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最終帶來謎底答案之人
德拉里看見了那一個少年。
那一個預言之中的少年。
死生之間的人。
他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他是否知道——
這裏有着一群自私的瘋子想要獻祭他的靈魂呢?
隱藏在最上方觀眾席之中的德拉里在真正看到君臨的那一個時刻,他才會意識到,原來一個人的心能夠動搖到這種程度嗎?
戴在異瞳少年臉上的,不過是劇院之中最普通不過的黑色面具了。
只要德拉里想要看見,他就能看見黑色面具之後銀髮少年面容。
和王是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
卻總會讓人在恍惚之間,看見神明。
德拉里看着台上的少年。
對方來到深淵的內層,來到了他所掌控的流寶之城。
就代表他們想要去做的事情已經真的到了最後一步。
明明一切看着那麼明了。
可是德拉里卻覺得眼前還有着數不清的迷霧遮掩在他的眼前,讓他看不見一切最後的結果。
這一種迷茫,不僅僅是來自於眼前的少年,還來自他身後之人。
來自於首席執政官萊肯納利和第二執政官帕拉朗。
德拉里總覺得他們還有事情瞞着沒有和自己說。
他們大張旗鼓地想要獻祭面前少年的靈魂,以此來喚醒王——
如果真的要最後時刻的獻祭,涉及到王的肉體和靈魂融合回歸的禁忌之陣,為什麼黛萊姐姐到現在為止都沒有露面過。
黛萊·弗羅拉,深淵的第八執政官,掌握深淵法咒的祭祀魔靈,同樣精通感知和預言禁法的深淵魔種。
最初在得到『無』的預言之後,讓王肉身修復的法陣就是她主導佈下的。
對於『無』的預言,她沒有說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在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後,便離開了深淵。
在宇宙之中尋找着她自己所追尋的,能夠將死亡之人喚醒的方法,隱秘而幽冥,就像是飄蕩在宇宙之中無家可歸的幽靈。
德拉里沒有能夠和黛拉聯繫的方法,但是他知道帕拉朗他們一定有的。
這一次涉及王的最後回歸,就算她已經離開深淵很久了,也不可能就此不管了。
這麼大的事情,難道帕拉朗真的完全就相信『無』了嗎?
那個時候也是用了很多方法來驗明預言的準確性,是連深淵也同意一起參與其中的。
這樣子思索着,德拉里化身為原本模樣的噬金魔獸,輕輕地躍出了原本最上方的貴賓觀眾席。
背後的惡魔翅膀晃動,也和君臨一樣,最終落到巨大的長方形支架之上。
雪白金瞳的大貓渾身貴氣,姿態靈活優雅地踏着支架,最後在中央的地方緩緩地盤坐了下來。
它看着舞台之上那個演繹着剛剛踏上征途的銀髮少年,心裏一邊想着事情,一邊下意識地想要離對方靠近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錯覺,德拉里竟然覺得異瞳少年似乎抬眸往他這裏望了一眼。
明明對方應該是看不見自己的才對。
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下方混血惡魔少年的身影,德拉里繼續整理這一小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讓他察覺到不對的,就是唯有兩次的執政官們的魔法通訊會晤。
第一次便是諾麗兒找到了君臨的時候。
在‘君臨’離開墜落花域之後,諾麗兒便迅速地向他們述說了對方出現在了深淵之中。
在提到沒有留下君臨的時候,諾麗兒是很抱歉的。
她說,在接收到執政官命令時,她出手是沒有絲毫猶豫的。
但是對方好像是在前幾秒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傳送離開了墜落花域。
深淵的第四十位魔王的眼底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了對那隻見過一面少年的在意和期待。
完全陌生的少年,笑容卻有着別樣的相似,讓人在潛意識之中不想去傷害他,也沒有辦法對他視而不見。
如果不是敵人的話,讓他留在深淵之中也不是不行啊——
從瑰麗夢幻的無邊星域之中醒來的花妖,望着她所崇敬的執政官們,為了這個陌生的誤入者少年而去發出了詢問,“執政官大人們,出了什麼事情,我們要帶那個少年去魔神之殿呢?”
想着那萍水相逢的銀髮少年,就沒有辦法停止對真正的神明的思念了。
藍靈花姬頓了頓,珍珠般的漂亮眼睛帶着期許說道,“是王的命令嗎?王要回來了嗎?”
