的一團糟。
但仔細想想,那是他這種曾在刀尖舔血的人,無法理解富養着長大的少爺思維吧。
司無極從小備受寵愛地長大,想要的東西就能得到。
司無垢處處讓着他寵着他,把他「寵」成了一個思維簡單的廢物。
他心懷善意,他一腔熱血,他做起事來不顧後果。
他的女兒陸晚晴,或許也遺傳到他的某些基因。
李月茵其實也不是很想知道,父親年輕時的恩恩怨怨。
她現在只是害怕,臉色發白:「怎麼辦啊爸,萬一你的事被司無垢知道……」Z.br>
李明緯有些疲憊地靠在床頭,「他不會知道的。」
「可是!陸晚晴剛剛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啊!司沉鈺的意思,恐怕是要告訴她她的真正身世!萬一她從你出現在連溪身邊,到你向司無垢彙報消息的一月多月的時間差,察覺出端倪……」
李明緯皺眉:「你覺得以她的智商,能想到那麼多?」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月茵的眼神里,染上些許偏執瘋狂,「而且,她什麼性格您也見識到了!她那顆心,根本不會防備人;她那張嘴,根本沒把門!就算她自己沒想那麼多,隨時都可能把她知道的信息,隨口透露出去!」
李月茵太慌了。
對她而言,一旦父親成為司無極的共犯。
那就相當於是從司家的恩人變成罪人!
她享受過的一切,也會瞬間崩塌!
從天堂掉到地獄……
那樣的滋味,李月茵沒體會過,但她見過的。
貴圈曾經有個特別傲的千金小姐,高傲到從來不會拿正眼瞧人的那種。
可後來,她家裏破產。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被她曾經鄙夷瞧不起的人,當成玩物一樣極盡羞辱。
這樣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例子,在這浮華名利場裏,太常見了!
李月茵正是見的多了,才會越發地趨炎附勢,生怕哪天,自己也跌落谷底,隨便哪個人都能來踩上一腳……
她臉色發白,緊握住李明緯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爸!你得想想辦法,我,我怎麼辦啊……」
說著說著,她眼淚撲簌而下。
李明緯老婆早就去世了,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當年背叛司無極,其實也有很大成分,是他在為女兒的將來做打算。
現在,他半截身子快入土了,實在也不忍心,等哪天自己去了,女兒卻要因為他當年的事,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李明緯靠在床頭,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那雙原本慈祥和善的眼睛裏,彷彿又染上了年輕時的血性。
他反握住女兒的手,嗓音沉沉道:「司無垢這些天,沒在司家?」
李月茵匆匆點頭,「好幾天沒見他了,司家事務,現在都是大哥在處理。」
李明緯微眯了眯眼,聲音很沉:「你有沒有發現,最近的司家,氣氛有些不一樣?」
李月茵大腦轉得很快,「最明顯的是文叔,他以前只聽命於司無垢的,現在好像變成了司沉鈺的人……」
「還有司家氣氛,確實有點不一樣……」
說著說著,李月茵又緊張起來。
李明緯靜靜的看着她。
他身上,似乎有種名為「父愛」的力量,能安撫女兒慌亂的心。
他很鎮定,捏着李月茵的手,聲音也很穩:「司家的權力更迭,你我都不需要在意,也不會被牽扯進去。」
「待陸晚晴死後,爸也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安靜地死去。喪葬務必從簡,墓碑上只刻名字不放照片,我這張臉,不會再被人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