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酆都
張阿瑾茫然間不知自身為何又到了冥府,四周雖然黑霧瀰漫,偏又見極遠處燃着滔天火焰的酆都雄偉獄城,照得這方幽暗的空間一片通紅。
周身空氣滾燙,夾雜着濃烈的硫磺味,呼吸一下就感覺得到肺似乎要被烤熟。
正自彷徨間,不遠處有吶喊聲響起,只見無數孤魂野鬼手握棍棒刀叉在排兵佈陣,密密麻麻,隊列看不到盡頭。也看不清到底誰在領頭,看似是要與冥府一斗。
只是這般隊形散亂,又如何會是陰兵陰騎的對手?只聽三通鼓響,頓時孤魂野鬼的陣前不遠處,陰風陣陣,黑霧大盛。不多時,重重旌旗突顯,上千重甲陰騎揮舞刀戟當先衝出,鐵蹄踏下,在佈滿厚厚黑色灰燼的大地上濺起無數飛塵,大地也為之震顫。
隨之而來的便是在一片鬼哭狼嚎聲中,裹纏着陣陣陰風的數萬陰兵在後疾奔殺出,轉眼間,原本不甚整齊的孤魂野鬼陣列便已奔潰離散,各自轉身四散奔逃號哭。奈何陰騎奔跑追趕極速,片刻間便已接近,用刀戟將一個個孤魂野鬼戳了通透,往上一甩,已是半空,未待落地,身旁黑霧中便無端湧出三五陰兵圍上,轉眼間便已用鐵鏈鎖住琵琶骨拖地朝獄城方向歸去,孤魂野鬼痛極之下,一時間慘叫號哭聲四起,比起先前更盛。
張阿瑾只看得目瞪口呆,見有一群孤魂野鬼奔逃漸近,心中駭極,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可在滾燙的空氣之下,呼吸尚且困難,何況快跑?未及多時,已是大汗淋灕,身疲腳軟,又怎及得上後面陰騎陰兵們一縱三丈?就算與眾多孤魂野鬼相比,也是不如甚多,轉眼便已被潰兵超出。
再跑上片刻,張阿瑾手腳疲軟,已是一跤跌倒,轉頭看後方一眾陰騎已近在咫尺,手臂擺動間,利爪刀戟貼身戳來,只得閉眼認命。不料卻只覺陰風習習,不單刀戟,就連陰騎也是透體而過,猶如空氣,心中驚疑不定。稍後又有無數陰兵透體洶湧而入朝前方奔逃的孤魂野鬼追過,視張阿瑾為無物一般,雖是不解,但也算心中稍定,便慢慢起身前行。
行不多遠,忽見前方原本奔逃甚急的孤魂野鬼齊齊止步頓足嚎哭,又隱約聽聞濤聲響起,疑是到了河岸,再臨近,果然濤聲震耳,奔涌之處,如滾湯一般沸騰,卻又無一絲漂浮之物。
一眾陰騎陰兵追趕處,有孤魂野鬼不能止足落水,頃刻間變成一堆白骨沉入河底,方知其難處。未及多時,目及處孤魂野鬼便已被捕獲一空,陰騎陰兵也各自散去。
張阿瑾立足暗自苦笑,這裏分明已是陰曹地府,卻不知自己如何來此,現在又如何離開?按世間說書先生的說法,這河應是忘川了。既然獄城在河這側,那莫非回陽之路只在河對岸,可又該如何過這要命的河?