“第八執政官大人有傳回來消息嗎?”
“這麼久了,王有回過深淵嗎?”她是這樣子問着的,想着也許執政官會知道得更多。
如果神明以真身回歸深淵,她就算是在沉眠之中,也是能夠感知到的。
但是她也怕自己沉睡得太深了,而沒有感受到。
通透的藍靈花姬在她問出這一句話之後,對面通訊倒影之中的深淵執政官們都沉默了下來。
在那極為短暫的,似乎凝滯了的氣氛之中,諾麗兒便知曉了她不想聽聞的答案。
那麼久了——
還是沒有王的消息嗎?
諾麗兒的眼底透出幾分迷茫和傷悲。
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呢?
他們這一些應該埋葬在漫長歲月之中的歷史之人,還在等着一個沒有迴響的答案。
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現在的深淵,隱藏得極深,在祥和靜謐的星辰錶面之下,充斥着——
毀滅的氣息——
絕望的氣息——
孤獨的氣息——
就像是最初的罪孽即將再一次捲土重來了一般。
她想要再次詢問,卻被尊崇強大的執政官們像是哄着小女孩一樣,讓她安心待在墜落花域之中,有什麼事情他們會解決的。
“沒事的,諾麗兒,我們在這裏。”
“王很快就會回來了,我保證——”
深淵的首席執政官萊肯納利是這樣說著的,他鳶色的眼睛裏帶着淺淺的疲倦和永遠不會消逝的信念。
王不在的時候,他便是深淵的支柱了。
諾麗兒看着萊肯納利,在沉眠之中,其實他們也千年未見了。
就算他們還有着悠久的年歲,但是沒有指望的等待依舊叫人絕望。
王將所有的苦難和災禍都為他們抵擋,祂是永遠不會倒下的神明。
是這樣的啊——
是這樣的嗎?
可是最後離開的時候,在王身上散發著的若有若無的氣息,她卻好像再一次在執政官們身上感知到了。
他們正在獨身步入黑暗和孤獨之中,承擔起所有的詛咒和罪孽。
然後,在將光明帶給深淵之後,陷入永恆的死亡長眠。
第四十位魔王沉默下來,她不知道那最令人絕望的真相,卻也能感受到正在風暴漩渦之中的深淵。
她靜靜地看着深淵的支柱們,良久之後,才緩緩地說道,“首席,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永遠都在,就像是最初的時候那樣!”
如果發生了任何需要我們的事情,請向我們下達命令吧,我們依舊會追隨您的指示無畏衝鋒——
就算是生命,也沒什麼不能付出的。
深淵不能失去神明,也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位支柱執政官了。
聞言,萊肯納利輕輕笑了笑,他俊美的眉眼柔和下來,“是的,諾麗兒,我們知道的,回去吧——”
直到美麗夢幻的藍靈花姬的身影在執政官們的面前了。
一直沉默着的帕拉朗才微微側頭,抬起雙眸,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閃着淡淡的微光,像是望着時光盡頭的神明身影,“真的那麼像嗎?”
“要是真的是祂該多好啊——”
那個時候德拉里聽見帕拉朗這麼說還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他只是心中微動,但是想着要怎麼儘快找到君臨才好。
真正讓德拉里感覺到帕拉朗他們有着什麼事情在隱瞞着他的時候,是在第二次維西和維克傳回消息的時候。
之前維克和維西離開魔神之殿的時候,說要去驗證一件事情。
雙子執政官在里特依爾遊樂大迷宮之中,又一次地遇見了那個突然出現的惡魔混血少年。
為什麼沒有立刻將那個少年帶回深淵之殿,其他的執政官們都沒有過問。
大家彼此相信着,知道對方所做的都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被留在流寶之城的德拉里,他被勒令了不能夠去插手獻祭的事情,也不被允許到深淵外去迎戰蟲族。
但是他意識到他們所找的那個少年正在逐漸靠近一切的終點。
對方自星海之外而來,穿過一百零八道無量星域,穿過藍靈花妖的墜落花域,又落到禁忌的遊樂迷宮之中,現在又出現在了這一座流寶之城中,他正在慢慢地走向深淵的盡頭。
德拉里本來以為維克和維西在的話,一切應該都可以順利地發展了。
但是等到最後傳回來的,只有那帶着絕望和瘋狂的否定。
『不是祂——』
『我們償還罪孽去了——』
再一次沒有辦法留下君臨。
親眼見到了對方的雙子執政官不僅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真相,還失去了一直想要獻給王的最好的禮物。
他們動用了【鏡】的力量,以整個裏特依爾遊樂大迷宮為支點,去驗明君臨的身份,可是卻失敗了。
德拉里不知道那個時候,維克和維西的君臨的身份認知究竟是懷抱着怎麼樣的猜測。
但是他知道,能夠讓他們這樣做的,肯定是極為篤定的想法了。
畢竟,雙子執政官為了建造里特依爾遊樂大迷宮不知道付諸了多少的心血,在沒有幾乎確定的情況之下,他們不會讓里特依爾遊樂大迷宮作為犧牲品的。
估計他們是想要驗明,異瞳少年是否就是王吧?
