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後1局
A.C.0086年四月,沃恩德大陸與諸群島聯合政府所屬,楚漢共同體地區首府,龍門市。
偏西的陽光下,具備新紀元特色的超級網球運動(HyperTinnes),其楚漢地區公開賽青少年組決賽正在南嶽體育場中進行。
球場的北側,長孫應稍長的黑髮已經被髮帶束起,不讓被汗水沾濕的頭髮影響視線。公開賽的比賽用球無論材質、結構還是分量都無比精準,無需適應,他將球向前拋出,助跑加速然後躍起,當球停頓在最高點時,他出現在球的下方以略向後仰的姿態揮動了球拍。
這種不同尋常的姿態吸引了體育場內所有人的目光。
HyperTinnes固然為了展現新紀元運動員超乎尋常的運動能力、提高比賽的觀賞性而極大放寬了舊時代網球運動中的種種限制,但由於對抗的烈度和頻率也大大提升,反而很難在x級以下的比賽中見到這樣大幅度的、容易導致球員難以快速應對對手反擊的擊球動作。
在長孫應的球拍碰到球之前,球場的對面,衛冕冠軍羅章已經感受到了這一球的不同尋常,他的精神緊繃,預估這一記重擊的球路,以太調動之下整個半場的空氣都為之停滯。
但長孫應沒有瞄準任何刁鑽的位置,他揮動手臂,向上伸展,調動全身力量,如同弓弦一般繃緊,巨大的力量帶動球拍猛地撞上恰好停滯在最高點的小球。
這還不夠,在球還未脫離的瞬間,長孫應的身體裏又猛地爆發出一股新生的力量,這股力量驅動手臂進行了又一段更快速的短距離爆發,強行推動網球進一步加速。
一道金黃色的,以逼近500公里每小時的極速延展着的路徑在四分之一秒內通過了長孫應的半場,一頭扎進被羅章操控的以太層層分割的領域裏。
在高速之下,任何細微的阻力變化都能顯著削弱球上的力量,改變球的軌跡,在有意製造的環境中,這顆兇猛咆哮着的球衝破一層層羅網,但仍然不可避免地被附着其上的以太指引向羅章的方向,然後,雖然明顯減速但依然沉重驚人的衝擊在一瞬間擊潰了羅章的揮拍。
金色的路徑衝撞到地面上,被以太發生器塑造的六邊形網格精準地攔截、彈起,隨後撞上隔絕球場與觀眾席的以太立場,完全消去力量之後滾落在地。
哨聲在體育場內響起,記分牌上端2:4的局內小分整齊歸零,下方的局分從2:1翻到了2:2。伴隨着籠罩球場的以太立場撤去,真實天空的夕陽伴隨觀眾席上的呼聲傳進了賽場。
接下來是終局之前的休息時間。
回到場地邊緣修整區域的長椅上坐下,長孫應背後,其他參賽球員專屬的觀賽區域裏傳來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好兇猛的示威啊,阿應,非要在最後一局之前刺激羅章那傢伙一下嗎,這次這麼有把握?”
