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忒提絲的契約
十七年後。
“老千，我真是你撿垃圾撿來的？”這已經是張不良問的第n次了。
“就在二口巷右拐的垃圾道里，大夏天的你哭的哇哇的，比那知了還吵。”老千說。
小時候，巷子裏的大孩子都欺負他沒爸沒媽，這個時候老千就會突然冒出來把那群壞孩子給攆走，然後把愛哭的張不良抱回家。
那個時候張不良會踢老千的肚子埋怨他為什麼自己沒有爸媽，老千總會從袖子裏拿出一根棒棒糖塞進他的嘴巴。
老千會的東西很多，鄰居經常找他幫忙修這修那，然後給老千一堆廢品當作回報。有人問老千為什麼不靠自己的手藝找份體面的工作。老千總是說自己年紀大了，而且撿破爛的時候可以帶着小娃。
“張小娃”是老千起的，上學后，張不良哭着鬧着讓老千帶着去派出所改了“張不良”這個名字。
夢華高中。
高二1班教室，鼾聲此起彼伏。
講台上放着一盞茶香，這是王老師精心調製的，用來給學生們助眠。
這節是夢境引導課，目的是幫助學生夢到神明。
教育資源雄厚的學校的確有科學的方法配合充足的物質材料，真正幫助到學生，可這並不代表所有的學校都有這個能力。大部分學生心裏清楚，這不就是睡覺課嘛。
不過，再惡劣的環境也不會埋沒天才。
洛小茜——張不良的同班同學，也是他暗戀的女孩。高一的一天晚上，洛小茜在睡夢中夢見一座皇帝的寢宮，一隻像是燕子的黑鳥被關在一個水晶籠子裏。幾個宮裏的侍女正在用蠟燭灼燒它的羽毛取樂，可是無論用多少根蠟燭，它的羽毛依舊完好無損。
洛小茜能夠聽到這隻黑鳥的訴苦，於是她扮成一個宮女的模樣，將黑鳥從水晶籠子裏放出。
一份契約書憑空出現在洛小茜的夢境中，洛小茜從契約書中得知，那隻黑鳥叫卻火鳥，是一種古代傳說異鳥，擁有滅火的能力。
張不良的另一個同班同學羅智，與異獸含利簽訂契約，不過契約內容是幫助含利找到一種特殊金屬，羅智覺得很容易完成，而且含利擁有吐金的能力，只要他心情好，羅智的手心裏就能變出金粒。
課間的時候，班主任從教室後門突然出現，看到幾個男生正在打遊戲，大發雷霆。
“明年就要高考了，你們一個兩個的就不為自己的未來想想嗎？你們那成績呀，能考上大學嗎？人家洛小茜已經獲得了省消防中心的保送名額，還在努力學習準備高考，你們不學的別在教室里打擾別人學習。學不好趴在桌上睡覺還不行嗎，羅智雖然學習成績不好，但是人家會做夢，簽了一個能吐錢的靈獸，你們呢？都是普通人，好好學習別天天異想天開。契約書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你們的夢裏的......”
張不良的課桌上平鋪着一套數學模擬卷，他刷到數列證明題的時候毫無頭緒，抬起頭望向左前方。
洛小茜今天穿的是抹茶色長裙，和往常一樣扎着馬尾辮，低着頭刷着試卷。張不良盯着她發獃，就在這時，一個男生走到洛小茜的座位旁邊，偷偷將一個禮物盒塞在洛小茜的桌洞裏。
班裏眼尖的同學跟着起鬨，誰都知道羅智喜歡洛小茜，但是洛小茜也沒有拒絕過羅智的禮物。
“秋歌，你來辦公室一趟。”班主任下午課前叫住秋歌。
秋歌是一個文靜的女生，扎着雙馬尾，
遠山芙蓉，膚如凝脂，穿着淺藍色的長裙，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她喜歡看書，下課很少出教室，不過模考成績並不是很理想。班裏的很多男生都把她當作追求對象，不過她說話很直，向她示好的男生都被果斷地拒絕了。幾個高傲的男生被拒絕後，對她的態度由喜歡轉變為記恨。班裏的大多數女生也嫉妒她，經常背地裏說她壞話。
“秋歌，今天中午你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你已經簽訂了契約，為什麼不告訴學校呢？”班主任詢問。
秋歌沒有說話，低頭看着地面。
“秋歌，這是好事啊，你為什麼不肯告訴大家呢？”班主任追問。
秋歌還是一聲不吭，右手緊緊攥着袖口。
“你說話呀，你這孩子不會傻乎乎地簽了違法契約吧？”班主任提高了音量。
“沒......沒有，她只是讓我幫她找一樣神器......”秋歌有些結巴。
“神器？她是人類神明嗎？”
“是。”秋歌回答。
班主任故作鎮定，其實心裏非常吃驚，夢到人類神明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而且很多神明的要求都非常苛刻，幾乎不可能完成，所以大多數契約的簽訂對象都是獸神類。
“哪位？”班主任再次追問。
秋歌一時間不知所措，在老師的不斷施壓下，她終於鬆開袖口，身後出現一個藍色的虛影。
虛影中，一個金髮披肩的歐洲女人赤腳坐在海底的貝殼上，身上的百褶裙在海水中浮動，閃着微光。她望着遠處的藍鯨，黯然落淚。
“她是忒提絲。”秋歌說。
“外國的？這怎麼會......”班主任看了看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大家都一臉茫然。