可是——
不是!
德拉里在得知維克和維西所做的事情和最後得出來的結論之後,整顆心在一瞬間墜入了冰冷之中。
“就這樣吧,首席,帕拉朗,你們去做最後一步——”
看起來狼狽又疲倦的閻魔雙子執政官對着萊肯納利和帕拉朗說完最後一句話,和破碎的禁忌迷宮一起,投入了那無盡的黑暗詛咒裂痕之中。
迷茫而又彷徨,德拉里下意識地直接望向了帕拉朗。
然後,他在帕拉朗的臉上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複雜情感變化。
白髮紅眸的精靈惡魔好像在意料之中地笑了一聲,又好像是什麼都抓不住一般孤寂落寞地嘆息一聲。
德拉里聽見他極低地呢喃了一聲,帶着釋然又帶着無盡的遺憾和自嘲,“真的不是啊……哈,不是的話,也應該如此,就像她說……”
什……么?
深淵的第十六魔王晃了晃貓耳,眯了眯眸子,想要探尋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沒有絲毫的猶豫,開口道,“帕拉朗,你……”
他的話還沒有完全說出口,便被帕拉朗打斷了。
失神只是一瞬的,深淵的第二執政官迅速察覺到德拉里那遙望着他的痴痴的目光,臉上起伏的落魄神情立刻消失不見,換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沒有下一次了,我會下死命令的,在深淵之中的任何的地方再一次地見到他的話,不管任何方法都要把他掌控住——”
見到這樣的帕拉朗,德拉里心底的疑慮就更大了,他還想問問清楚,但是帕拉朗的身影已經現行消失不見。
而萊肯納利顯然是知道些什麼的,但是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想要解釋的樣子,只是以他深淵的代理掌管者的身份下達着命令。
他向德拉里露出了一個安撫卻又隱隱帶着歉意的笑容,“不要管,德拉里——”對方以着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拒絕的話語,身上的氣勢則完全是那個七十二魔王之首的首席執政官的恐怖威壓。
德拉里深深地望着對方,但是萊肯納利卻不再回視他了。
對方輕輕地揮了揮手,強大的魔靈之力便傾瀉而出,便單方面地切斷了德拉里和他們的通訊。
有什麼事情是他所不能知道的呢?
長支架上的白色噬金魔獸看起來氣息有些許地萎靡不振。
雖然被隱瞞着些許事情,眼前的少年的的確確會叫人動搖不已。
可是德拉里心中的天平是不可能會偏向君臨的。
不僅僅是因為王和帕拉朗他們對於德拉里來說,比任何人都重要。
還有便是眼前的少年,他身上死亡腐朽的氣息之濃重,無時不說明着對方在承受着怎麼樣的苦痛,讓人懷疑君臨能不能活過明天都是一個未知的定數。
白色惡魔大貓暗金色的獸瞳默默地望着台上高舉起長劍的少年,對方淺淺地吟誦着,身上散發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德拉里聽見了觀眾席之中那極低的討論聲,他們完全被異瞳少年所帶來的戲劇感染了,在一些緊張的時刻就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真好啊——
就是明天了。
你見了會很高興吧?
在這一座輝煌無比的戲院之中,德拉里不知道在熱鬧之下永眠的那一個人能不能感受到呢?