張阿瑾奮力運目,但冥界原本暗無天日,亮光只靠獄城焰火,卻又離的甚遠,兼又河面寬廣,霧氣瀰漫,一雙凡人肉眼,怎看得到對岸?唯有濤聲依舊沸騰傾耳,只是恍惚間似乎聽到了夾雜其中那一絲凄慘呼喊的女音,雖然微弱卻霎間如平地炸雷一般在耳邊響起:「救我...張西嶺!」
張阿瑾猛的一個激靈,心跳立時慌如奔雷,腦中更是一陣混亂,似乎想起了些什麼,想要抓住,偏又記不起到底是什麼,着急間,胸口忽生一片清涼,心跳漸穩。閉上眼狠狠的搖了搖頭,再睜眼,發現自己眼前忽然間換了場景,已是站到了獄城前面。
身上客棧小廝的服飾,變成殘破的白色長袍,手中還多了一柄利劍。
抬頭望去,臨近的酆都獄城更見巍峨,滔天烈火直衝天際,方圓十里,猶如明晝。
火光搖曳中,立於獄城城樓之前的酆都大帝等人身影時暗時明。
張阿瑾感覺自己的呼吸已經變得厚重,空氣依舊滾燙,硫磺味中多出了濃烈的血腥味。
襤褸的白色長袍早已被染成血紅,順着手中利劍往下滴落的鮮血,轉眼便在佈滿厚厚黑色灰燼的大地上滲漏而下,消失不見。
與先前不同的是,張阿瑾如今覺得自己似乎渾身充滿了力量,無處宣洩。他想起自己這一路前來,已不知殺了多少酆都陰騎,天庭仙吏。人仍未疲憊,身影仍如剛來時一般站的挺拔。
四周遠處黑霧瀰漫翻滾,其中不時傳來巨大冥獸低沉的嘶吼,但和無數躲在黑暗中的夜叉惡鬼,陰將陰騎一樣,只敢觀望,再也沒有上前一步的勇氣。
城樓上,酆都大帝原本青色的臉已成了鐵青色,旁邊站着的五方鬼帝更是顯得戰戰兢兢。
張阿瑾輕笑一聲,望向酆都大帝:「七百年前,你親開城門迎我入內,說與我知己難求。三百年前,又贈我這顆定顏珠,說要送與小雅做我倆的賀禮。」
左手翻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珠在手掌上方憑空浮現,光芒柔和,正是三界難尋的定顏神珠。光芒照射之處,可駐顏萬物。
「受不起,這便還給你罷。」手指輕彈,珠子憑空消失,下一刻已在酆都大帝面前浮現,照映得大帝的臉色鐵青中泛白。
大帝神念一動,定顏珠光芒盡失,隨即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碎一般,變成一攤粉末落下:「送出的禮物,我從不收回。當初知己難求這句話,我也未曾有假。」酆都大帝神色有些落寞。「至於小雅,她不在此處。我誆你前來,是因為酆都從來都是天庭附屬,不敢不從。若幫了你,便要害了酆都上下無數兄弟與部屬。」
「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助天庭仙使擒住你,然後再向天庭求情。」
張阿瑾暗自覺得對方無恥,剛才明明在忘川聽到了小雅的聲音,居然還能厚着臉皮否認。
只是不容多想,就在酆都大帝話音剛落之時,頭頂空中四面八方便已響起炸雷般聲音:「張西嶺!你勾結妖魔,叛逆天庭,罪該當誅!再不乖乖受擒,就讓你嘗嘗天羅地網之下,拘魂鎖魄的滋味!」
張西嶺?張阿瑾暗自納悶,自己分明叫張阿瑾,對方怎麼怎麼叫自己張西嶺?不過,這個時候,叫錯名字似乎已不是重點。
「三十六仙使?天羅地網?」張阿瑾抬頭向上,輕撫劍身,再笑道:「真看得起我啊。只是,比聲大有用么?」
霎那間,張阿瑾戰意滔天,手中利劍揮出,劍氣頓時如長河倒卷洶湧而出,將天羅地網一角鎮守的九位仙使斬的四散飛滾出十里開外:「能留得住我么?!」
雙腳輕點,張阿瑾已離地飛上半空,身法輕盈之極,看了眼其他眾多仙使,冷笑一聲,正待從缺口遁出,卻忘記酆都大帝正守在側,一揚手一塊板磚飛來,疏忽間躲避不及,已被板磚擊中腦門正中。
這一砸之下,張阿瑾腦袋吃痛,頓時眼前一黑,大叫一聲吾命休矣,竟自猛然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