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默契
郭玲沒有想到祝蹊會出來插這個嘴。
在郭玉玲的印象中，祝蹊雖然是個聽家裏話的孩子，但很多時候，在她跟李蘭香之間，祝蹊這孩子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她一直都很得意，自己的兒子就是這麼優秀，讓李蘭香的閨女兒都上趕着要討好自己。
可以說，周凱的存在總算是能夠讓郭玉玲挽回一些自己因為周強沒能考上工作而丟的臉，也是因為這樣，郭玉玲一直也都更偏心小兒子。
當然了，郭玉玲也不會覺得自己在偏心的，她可是把自己的工作都讓給大兒子了，怎麼可能是偏心呢？要偏心也是偏心大兒子的。
有一直以來的認知在，郭玉玲當場還愣了一會兒，第一反應是覺得祝蹊在下自己的面子，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巧了？那不是？
郭玉玲想到了這個可能，立馬就喜笑顏開了：“是什麼好消息呀？郭姨也想要聽聽。”
估計就是周凱那小子背地裏也把這好消息跟祝蹊說了，要不然她怎麼會說“巧了”這種話呢？應該也是猜到了自己想要說的好消息是什麼了。
周凱這小子，可真是！算是聰明了一回！
他現在人在鄉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估摸着以後回城都得靠祝蹊了，可不得好好哄着嗎？再跟以前一樣那可不行！
她這個當媽的啊，那是嘔心瀝血，恨不得每次跟兒子通電話都要耳提面命跟他說道一番祝蹊對他們老周家的重要性來，讓兒子不要任性。
可周凱就跟個犟驢似的，之前可讓郭玉玲發愁。
現在這孩子可算是想通了啊！
郭玉玲越是這麼想着，臉上的笑容就越是真切。
祝蹊想不明白，問68：“她這是在高興什麼？”
難道她剛才說的話不夠讓她難堪嗎？
【可能是想多了吧......】
68也不太確定，猶猶豫豫吞吞吐吐道。
但祝蹊很快就從68這句話里得到了啟發，大概搞明白了這位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很無語。
這位郭姨到底是對她自己太自信，還是對周凱太自信了啊！
被人看作舔狗的滋味可不好，祝蹊有點小不爽，便有意想要讓郭玉玲出這麼個小丑了，於是就說：“還是郭姨先說吧，我的事兒那都是小事，郭姨你特地來我們家一趟，肯定是有大事要說的。”
李蘭香看着兩人的互動只滿心狐疑。
閨女之前恨不得倒貼的鬼樣子她是知道的，不過自從周凱走了之後，閨女倒是越來越少提起他了，甚至還跟自己說過那種話，李蘭香覺得現在的倒霉閨女應該不至於跟從前一樣吧？
但又不敢太自信。
唉，倒霉閨女兒！
跟她比起來，郭玉玲就自信多了，她很自覺地把祝蹊這句話翻譯成為了祝蹊想要給她面子，讓她能夠多漲臉，所以一定要她來說這個好消息。
郭玉玲也憋得夠久了，祝蹊的這個提議，她也覺得十分好，這下也不忍了，直接說：“哎呀，這不是我們家周凱在紅星大隊那兒成功選上了老師嘛，這孩子也算是爭氣了，前些日我這天天為他發愁，就怕他幹不了農活兒，在那邊吃苦呢。”
“現在可好了，雖然是在鄉下，但那也是吃公家飯的，不說面上有光，好歹不用太吃苦了。”
“我怕我們希希擔心她周凱哥呢，這不，一得到消息就趕緊來告訴你了，可沒想到周凱這小子居然比我還更憋不住，竟然先跟希希說了，我這個做媽的，這會兒都排到了希希後頭呀。”
這一番話呢，主要傳達了兩個意思——首先是，我們家周凱現在是老師了，雖然是鄉下的老師，但也是有正經工作的了，也沒有說什麼配不配得上祝蹊這種話了，再說的話那就傷感情了，再來呢，周凱這孩子是真的在乎祝蹊啊，有了好消息，第一時間就知道跟祝蹊講，可見兩孩子感情好，這個婚約啊，真是訂對了！
總而言之，就是想要把婚約穩住嘛。
祝蹊憋笑。
她真沒想到郭姨能這麼給力，不僅得意洋洋地說了周凱選上老師這件事，還要帶一嘴周凱告訴了她這莫須有的事兒，簡直是給她接下來的發揮提供了巨大的空間。