要是你還在的話,該多好啊?
恩老師——
只要你一句話,黛拉姐姐無論在何處,都一定會回到到深淵吧?
而不是那樣孤寂的,像一個幽靈一般流浪飄蕩在星辰宇宙之中。
深淵的第四執政官和第八執政官,他們是無法彌補的,眾人難以訴之於口的,最遺憾的分離和錯過。
———————————————
【九日之前】
在得到了【無】的預言之後,帕拉朗毫不留情地就對德拉里下達了驅逐的命令。
在噬金魔獸的氣息最終消失在偌大冰冷的魔神之殿後,白髮精靈惡魔才緩緩地停了下來,站在了無人的空中長廊之中。
在那沒有盡頭的宮殿長廊里,鐫刻在扶欄上繁複貴氣的花紋沒有任何被歲月侵蝕的痕迹,穿梭而過的風微微揚動帕拉朗的額前的白髮,帶起一陣極輕的銀鈴聲。
過去,這一座懸浮在深淵盡頭的魔神之殿,在神明未離開之前,從未這般空蕩死寂。
帕拉朗曾經在空中長廊迎着風奔跑的時候,伴隨着那清脆銀鈴,有無數道他熟悉的聲音,還有無數道熟悉的身影,他們的笑聲像是世間最美好的伴奏旋律。
那是過去回蕩在宮殿長廊之中最動聽的聲音。
現在卻只有他一個人。
現在卻只剩他一個人。
那高空之風迎面襲來的時候,帕拉朗竟然覺得那樣子寒冷和孤寂。
深淵第二執政官那原本挺直的背脊才像是不堪重負了一般,最終卸了下來,他慢慢地伸出手來,整張臉埋入了掌心之中。
“如此孤獨……王,原來那個時候的您是這樣的嗎?為什麼我們都沒意識到呢?”
空中的宮殿長廊之上只有風吹過的聲音,沒有任何人的回答,在幾聲零落的銀鈴響聲過後,原本在其上的白髮精靈惡魔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王,我想要一個人,在高一點的地方——』
『隨便哪裏都行,只要離星星近一點——』
『或許可以離他近一點——』
西方的高塔之上,飄蕩的風中似乎有着停留在這裏的故人泛着淡淡繾綣疲倦的微啞嗓音。
“啪嗒——”
白髮精靈惡魔輕巧至極地落到了實地之上。
此時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脆弱異樣的神色,在帕拉朗的側前方,站着深淵的行政總裁萊肯納利,對方似乎就是在等待着他。
又似乎是在等在着另一位故人。
萊肯納利和帕拉朗都沒有說話,兩個人對於彼此會出現在這裏都心知肚明。
一雙鳶色的眼睛和一雙猩紅的眼睛沉靜地倒映着不遠處正在不斷褪去塵埃的六邊形祭壇。
在巨大無比的魔神之殿最西邊的高塔之上,一顆周身環繞着淡淡的銀紫色的星辰,沉寂了千年之久的它今日極為隱秘地散發出了常人難以察覺的光芒,一道玄妙奧秘的紫光魔法陣緩緩地勾勒在星辰之下。
六邊形的祭壇周圍的空氣流動完全變換了一種形式,遊盪着的深淵之靈分子不斷地波動分離着。m.
來自於深淵星海之外,宛若幽靈一般的魔靈投影緩緩地出現在了高塔之上的六邊形祭壇之上,點燃了祭壇周圍那些妖異火柱的幽幽冥火。
『或許星星會告訴我們答案——』
『我什麼也看不見,就像是當初和恩一樣——』
『沒有什麼能夠失去的——』
『我們決定那麼做了——』
藍水晶懸挂在蒼白得透明的手腕上,深色的黑袍長長的裙角迤邐於大地,穿梭編織着一隻閉着眼睛的黑色帽兜遮住了來人的面容,出現在祭壇之上的虛幻投影透着一種神秘妖異的美感。
那是深淵的第八執政官,黛萊·弗羅拉。
美麗孤冷的虛幻身影緩緩轉過身來,在黑色帽兜之下,一雙緊閉的暗色眸子望向了深淵執政官的方向。
“最後是這樣的啊……”
投影回歸到深淵之中的幽靈輕聲說道。
她將會帶來一切謎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