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極限之上
只是第一眼,長孫應的目光就被那高大的男人吸引了。
出身長孫氏,又在HyperTinnes的運動場上打拚多年,他親眼見過的強者不在少數,其中不乏有能夠把在沃恩德現實中的他吊起來打的存在。
但他們的強大都和眼前這個人完全不同。
在沃恩德的頂級強者之間,純粹肉體性能的差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們靠各自鑽研磨礪出的超凡的技巧和經驗、強大的心靈和意志駕馭着對普通人來說不可思議的力量、速度和招式,甚至不依靠以太就能造成種種異象。
這樣的境界,在楚漢地區的武林中被稱為真人,是從肉體到心靈都抵達極限的“完全的人類”。最近60年來,以太科學院以數值規範了人類個體性能的標準之後,將六項屬性中有四項達到“10”的存在劃分為“X級”,以他們為核心誕生了如今沃恩德體育競技中的最高層次——X級聯賽。
縱然真人境界之間的強弱亦有差距,但他們單純身體的綜合水平是相近的。幾乎所有達到那個境界或者略遜一籌的人都具備判斷他人身體條件的手段,這做不得假。
而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從體態中能判斷出是專精拳腳的格鬥家。他僅僅站在那裏,身上四溢而出的生命能就像火炬一樣醒目,他的力敏體三項面板屬性絕對超過了沃恩德人極限的十點。
這份強大不僅令如今作為其對手的長孫應感到顫慄,同時也。。。興奮不已。
須知,面板數值只是對人體性能的綜合評價,與能夠實際表現出的力量並非相同的概念。比如長孫應如今在潛入狀態下具備着系統設定中23級的生命能強度,在這樣能量的強化下,他能發揮的全力恐怕達到了在沃恩德時的十倍左右,但他的身體數值仍然與在沃恩德時相同。
全新的、以太之外的超凡力量固然是新的可能性,但對於本就能發揮出種種神異的真人境界的個體來說,未必能夠拔高太多的上限。譬如在沃恩德上,以同為真人境界為前提,哪怕在HyperTinnes這樣的脫手運動中,以太敏感者也幾乎不具備什麼優勢。
但如果修行這樣的超凡力量能夠突破已經卡住沃恩德人近千年的人體極限,那就只不是新的希望那麼簡單,那將是無比廣闊的未來!試問,是否有一種可能,從這以後,再沒有極限可言?
多麼令人心潮澎湃,長孫應原本就高漲到巔峰的氣勢被進一步點燃了,現在的他在對面兩人的感應中就像是一團躍動的、隨時可能炸裂的雷火。
固然對此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海曼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動搖。
“有意思,沒有達到黃金階,就已經具備了‘靈感’的雛形嗎,這就是你感受到我的強大之後,非但不逃竄,反而想要挑戰我的倚仗嗎。”
他上前一步,在他的身上,巨量的生命能被喚醒、被釋放,被活性化的狂風在這山林中圍繞着他呼嘯。
長孫應如臨大敵,這場對他不利的戰鬥顯然馬上一觸即發,他必須立刻開始思考對策。
“他身邊那個女人,看那身長袍和手杖,應該是以前測試中見過的法師之類,即使不是很強,但如果在和這個大個子戰鬥的時候被干擾,也絕對是致命的。必須要先幹掉。”
“但是。。。要怎麼做,直衝過去、還是迂迴,或者先暫時設法牽制。。。”
短暫的一籌莫展。
然後,就聽到有一個甜美的女聲在長孫應的耳邊輕聲訴說:
“騎士先生,
我會幫助你,這是第一次。”
隨後,有金色的雷電在長孫應的指尖迸發,他福至心靈,倒持手中的劍舉起。
海曼和維安妮只看見,不遠處已經頗為狼狽的流浪劍士身上突然閃爍起雷光,然後他手中的長劍就變成了。。。一桿長槍。
那是一桿金色的、纏繞着雷霆的長槍。乘着兩名敵人短暫的驚訝,長孫應邁出左腿,在短暫的蓄力之後,向著維安妮投出了宛如流星的一擊。
這一槍還沒能快到讓海曼反應不過來的程度。但當他伸出手嘗試阻攔時,某種突然的危機感刺了他一下,這一頓之下,長孫應的投槍就如同熱刀切黃油一般順滑地洞穿了他的護體鬥氣,擦過了他的手指,然後將維安妮穿胸而過,帶着她的屍體釘死在數米之外的地面上。
可憐的維安妮,芳齡17,作為施法者也算小有天分,卻出場至今尚未有幾句描寫就慘死當場。
海曼感受着手上被拉出的口子,看着身後的屍體和變回原樣插在地上的長劍,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轉而露出殘忍的笑容。