看着李蘭香要發作了，祝蹊連忙開口：“郭姨，你是不是搞錯了？周凱哥沒有跟我講他的事兒啊。”
“周凱哥去了南雲之後就沒有聯繫過我了，不過這都沒什麼的，電話費不便宜，他在那邊也困難，自己能過好就行了，現在他能選上老師，我也為他高興！果然周凱哥就是周凱哥，在那裏都能發光發亮！”
【......】
【你還能再虛偽一點嗎？】
祝蹊不理會它
她接著說：“這果然是大事，比起來我的好消息的確有些小兒科了，果然我是遠遠比不上周凱哥的。”
李蘭香覺得自己要到爆發頂點了！
但是又看到倒霉閨女給自己使眼神，她不知道這傢伙打的什麼主意，一時之間倒也不敢輕舉妄動了，顯得十分被動了起來。
生氣倒是很主動——最好這傢伙不是又要去倒貼周凱那小子了！
好在，祝蹊沒打算讓她媽生氣太久，也算好了郭玉玲聽到自己的話後會忍不住的，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中
郭玉玲聽了祝蹊的話，的確很是尷尬了一段時間。
這祝蹊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了吧，明明自己說的話都是給她臉上貼金的，她倒好，直接否認了，這不是讓她難堪嗎？
本來她對祝蹊很大的意見的，但這些意見都在祝蹊的一張巧嘴裏消失不見了，很快，她又是那個神采飛揚的郭玉玲了：“這沒什麼的，周凱可是男人，他爸都說了，得要有出息，不要老想着靠家裏。”
現在他靠自己成了老師，怎麼說也是比周強好的。
郭玉玲依然對自己的工作讓給了大兒子而感到耿耿於懷，大道理她不懂，但可以感受到，自從自己不再工作后，在家裏說話也沒有這麼權威了。
“先不說周凱了，正好郭姨也在這兒，你有什麼好消息，也可以說給郭姨聽聽呀。”
最後，她還是把話落在了祝蹊設定好的劇本上。
祝蹊前面說這麼多，就是為了讓郭玉玲放鬆警惕，讓她打從心裏認為自己的好消息不值一提，這樣自己說出來的效果才會好嘛。
所有的鋪墊都準備好了，祝蹊甚至注意到姜茹也忍不住關注起了自己這邊的動靜，這才粉墨登場，把自己的好消息說了出來：“真的沒什麼的，就是我前些日子給首都工人報投了個稿子，剛剛收到了他們編輯部的回信，說是選上了我的稿子，下個月會放到新年專欄里出，還給我寄了稿費！”
“媽，我這次有十塊錢的稿費，等明天我去百貨大樓給你買百雀羚！”
這下換成李蘭香喜笑顏開了：“哎呀我的大閨女兒唷！你可真是有本事！你寫的稿子就要登報了？哎呀！還買什麼百雀羚啊，你這點錢自己存着吧！”
“改明兒我讓你爸上郵局看看有沒有你說的這什麼工人報，咱們家定一份！”
李蘭香出手闊綽、十分大方，臉上的笑容跟說出的話都化作了利刃狠狠地刺向了郭玉玲。
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好消息！
怎麼這祝蹊就突然這麼有本事了呢？
怎麼會呢？
郭玉玲覺得自己都能看到祝蹊越來越出息，出息到最後拋棄了自己兒子的畫面了。
她脆弱的心靈實在是承受不了這樣的可能，看着李蘭香跟祝蹊兩人母女倆好的樣子她都覺得刺眼。
嘴巴苦澀得緊，郭玉玲張張口，最後只想離開祝家：“是嗎？那真是個好消息，希希可真是厲害啊......”仟韆仦哾
“老周他們應該快要下班了，我先回去準備晚飯，就不留在這兒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至於什麼哄住不哄住祝蹊這件事，實在是眼前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她哪裏還能想到這麼遠的事情呢！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祝蹊跟李蘭香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都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李蘭香對上郭玉玲第二次這麼爽快的時候了！上一次還是在祝志高這蠢蛋考上食品廠那回，雖然現在大傢伙兒看祝志高那工作看不上，但當初多少人羨慕呢！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樣的，沒工作的羨慕有工作的，有工作的羨慕有好工作的。