“剛才那球是我在這場比賽里最後發球機會了,此時不用什麼時候用。”長孫應回過頭看向羅宏,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我一次都沒有贏過他,而這次也稱不上有什麼把握。”
“嘛嘛,也是。”盧宏尷尬地笑了笑,“不過剛才那球真是厲害啊,不管是我們,還是直面那一下的羅章都被你嚇了一跳。你這個恐怕在S2級聯賽里也算得上絕活了,怎麼練出來的啊?我能不能也試試。”他一下又踴躍起來。
另一邊,在羅章的身後,此時也有人在和他聊天。
“你也聽到盧宏說的話了,感覺怎麼樣,真的有被嚇到嗎?”邱紀側頭看着長孫應和盧宏,和羅章打趣。
羅章很誠實:“啊,確實被嚇到了,我從不知道,不,應當說從沒想過他能打出那樣的球。長孫他被稱作‘飛星’,是以速度、力量還有驚人的反應力出名的球員,非以太敏感者的好手在我們這個級別恰好很少,也算是老對手了。但剛才那一球,我感受到的力量和以往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強出。。。或許很難相信,但是應當比我以前接過的他打出來最重的球還要沉重將近一半,我才完全沒法防住。”
“居然有這麼誇張。”邱紀驚訝地挑了挑眉,“這就超出我先前的判斷太多了,果然在場下看還是沒法和親身體驗相比啊。他使用的技巧看起來與X級聯賽里那些所謂的舉重若輕也完全不是一個方向,到底怎麼做到的。”
“是長孫氏的‘勝天半劍’。”
體育場的最頂端,鮮有人至的特等觀賽間裏,一位趴在觀賽玻璃上的老者,控制系統放大重播了三遍長孫應發球的細節之後,做出了篤定的判斷,“長孫家這個離家出走的小傢伙,比你之前說的厲害得多啊。”
老者回過頭對身後的中年人解釋:“這一招的故事如今已經不怎麼流傳了,你雖然研究我們武者,但大概也沒有聽說過。‘勝天半劍’是三百多以年前長孫連的成名絕技,他把持天下第一的位置將近三十年,將長孫氏從普普通通的書香門第發展成武林豪門。這一招是一種發力的技巧,總結來說,就是能夠在不傷害身體的前提下,在力道用老時候強行爆發出更勝舊力一籌的新力。”
“二叔你這麼一提,我好像確實有些印象了”中年人扶了下金絲眼鏡,略微思索了一下,“這樣的招數,還是在X級之前就能使用的絕學,資料庫里不應該沒有詳細記錄才對。”
“這個嘛,是因為長孫連是個。。。在當時都算得上沒什麼文化的劍客,從他給招式起的名字也能看得出來。很多人都知道,他死後留下來的所謂秘籍裏面幾乎都是俺尋思、這樣、那樣、這種感覺之類的模糊描述。”
“他死之後,這一招就半失傳了,如果不能練到真人境界,也就是你們現在定義的x級,長孫氏自家的後裔也練不成這招。但真人才能使用的招式就根本不存在參考性,對你們來說沒什麼價值了。”
這樣議論前人似乎讓老者覺得有些掛不住面子,話題便隨即一轉。
“下面這個小傢伙,具體是怎麼練出來的,恐怕也得歸咎於天賦。如果真是這樣,那當下不好說,如今世道變化太快,但他在控制身體這方面的才能,在我這代人中應當是無人能及的。這樣的極端例子對你們那個項目來說價值一定超過之前的預計。”
“沒有實驗室的具體測試,只靠肉眼和履歷,我們做出的判斷自然沒法和二叔這樣的專業人士相比。”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站起身來,他的白色長袍前垂着一塊工作銘牌,“小陳,把這個長孫應的邀請等級上調到A2.”
“是的,部長。”站在後方角落裏的年輕人應聲開始修改預設的優先級。
“接下來我就不看啦。”老人搖頭晃腦推門而出,“雖然選手都不賴,但這種軟綿綿的項目實在是沒勁,我要去嘲笑一下長孫家那幾個老東西。”
“二叔慢走。”中年人禮貌轉身送別。
此時,休息時間已過,比賽已然再度開始,而長孫應已經連失兩球。
羅章站在發球線前,姿態放鬆,他翻轉手腕,將球拋起,但在半途中握住球的五指就已經輕輕鬆開,球在距離他手掌很近的位置略微懸浮,旋轉着向上飛。接着他跳起來,看起來輕飄飄的,卻其實跳得很高,接着,他的人和球都在空中略微停頓,彷彿時間短暫停滯般的蓄力之後,全力地揮動了球拍。在拍與球接觸的瞬間,某種力量瞬間改變了這一球的狀態,在清脆的“砰”聲中,球短暫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里。
此乃,不可視的擊球。