“小子,你的這把劍雖然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恐怕是什麼珍貴的超凡武器吧。哪怕現在看起來像是使用了什麼珍貴的藥劑之類的,但失去了武器之後,你還妄想要戰勝我嗎。”
而長孫應默默擺出格鬥架勢,凌然不懼。在他的身上,仍然有電弧閃耀。
在他的面板狀態欄中,悄然多出了一行小字:
風暴撕裂者的祝福(喚醒)
它早已就在那裏,只是如今方才顯現。
武器的形態會決定戰鬥的視覺風格,這是沃恩德最頂端的武者們總結出的準則。
比如使用長劍或是細劍、長刀或是短刀、匕首短劍或者手爪暗器的戰鬥中,雙方總是會傾向於將自己的力量完全灌注在武器內,以靈動或迅疾的身法遊走,往往只在武器的交匯中泄露和展現出他們的力量。長孫應與卡爾的戰鬥就是如此。
對於重武器,諸如巨劍、大刀、長柄的刀或者戟、錘以及斧,則無論使用的技巧多麼精妙,看起來永遠是大開大合氣勢磅礴。
而在武器之外,赤手空拳的戰鬥似乎能夠做到風格各異。但事實並非如此,拳掌是在性質上更接近鈍器的“兵器”,除非交戰的雙方心照不宣都選擇搭把手式的入微較量,或者有隱匿性的需求,否則對於遠超凡人的強者們來說,他們的戰鬥必然是虎虎生風的。
這是因為,氣勢,也是一種力量。出拳時帶動的勁風,亦是傷害敵人的方法。當一方率先用上這樣的手段,另一方如果不用就會落入下風。
而此時此刻,無論是具備了生命能的長孫應還是有着更高的鬥氣境界的海曼,他們都還尚在可以用沃恩德的觀點去衡量的範疇之內。
所以他們二人的戰鬥令地動天驚。
青紫色的鬥氣裹挾着狂風,附着在海曼的大手上,而長孫應的身上有金色的雷光若隱若現,將他原本無色的生命能也染成了淺金。
兩人同時踏出,猛衝,揮拳!
巨大的力量自他們對拳處泄露而出,橫掃而過的衝擊將這片林中不少本就因長孫應與卡爾先前的交手搖搖欲墜的樹榦折斷擊倒。
反衝的力量將兩人推開,長孫應後退了三步,用右腿強行抵住將大部分力量傳導到地面,然後再度發力、飛身直衝,在地面上留下一個顯眼的坑。海曼也不逞多讓,他的鬥氣有風助之力,軀體也更強悍,甚至以比長孫應更快的速度捲土重來。
又一次沉重的對拳,但這一次沒有人後退,超凡的能量讓他們的下盤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像黏在地面上一樣穩固,僅需稍稍後仰卸力就能再度反身回擊。
半分鐘之內,連續的四十餘次衝擊在那一小塊區域爆發,兩人互相毆打、對拳的餘波和向大地卸力造成的震蕩摧毀了十米範圍內的一切,只留下一個深坑,而兩個幾近非人的武者還都還沒能如願對對手造成真正有效的打擊。
但當下一拳揮出,腳下的地面終於不堪重負開始下陷,微小的失衡令兩人的動作發生了變形,他們揮拳的軌跡互相在對手的胸口上終止,而地面也無法再給予他們有力的支持。
兩人都倒飛而出。
山體在動搖、滑坡,被擊打得逆流而上的長孫應在泥石流中拉出了一道深溝,來自腹背雙向的衝擊令他猛地咳出兩口鮮血,但金色的雷光依然在他的身上遊走,不曾熄滅,這力量不但強化他的力量和承受力,也幫助加速治癒他的傷勢。
搖擺着站起來之後,僅僅長呼出一口氣,進攻的意志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裏。他伏下身子,四肢着地,在短暫的助跑之後,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飛身躍起,被染成金色的生命能在他的右拳上凝聚、旋轉、摩擦,第一次地自內而外生出了電光。
戰鬥,是蛻變的養料。
海曼是向山坡的下方被轟出的,即使能操控風為他緩衝減速、減少受到的傷害,但他還是花了比長孫應更長一些的時間才控制住身體,重新回到戰鬥狀態。他望着長孫應撲殺而來的身影,感受着那即將揮來的拳上新生的力量,咧開嘴露出狂亂好戰的笑容,青紫色鬥氣在右掌上凝聚,構建出巨大的獸爪,迎着飛來的長孫應猛地拍出。
裹挾着雷電的拳頭擊打在海曼的頭上,令他兩眼一黑,只覺重重鬥氣防護之下的腦袋都險些要爆開,而鬥氣的巨爪也徑直命中了長孫應,勢不可擋的風刃撕裂了他的防禦和血肉,橫飛而出的他接連砸斷了兩棵大樹,胸口的傷痕深可見骨。
如獸爪般的鬥氣姿態令長孫應模模糊糊間回想起了在小鎮裏見到過的,飄揚的狼旗。
他以背後被砸斷的樹樁為倚靠,勉力支起身來:
“你是。。。侖內姆的領主。”
“才知道嗎,看來你真是個運氣有夠不好的過路人。”海曼也掙扎着從地上的人形坑裏坐起來。
“為什麼。”
“嗯?”
