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雲澤盛會自蓬萊一行就已落下帷幕,弟子們現在在廣場上忙碌着,收拾着當初為盛會準備的種種裝飾。
廣場上人來人往,那是弟子們在送別其他門派的弟子。
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及林頌,似乎她從未出現過在這裏一般。
葉枝衡抱着劍看着攢動的人頭,竟有一陣恍惚,這次盛會如他所料,成功地讓他的聲名達到了極致。
清光宗的大師兄成功加固了兇險之地蓬萊的伏魔陣,為修仙界立下一大功勞。
那麼林頌呢?
她就這麼被人遺忘了么?
就像曾經的蓬萊一般么……
這些天他總是不自覺地想起少女奔向伏魔陣的決絕,值得么?
為了現在這麼一群……
酒囊飯袋。
是的,
他從來,
從來就沒把清光宗當過他的歸屬。
這麼一群只會靠着先輩蔭蔽的飯桶,他們也配?
葉枝衡望向遠處的藍天白雲,它們隨着微風輕輕搖曳着,永遠不能把握自己飄轉的方向。
可是他不一樣,他是葉枝衡,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蓬萊公子,是如今修仙界聲名顯赫的大師兄。
他要牢牢,牢牢地把握自己的命運。
百年前蓬萊遭天災覆滅,舉族為了留下他這條唯一的血脈,盡數葬身天災。
猶記當年,他身無分文,孤身一人步行萬里,歷經千辛萬苦才來到清光宗,途中受盡屈辱,甚至……
他握緊拳頭,不願再想下去……
昔日第一公子的名號在當時幾乎成了壓倒他最後的稻草。
但是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那麼輕易地被打倒?
他的身後是昔日親友用血肉趟出的生路,他的身前是他不甘碌碌無為虛度餘生的清高孤傲。
他有太多的不甘——
他不服修仙界中那些酒囊飯袋明明資質平庸,貪圖玩樂卻依然霸佔着最好的資源;他不服憑什麼他明明資質超群,修習清苦卻依然要屈於人下;他不服蓬萊的一朝天災,全族覆滅……
直到他偶然遇見林頌,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天資是他畢生所不可企及的,而她幾乎以苦行僧般的修鍊姿態更是驚到了他。
他最初想要結識她,不是因為所謂的男女之情,只是一種欣賞,一種對強者的欣賞。
可是當他發現,他作為一個剛剛入門弟子根本沒有資格與作為清光宗大師姐的她相識的時候,
心裏不是沒有失落,很快他就調整好了狀態。
開始着重從林頌本人下手。
其實這個時候最初的目的早已變味,他想要靠着林頌更快地向上爬。
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尖清潔,指節分明,很乾凈的一雙手。
可又有誰知道他這個人從心底就爛透,生滿了可怖的毒瘡。
他早就不是那個清風霽月的蓬萊公子。
現在的他,身子和心都髒得徹底。
他表面清風朗月,待人和煦,修習勤勉,贏得清光宗上下的讚賞,看着那些人充滿艷羨的目光,他才覺得自己是曾經那個蓬萊公子。
可是這一切只有一個人除外,林頌竟對他若即若離的接近充滿了警惕,身上那種戒備狀態是不會騙人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底竟被這些刺得很疼,她是嫌棄自己么?
他瘋了般觀察她的一切,他看着她日夜不停的修鍊;
看着一貫面無表情的她在攬月君面前的笑顏……
原本只是為了接近她往上爬的是他,愈陷愈深的也是他。
看着少女在月下動作輕柔地埋下片片桃花,洞悉人心如他便知曉了她的心思,他嫉妒得近乎發狂。
百年過去,他尚且可以說自己當年是年少輕狂,可是現在呢?
他以為自己足夠冷靜,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地撥動了他的心弦。
當年那些挫敗早已在看到她被奪取劍骨后的狼狽模樣所撫平,心中不是沒有快慰。
但更多的,他竟希望看到當年那個林頌,那個清貴高傲,一貫面無表情心卻比誰都要柔軟的少女。
當年的林頌,與他而言,是一輪可望不可即的明月。
而現在的林頌,是一縷清風,他以為能夠抓住實際早就從指縫間溜得無影無蹤。
他閉上眼,眼前依舊是林頌縱身一躍的模樣,沒有一絲眷念。
就那麼喜歡那小子么?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選擇的從來都不是他。
他忽而睜眼,望向廣場上的人聲鼎沸,整個人沐浴在光亮里,眼裏卻陰沉得可怕。
他有太多的不甘和遺憾,那又怎樣?
林頌也好,曾經的人事也好,所有影響他向上爬的一切,他都會用刀剜去,很疼很疼,但終究會結痂痊癒。
回望他這一生,不過百餘年卻似乎已經成了孤寡老人,這一路趟着無數的鮮血,他早已,早已沒有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