李蘭香越想越得意，也是真心覺得閨女給自己長狠狠長臉了：“媽今晚給你蒸個水蛋！我看你就愛吃這個！”
祝蹊：“好耶！”
穿過來這麼多天了，祝蹊也認清楚了一個事實——李蘭香的廚藝當真是一般！
但就這水蛋，她蒸的是真的好吃啊！
所以真的不怪她愛吃水蛋，這簡直就是她在這兒吃過的難得的美味佳肴！
祝蹊跟李蘭香兩個人的快樂並不能影響到姜茹的悲傷。
小姑子說的話她都聽到了，首先關注到的當然是她說的十塊錢了。
十塊錢，這已經是他們夫婦倆一個月的生活費！
自從婆婆說了要交生活費后，志高几乎每天都要抱怨她讓了工作的事兒......可結婚前，她就跟他說過了會把工作讓給弟弟的，當時他怎麼就不介意？
姜茹委屈極了，但她又是個丈夫至上的人，壓根就不敢多說什麼。
她的道理就是這樣子的。
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她在食品廠上班，工資都是交給父母的，不會給自己留一丁點兒的零花錢，她爸媽都說，這些錢的都要攢起來給弟弟，只有弟弟好了，她們姐姐妹妹的才會好。
她深以為然。
所以現在才對祝蹊的十塊錢十分眼紅——現在志高話里話外都是讓她去找個工作，但這工作是這麼好找的？就他們魚兒尾衚衕就不知道有多少家裏有孩子的人都在盯着工作呢，她哪裏有這個本事？
既然沒辦法找到工作，那如果哄來了小姑子的錢，交了下個月的生活費，是不是志高就不會催得這麼緊了？
這錢本來就應該是給志高的啊！
這個家按道理來說就應該是志高的！小姑子這註定要潑出去的水拿這麼多錢幹嘛？
她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問題。
但姜茹知道，公公婆婆肯定會覺得有問題。
所以現在就是想要，又不敢開口要。
看着婆婆興高采烈去廚房煮飯的身影，又看了看祝蹊半點活兒不幹就回了屋子裏的身影，姜茹咬咬牙，決定說什麼也要跟志高好好說道說道小姑子。
如果能讓志高開口要錢就好了，這樣小姑子應該也不好拒絕了。
姜茹的如意算盤打得隱晦，祝蹊當然不知道自己這才剛開口，就有人準備朝自己的小金庫下手了。
要知道也只能說——別看這姜茹多以夫為天，其實還是很會明哲保身的嘛。
至於錢？她可一點兒都不擔心會被這夫妻弄走！
她爸她媽首先不同意！
果然。
飯桌上，李蘭香壓根就沒有給祝志高、姜茹兩人機會，率先就說起了這件事：“今天咱們家又有一件好事。”
“咱們希希投稿就要登報了！”
祝大強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登報？”
李蘭香臉上喜滋滋的：“咱們希希寫的稿子讓人家報紙給看上了，還給了十塊錢稿費呢！”
話音落下，她直接幫祝蹊決定好了這筆稿費的去向：“希希說要給我買百雀羚，這倒不用了，這筆錢就希希自己存着吧，女孩兒身上得有點錢。”
說完，還特意看了祝志高一眼：“別人可不要打這筆錢的主意！”
姜茹還沒來得及私下跟祝志高提這件事呢，在飯桌上乍一聽到這消息，祝志高也驚訝得很——他妹妹還有這本事？
接下來他表現出了跟媳婦兒超一致的默契，不由自主地就惦記上了祝蹊那十塊錢。
現在被李蘭香一瞪，心虛大喊：“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還能要妹妹的錢不成？”
李蘭香意味深長：“那最好是。”
祝大強可不管誰和誰有沒有小心思，作為家裏收入最高的頂樑柱，他直接多了：“什麼報紙？趕明兒爸就去訂一份！”
祝蹊：......可見，能成為夫妻的人，的確是有一些默契在的。