長孫應似乎隱約捕捉到了球的軌跡,重心瞬間移動,幾乎在原地留下一道影子,但為時已晚,在場地的邊緣留下一個小印后,現出身形的小球已經彈起,接着飛出界外。
“長孫畢竟不是以太敏感者,這種連我們都很難根據以太波動判斷的無影球,想要接到還是太難為他了。”邱紀雙手抱胸,給出自己的判斷。
但盧宏並不服氣:“長孫他前年還捕捉不到球路,去年只接到一個球,今年已經能追上將近五成,等到明年他倆成年進了職業賽,未必還會輸給羅章。要是等到進入X級聯賽。。。”
盧宏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長孫應緊接着就在這局比賽的第四球成功回擊了羅章拿出全力的不可視發球。
他彷彿閃現一般跳躍到球的落點側面,前兩球的失利反而令他氣勢高漲,有力的抽擊將球打出一道有力而極具迷惑性的小曲線,直擊羅章的死角。
這樣一反常態直來直往的擊球風格令羅章陷入了一瞬間的疑惑,但身經百戰的身體並不會遲疑,他微調自己的身位,打出了一記刁鑽的邊角球。
“不好!”在完成回擊的之後一瞬間,姍姍來遲的理智令羅章回味出手感上的差異,剛才那一球上強勁的力道背後,隱藏着同樣強勁的旋轉。這樣精妙的脫手技巧,他從未見“飛星”使用過。
全場的目光追逐着球的軌跡,它違背了羅章的意志,劃出了一道迴旋爬升的曲線,彷彿被那個已經躍至高處,在空中擺出架勢的人所吸引。
矚目之下,長孫應在空中扭轉身體,其面容都被自然的陰影遮蔽,但羅章卻能看到他金色的瞳孔拉出雷光般的軌跡,他甩動球拍抓住迴旋而來的網球,極速之下瞬間的頓挫在視覺上產生了劇烈的動靜變換的壓迫感。被如此氣勢震懾的羅章看到了一團雷火直墜而下,從自己的面頰旁擦過,又轟然墜地。
而這並非是錯覺。
在球員觀賽席上,盧宏猛站起身,滿臉不可置信:“喂喂,真的假的。”
“這麼多人的眼睛還會騙你一個不成。看來長孫他不知何時練出了這一手旋轉球,就為了出其不意地創造一個打出這樣一球、完全激發出心靈力量的機會。上一局最後的發球大概也是鋪墊,需要這麼多的準備,看得出來他遠沒有自如掌握這樣的狀態。”
邱紀推了推眼鏡,他也並不如語氣中這般鎮靜,“而且這一招也就只能起效一次,以後的對手都會有所防範,而這樣靠旋轉控制敵人回擊的技術本就是被以太力量最先克制淘汰的。”
“只要能用一次就夠了。”盧宏打斷了邱紀,“這次跨過了這道門檻,那就代表着下一次比賽,或者下下次比賽,他遲早能拿到X級聯賽的門票。”
他轉過頭,看向觀賽區另一個怔怔望着場地的聲影,“侯飛,你最擅長這方面,你來說。”
年齡稍小,沉默寡言卻有着戰錘綽號的少年在這場比賽里第一次張口:“雖然我也覺得老頭子們判斷心關這一步會是我先邁過去是一廂情願。但。。。長孫哥這也太早了,他才22歲,甚至明年才能參加職業組的比賽。不過這樣一來,今年的世界賽,我們楚漢賽區奪冠的可能性就比往年高了不止一籌。”
特等觀賽間裏,中年人同樣受到了震動,這場原本只是用以消磨時間的比賽第一次令他的表情起了變化。在驚訝之餘,他笑了起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小陳,這個長孫應,邀請等級再上調到A1,把保密C級以下的信息都發給他。這個人,一定無法拒絕我們的項目。”
“明白了,部長。”
球場之內,羅章並未被展現出突破的長孫應嚇倒,看着對面那個彷彿出鞘的利劍一般,有着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更鋒銳的氣勢的身影,他輕呼出一口氣,如往常一樣拋起球,躍起,揮動球拍,球又一次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里。而這一次,就連發球的聲音也微不可聞。
“我才是,這片球場的王者。”他的鬥志和氣焰也絕不會遜色。
即使處在如今的狀態,長孫應也難以保證能夠在第一時間判斷出如此發球的軌跡。但他此時的爆發力卻遠勝以往,宛如一道狂風般追上了彈起的球,然後,給予有力的回擊。
而羅章則倚仗久經考驗的以太網陣列勉力將其擊回,憑藉高超的脫手技術將球推向一個個刁鑽的死角。
兩名以超強的進攻力聞名的選手,卻在最後一局中陷入了連續的對拉僵持。
此時,長孫應渾然忘我,羅章則認為自己找到了勝利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