“老師，我求求你，這件事可以不要告訴別人嗎？我擔心我爸爸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他們肯定會離婚的......”秋歌緊緊咬住貝齒，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淚水涓涓劃過白皙的臉頰，看着讓人心疼。
“但是契約的事情不好瞞啊，你當初為什麼要簽訂呢？”班主任問。
“我當時只是覺得很奇怪，並沒有想太多，可是後來我查資料才知道，契約的出現還和種族有關，我想了很久都不敢相信我是混血......”秋歌的聲音小的像螞蟻一樣。
“把眼淚擦一擦，先回教室上課吧。”班主任說。
不知道是哪個老師還是路過辦公室的學生走漏了風聲，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班級。班上有的同學得知秋歌簽訂了契約，一臉驚訝和嫉妒，在得知了秋歌的契約神是外神之後，經常在教室里議論秋歌的母親。
一個女生喜歡的男生和秋歌表白被拒了，這個女生一直想找個機會報復秋歌，這次終於等到了機會，當著秋歌的面對周圍的同學大聲宣揚秋歌的母親和外國的男人亂搞，生下她這個野種，連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在哪都不知道。
秋歌頓時崩潰了，哭着跑出了教室。
張不良見狀追了出去，一路跟着秋歌跑到了操場。在沒人的角落裏，秋歌抱着自己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張不良走過去也蹲了下來，等秋歌的哭聲漸小，他說：“小的時候，巷子裏的孩子們都欺負我，說我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每次哭着被老千抱走，可第二天我還是會去找他們玩，結果是又被欺負。不是我喜歡犯賤，是因為我害怕孤獨。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啊，如果能有一個好朋友就好了。”
秋歌還在抽泣，張不良從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紙，撕開遞給了她。秋歌紅着眼睛接過面巾紙，張不良繼續說：
“這個世界，是所有人的熱鬧，是每個人的孤獨。我們在孤獨中尋求真心，在熱鬧里尋找自我。小時候的我很愛哭，老千告訴我，哭泣是尋不到真心的害怕。”
張不良本來就不太會安慰人，說著說著覺得自己在餵雞湯，一點實質性的幫助也沒有。
“對了，你的契約神需要你做什麼事情，我能幫上忙嗎？”張不良試着轉移話題。
秋歌揉了揉眼睛，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沉默了片刻，她說：“忒提絲想讓我幫她找到波塞冬的三叉戟。”
“波塞冬？”張不良驚訝於眼前這個女孩的機遇和勇氣。
秋歌沒有反應，看她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語。
“下午一點校游泳館見，剛剛忒提絲讓我轉告，她有話要對你說。”秋歌說。
張不良點了點頭，和秋歌一起回教室的路上，他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竟然利用轉移話題的方式成功安慰好了一位女生。
其實張不良蹲下來說的大道理秋歌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的腦子裏全是忒提絲安慰她的話。
忒提絲一直在咒罵詛咒那些傷害秋歌的人，雖然秋歌並不贊同忒提絲這種做法，但是不贊同歸不贊同，她的心情的確好多了。
下午一點，兩人偷偷溜進校游泳館，游泳館一個人也沒有。
“你快下來，只有在水裏，忒提絲才能跟你說話。”換好泳衣的秋歌進入泳池，跟張不良解釋約在這裏的原因。
張不良跳入泳池，兩人游到泳池的中央。
“憋一口氣，我們需要淹沒在水裏。”秋歌說。
張不良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沉入水中。
秋歌拉住張不良的手臂，也一同下沉。
“la——sol—mi——，fa——re—do——，si——fa—re—mi—re——”
潛入水中的那一刻，張不良彷彿進入了一片大海，他看到一個金髮女人抱着豎琴坐在貝殼上歌唱。
“少年，你能聽到我的歌聲嗎？”忒提絲問。
“優美動聽。”張不良稱讚道。
忒提絲閉上眼睛，纖細的手指撫摸琴弦，古老而冰冷的琴音彷彿在哼唱聖歌：
“天上的星星，入海的鯨，亞特蘭蒂斯的寂靜，冰冷的血陳情......”
張不良聽着聽着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