“這不是。。。你的領地嗎?”
“為了力量,我的天賦不足以靠自己晉陞黃金,也沒有財力去獲得珍貴的寶物,但是,他們許諾我,只要能收割這裏的人,就分出一部分生命力給我,還很大方地預先支付了報酬。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不做,只要。。。可以進階黃金,哪裏不能去。”海曼的五官里都在流出鮮血,但不妨礙他正面做出回答。
“我聽說你。。。的政策對這裏的居民很好。”長孫應氣喘吁吁。
“他們也沒什麼剝削的價值。”領主心安理得。
“謝謝,我更想。。。殺死你了。”一個金色的無面虛影終於自長孫應的身上顯現出來,將狼狽不堪的他襯得恍然若神人。
“靈感的雛形不是你獨有,少看不起人了,小鬼。”鬥氣遊走,海曼的身軀膨脹,肌肉爆起,四肢着地咆哮,有着赤色眼珠的狼人影子在伏他的背後。
此時,侖內姆鎮內,儀式已經結束,孤身一人站在大廳中的滄桑施法者戴卡,既不為自己手下的折損心痛遺憾,也沒有一絲要助陣的意思。因為,他的任務已經完成,這就夠了。
他只是默默地自水晶球上觀望這場戰鬥。
血肉之軀的損傷並不總能限制超凡者的戰鬥或思考。
在凌亂不堪的山腰,怎麼看都是強弩之末的兩人,打出了更甚於開端的慘烈氣勢,他們將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作為武器,拳打、掌劈、手錘、腿掃、肘擊、膝撞,甚至撕咬,進攻的次數遠遠多於防守,只為了給敵人造成儘可能多的傷害。
此地的兩人,一人是以平凡的傳承戰鬥數十年,無比渴望力量,身軀向著超凡元素同化的新晉黃金階,另一人是技藝超群,天資橫溢,身負奇異的雷霆加持的白銀階中的強者。
此時此刻,當他們要一決生死,竟然短暫地打出了一個勢均力敵。但壓倒一切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然就位。
“我會贏。”執着於力量的領主毫不懷疑自己將要取得勝利。
在這最後的纏鬥之中,他已經發現纏繞在長孫應身上的奇異電流已經瀕臨消散,而與幾乎成為鬥氣化身的黃金階在儲備上更有優勢。
“終究是依靠外力,他耗不贏我,只要,只要提防住他的最後反撲。”
海曼與長孫應再一次在遊走間碰撞,兩人的傷勢又重一分。
但這次一觸即分之後,長孫應強行止住了後退的勢頭,再度掄起右拳直衝而來。
“變形的動作。”海曼心想,“但他確實該急了。”
他出爪直擊長孫應的破綻,感覺到對方身上那不知由來的神秘金色雷電消散,狠狠地插進了長孫應的右肩,將整條胳膊撕下。
但長孫應仍在前進,兩張滿是血污的臉在極近處對視,仰頭,然後,頭槌!
海曼踉蹌後退,頭腦第二次受到重擊的他兩眼一黑,只覺滿腦袋都是漿糊。
但是,黃金階的超凡者即使沒有大腦也能維持一定思考,在尚有視覺的最後一刻,他視線的餘光在身側看到了一道曾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血跡。
他似乎。。。回到了最開始站立的位置。。的後方!
直覺在瘋狂示警。-他勉力抵住長孫應的貼身前進,相比失去了加持的長孫應,他的力量確實佔到了上風。
而長孫應緊貼在他的身上,拚命推動這個大個子,伸出右手,嘗試要去夠到海曼斜後方的維安妮的屍體上插着的,劍!
十厘米,八厘米,五厘米。。。兩厘米。
指尖距離劍柄越來越近,但終究被海曼止住了勢頭。
海曼心中逐漸安定,他要嘗試用鬥氣恢復視覺,儘快終結這個小崽子。
而長孫應還沒有放棄,他向前探手,求勝的意志從未如此強烈。
他的精神突破了臨界。
並非依賴雷霆的加護,在生命能幾乎消耗殆盡無法外放的這個時刻,流浪騎士劍被新生的力量牽引到了他的手中。
而已經達到極限的長孫應此時已經幾乎沒有了意識,只是當他殘存的左手握住劍的那一刻,在意識最後下達的命令里,身體自然地後退,旋轉,揮劍!
侖內姆的領主在感覺到貼在身上的身體一重,然後又一輕。他意識到了不對,但當他勉力恢復視覺的瞬間,已經只能看到那一道迴旋的劍光。
倉促間再度調動的鬥氣沒能護住脖頸。
在人頭飛起的瞬間,長孫應的任務面板之上,“4、脫離追擊”的字樣被打上了“完成”的標記。
隨即,長孫應失去意識倒下到一半的身體化光消失。
鎮內的戴卡法師早已沒有再關注這裏與他無關的戰鬥,他帶着裝載了全鎮人生命力的容器飄然遠去。
時光照常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